——而且是不太好的消息。
  沈昌民是真的动过一点恻隐之心,想把沈琛送出过以后就再不回来了,不管沈家成或败 ,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给的最大的宽限。
  可是沈琛不懂得珍惜,回来也就算了,竟然和陶家那个纨绔搅和在一起。
  他得消息的渠道多,而且沈琛在keit里闹的确实太大,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但他还是斟酌了很久才叫沈琛回来。
  他在很长时间里犹豫着沈琛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最后还是因为桌子上的照片心软了。
  ——他走过了这漫长的半生,仕途终究不是唯一的,他亏欠沈琛的是母亲弟弟甚至是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和童年。
  沈琛进去的时候沈昌民刚刚开完了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有人注意到沈琛看了他几眼,沈昌民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沈琛,还不给你陈伯伯打个招呼?”
  沈琛握完了手才跟着沈昌民往里走,看得出来三个小时的会议对他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了,眉眼之间已经很有些疲惫之色。
  但所谓熬资历,也是只有到了即将力不从心的时候提拔上去才让人放心。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交流,穿过漫长的走廊尽头,一直到沈昌民暂时休息的办公室里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沈昌民喝完茶良久后才抬眼看着沈琛,看了很久,声音无端严厉起来,眼神锐利的像一根刺:“你是认真的?”
  他已经为政治牺牲自己一个儿子,后来想过把沈琛搭进去,可沈琛不愿意,他也就不强求,他给了沈琛最大的宽限和对他的儿子来说最大的自由,甚至包括了婚姻的自由。
  ——可在那之中,绝不包括让他去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就算沈琛什么都不按照他的想法来,至少也应该如他母亲当年所想平平静静的结婚生子,而不是被人引导着误入歧途。
  沈昌民从疲惫和不知名的愤怒中抬起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对面面色平静的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沉静一如深渊。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骤然闪过一丝微妙的慌乱。
  ——
  陶恂一夜未眠。
  其实沈琛出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自从开始走钢丝一般支撑陶家开始就睡的不是太好,挨着琛哥的时候还好,琛哥几乎一动他就惊醒过来。
  琛哥走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特别慌乱,以前他没想过能和琛哥同床共枕,现在成了现实也不太像是真的。
  沈琛出去了有快四十分钟,他就数着时间慢慢过去,等着他回来,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去碰手机,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今天才得到的结果,对爷爷下手的是医院里的一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因为很受医院器重,过来实习的。
  今天的清查一个一个排除,几乎把医院里每一个人都查了个底朝天才揪出来的人,履历非常简单,干干净净的学生,过往光鲜。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毕业的大学,导师是业内知名,他导师的老师刚刚好是沈昌民大学极好的朋友而已。
  那个研究生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从被抓住开始就一言不发。
  陶恂觉得呼吸有点不太顺畅,他把手覆盖在眼睛上,一口一口的缓慢吸气,等待着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等待着他琛哥回来靠近他。
  沈琛离开的时候他想的挺多的,也在医院看了很久,他就看着那辆车慢慢脱离了他的视线,一直成为了远方一个模糊的小点。
  琛哥抬头的时候他其实想笑的,但是嘴角跨下没提起来,他不知道沈琛有没有看见他,看见他的脸是带笑的还是一脸苦相。
  ——可能也没太大区别。
  他有时候甚至想,琛哥回来做什么?他安安静静的呆在国外有什么不好?回来了就必定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亲和陶家斗的你死我活,分不出结局就不会罢休。
  他在害怕沈琛会做出选择,做出他不敢想象的选择。
  沈家一系寻求上升的渠道,陶家想安安稳稳的继续在此地扎根,这是不能相融的,至少如今是这样。
  他在医院窗台呆了一会儿,也没有太久,现在这个时间,连太多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林朝的电话来的不算突然,这是他必定得去一趟的。
  大概下个星期会再有一批货要运过来,和那批货一起过来的还有因为老爷子的病情运过来的一批最新的医疗器械,都是重中之重,一个都马虎不得。
  他捞起衣服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说要等沈琛回来。
  一般是不需要陶恂亲自去检查的,但这一次实在重要,运送进来的东西是前面几趟两最重要的一回,另一边也是嘱咐了很多遍。
  林朝开着车带他一起过去,看见他包的粽子一样的手也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搞的,见陶恂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
  陶家的运输渠道是多年来慢慢累积出来的,本来就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这一趟检查其实确实没有费什么时间。
  陶恂莫名不是太想回去,和林朝沿着河边散步,阳光确实非常好,好的有点莫名的扎眼。
  他想了许久才问林朝:“你曾经跟我说楚瑜姓楚,可他毕竟还是刘家的孙子,凭什么帮着我们这群外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陶恂突然想知道一个结果,他心里有点类似直觉的不安。
  “楚瑜以前叫楚俞,刘家在沈辉没死的时候根本没找过他,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过了二十年,后来沈辉死了,沈丛又眼看着不行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孙子。”
  林朝抽了根烟,楚瑜的事不是什么稀奇,基本你认真找找就能找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
  他想了一下,打了一个自以为恰当的比喻:“楚瑜这个名字是后来被领回去改的名,其实还叫刘瑜,他不肯才没改过来的——楚瑜那些年过的就像沈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琛那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跟刘家对着干不是正常的么?”
  林朝的语气有两分讥讽,这种私生子和外室哪个家里没有,说出去不好听,可确实一直存在着。
  陶恂尽快处理完回去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他依言在医院等着沈琛回来。
  青年脊背绷的挺直,背影削瘦孤长,一直在阳台上枯坐了一夜,固执着等到天光泛白也没等到有人来。
  ——那条路上一直没有他等的那个人回来。
  然而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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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番外
  陶恂小时候跟在沈琛身后, 跟了十年光阴, 从年少无知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青年,一跟就是一辈子。
  可能是习惯使然, 和沈琛走在一起的时候陶恂不自觉的会后退半步——沈琛不喜欢旁人的亲近。
  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一起出去散步,陶恂跟着他身后,突然看见前面的人停下来, 青年回过头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陶恂呼吸微微一窒——那既是身后和身边的距离, 也是他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距离。
  少年在黄昏里追逐的背影渐渐和如今紧握双手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陶恂莫名觉得眼眶发烫。
  ——曾走过漫漫长路, 跨越数年光阴和生死之间,来到你的面前。
  陶恂读书一直不好,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过一个俗气的句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陶恂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晚上加班, 出公司的时候看见沈琛在公司门外等着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背影。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说:“阿恂, 过来。”
  声音却是被格外温和,陶恂一下子就没抑制住自己的心动。
  有些人哪怕只是单单站在那里都是最好的——
  ——
  沈昌民很多年以来的不愿意见沈琛, 但他死后骨灰却指明交给了沈琛。
  最后是沈琛亲自带着沈昌民的骨灰回的兴义, 他早年就在沈琛母亲的墓地旁买好了地方, 沈琛坐飞机的时候睡着了。
  梦里他还很小, 小豆丁一个,沈昌民还年轻,母亲也还在,过年的时候给他包藏着硬币的饺子,沈昌民在旁边给她打下手,那双后来执笔生杀的手捏着并不规整的饺子皮。
  他从厨房里跑出来扒拉着桌子,着急的喊:“爸!爸!水开啦!”
  他还没有桌子高,小小的一个,声音很软,沈昌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往厨房跑,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白色的面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桌子上是围好的一圈饺子。
  沈昌民把他放在膝盖上,他靠在父亲怀里,母亲逗他说着话,说着新年的新衣裳和热乎乎的水饺,外面在放鞭炮,昭示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谁从前没有万事如意的时候呢?只是后来物是人非,想起来就跟做梦似得,再对比后来的艰辛苦难就越发显得残酷了。
  “爸——”
  他在梦魇中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在九万米的高空,怀里是那个人的骨灰。
  ——那是他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叫他爸。
  可惜他听不见了,沈琛微微阖眼,身边有人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掌心。
  ——那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却终究不会是沈昌民,那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从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线木偶,所以沈昌民选择了权势一生进退不得,他却能顺从着自己的心走。
  ——哪怕过程艰辛不尽人意,可至少结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闭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来陶器一连给家里添了几个孩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陶恂懒散惯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捞件衣裳就走,但总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计较什么价钱,品味也好,就连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不仅仅是贵的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添置米面和酱油什么的,总得把车里都装的满满当当才罢休,每次买一大车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说,公司暂时还没开超市。
  过去的时候惊动一大家子人帮忙卸货,陶家老小本来就宠陶恂,连带着爱屋及乌,对沈琛也特别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说他:“不是说好不让你买这么多东西嘛,来就来了,买的都能吃到明年过年了。”
  沈琛也就笑着,说一句应该的。
  陶知行就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喜欢,真是稳重又知收敛,关键还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过去很多年过年其实都不怎么舒心,后来有个家了就觉得特别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样的爱屋及乌,对陶家也是一样的。
  每年守岁都是陶恂陪着他一起过的,新年夜里温存几回后就老老实实的互相靠着窝在被窝里,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
  ——那是隐秘而安宁的幸福。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认同他们的性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沈琛那边的亲戚早就断了个七七八八,陶家亲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挡着,所以过年也不用走什么亲戚,一直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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