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蓦地想起寻壑早逝的乐师生父。
【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
寻壑而今三十有四,可演起二八女子,依然能将女眷对春情期许却苦于现实的矛盾诠释得淋漓尽致。
“师傅常说,若没有你,他此生再无可能登台。”这一次,却是沙鸥主动发话。
习惯了沙鸥的冷嘲热讽,突然温情起来,沈越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沙鸥又道:“沈越,生辰吉乐。”
沈越会意,释然一笑:“你派人回一趟仙眠渡,让晏如尽快把人带到这里来。”
沙鸥惊奇:“带人?”
“我自有我的用意,信我一回,快去,一定赶在阿鲤唱完之前到达。”
沙鸥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下了。
【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小生登场,皎如玉树临风前。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柳、杜花园幽会,少男少女爱意萌动,温存一晌眠。
“阿鲤身量高挑,配戏不容易,但场上的角儿却都恰到好处,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是,人是我从各处梨园遴选上来的,但最终定角的是师傅。”
说时,后方动静悉窣,原来是小厮将人带到了。沙鸥回头,不由得大吃一惊:“沈越,你……”
沈越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沙鸥只得返身,继续听戏。
……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黄粱梦醒,杜丽娘带着无限遗憾,抱恨入睡。
一曲终了,帷幕在稀疏却响亮的掌声中落下。
沈越沙鸥起身,正欲绕到后台。却见门帘拨开一绺,青衣袅袅步出。
台上瞧得不甚确切,如今执手相看,沈越才得以细睹寻壑芳容。真容隐在浓妆之下,但风情不改,眼似初春柳叶,常含雨恨云愁;脸若三月桃花,暗带风情月意。
纵使沈越百炼成钢,但在这春晓之花一般的美人面前,沈越竟羞赧了。
倒是寻壑主动开口:“杜丽娘为了柳梦梅,失魂落魄,还好,我的柳郎不在梦中,他在此处。谨以此折,献给我挚爱的沈爷。爷,愿你年年如今朝,喜乐安康。”说罢,捧起沈越下颌,与他面颊相贴,一如蜻蜓点水,倏尔分离,亲密却儒雅。
见他二人只知道执手傻笑,沙鸥忍不住跳脚:“师傅,你台下打了这么多底稿,怎么跟他一见面就成闷嘴葫芦了?!”
沈越寻壑双双赧然,各自避开视线。少顷,寻壑才怯怯开口:
“比起一曲高歌,我想,沈爷其实是想看我走出往日阴翳。”
“心结的解开,不能单单依靠沈爷,我也应该试着做一些改变。”
“今天重新站到人前扮角儿,我发现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可怕。”
“谢谢沈爷,赋予我勇气,教我领会生存的意义。”
沈越摸摸发烫的脸面,支吾道:
“鲤儿,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胆,竟然在这么大的戏台上表演……这是我迄今收到的、最为宝贵的寿礼,谢谢你。不过鲤儿,接下来我还得请你原谅。”
寻壑不解:“怎么?”
“各位,出来吧。”
与三国会展一道,寻壑为了让观众专注于台上,表演开始后,便撤了坐席区的灯盏,因而,坐席越是靠后,周遭就越发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