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侯还敢来告状?”
  凤慈不敢置信,之后痛心疾首,捂着自己的心口,俊美的小脸儿格外难过地说道,“没想到人心险恶,倒打一耙竟到了这个地步。”
  他与妹妹抱头痛哭,干打雷不下雨。
  凤弈看着这两个胖嘟嘟的小狼崽,冷哼了一声说道,“下不为例。”
  他已经对面如土色的信阳侯说了,孩子们都不是不问青红皂白的人,信阳侯府干了什么好事他不知道,不过既然孩子们砸了信阳侯府的大门,那就一定是信阳侯府的错。
  大门既然砸坏了,那清平王府就再帮帮他。
  “我叫人砸了信阳侯府所有的门。”他面无表情,看见狼崽们装作可怜的样子嚎啕了一阵,转身欢呼着扑到他的面前,纷纷抱住他的腿。
  “王叔,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王叔!”
  “父王,你如同天神下凡!”
  “爱你!”
  甜言蜜语之下,唐菀蹭了蹭揽着自己,忍着不要微笑的她的郡王,弯起了眼睛。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凤弈嘴角微微勾起,又有些嫌弃。
  一群小骗子……
  陈词滥调,也不知道换换骗人的话。
  这世间,也只有他才肯包容这几个不知进步的小骗子了。
  第155章 番外五
  第一次知道郑国公府大姑娘,是在他很年少的时候。
  被幽禁在冷宫之中,每天都只能仰头看着那四四方方的窄窄的天地。
  外面春寒料峭,依旧很冷。
  冷宫被他的皇祖父封锁,就连棉衣都成了奢侈。
  他的身体不好,早年受了寒,总是病恹恹的。
  冷宫里只有一件棉衣。
  说是贵妃心善,赏给他们一家的。
  他们一家好几口,贵妃却只给了一件棉衣,恶意透过了这件棉衣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她想看他们挣扎,争抢,反目成仇,自己一家子败坏,然后看他们可怜的笑话。
  可是棉衣是没有罪过的,哪怕只有一件,只暖一个人也是好的。
  他们依然愿意接受。
  父亲把棉衣给了母亲,母亲微笑着披在他妹妹的身上。
  他小小一团却十分泼辣厉害的的妹妹蹲在地上挑剔了那棉衣好久,说是不漂亮,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说道,“我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传这么一件破棉袄!丢人死了!”她嫌弃地把棉衣丢在他这个做大哥的怀里,跑开了,高高兴兴地抱着他的母亲取暖去了。
  他身为长兄,怎么能叫弟弟妹妹冻着,就递给了他的弟弟。
  可是弟弟却阴郁地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一脸恨不能嫌弃地把棉衣踩上一脚的样子。
  他把棉衣还给他体弱多病的父亲母亲。母亲最后把它给了哭哭啼啼又哭着说怕冷的罗氏。
  他的父亲母亲抱在一起取暖,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哼了两声的弟弟妹妹都抱在一起。
  漫长的寒冷的冬天,他们就这样彼此依偎着度过。
  如今天气暖和了一些,他出来散散心,透过冷宫的门缝里仿佛映照出了冷宫外春天的花朵。
  仿佛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天气也会春暖花开吧。
  可是这一年的温暖来得格外慢。
  他沉默地坐在门口,仰头看着还残留着积雪的冷宫,却突然,从冷宫厚重的门外传来了女孩子的叫声。
  “郑大妹妹,你怎么来了这儿!”
  这样清脆妩媚的女孩子的声音,叫他感觉到有些奇怪。
  他动了动,从冷宫的门缝里看过去,却见是华美的裙边在远远的地方荡漾出了美妙的弧度,还带着少女的娇媚的香气。那女孩儿匆匆地走过来叫了这一声,又是好久的沉默并未回应之后,才有一个年少的小姑娘温和的声音说道,“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了,打从他的皇祖父开始宠爱贵妃,他的祖母虽然身为皇后,却被转到了这样冷僻的,与冷宫同路的宫室里来,因他祖母已经失宠,随时都有可能被废去后位,这条路上早就很少有人走动。
  无论是来冷宫的人,还是去见他祖母的人,都很少了。
  那样沉稳温和的声音,少了几分小丫头特有的柔媚,却叫人心里很舒服。
  想到她刚刚的回应,他的目光温和了起来,想要透过门缝去看一看是谁还这样有心,还愿意去拜见他已经失宠的祖母。
  可是透过门缝,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那轻快妩媚的少女的背影。
  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美好的背影有些碍眼。
  那少女却似乎十分惊讶地说道,“去见皇后?可是……今日是贵妃娘娘邀请咱们进宫陪娘娘说话玩耍的呀。这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慢,显然对已经失宠的皇后不以为然。
  然而那温和的小姑娘的声音却沉稳地说道,“虽应贵妃娘娘邀请,可这宫中,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既然入宫,怎能不先行拜见皇后娘娘。这才是失礼不敬。”她每一次说话的时候,都是那么温和,然而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凛然的威势。
  那少女似乎沉默许久,才说道,“可皇后都要被废。这后宫已经是贵妃娘娘的天下了。”
  “就算被废,也是陛下元嫡正妻,尊荣不减。”那小姑娘平和地说道,“姐姐要去拜见贵妃娘娘,无可厚非。只是于我郑家,先有皇后,再有贵妃罢了。”
  “你!你不怕贵妃娘娘震怒么!”
  “我家祖父教导言犹在耳。若只为畏惧陛下与贵妃娘娘震怒,就忘记嫡庶尊卑,忘记体统礼法,那才是家门不幸。”
  那小姑娘说了这些话,仿佛是因那少女气急败坏,顿了顿,转身慢慢地走了。
  他只能看到那气得浑身发抖的一个背影,许久,才听那声音娇媚的少女唾了一口说道,“说得仿佛自己是个圣人!罢了,等贵妃娘娘生下皇子,我看你们郑国公府这些老顽固是个什么下场!”
  郑国公在前朝拦着皇帝不叫皇帝废了皇后,废了太子,还屡次请求皇帝将太子一家从冷宫放出来。背后的女眷竟然还以皇后为尊,不把如今已经在前朝都拥有影响力的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就算如今郑国公是三朝老臣,皇帝动他不得,可是日后贵妃生下皇子,郑国公府全都没有好下场。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
  他靠在门口停着那少女的抱怨还有诅咒,微微笑起来,突然觉得,似乎这天也没有那么冷了。
  他从没有看见过这个有趣的小姑娘。
  可是似乎从这一天,他若是认真的时候,似乎偶尔能听到这样熟悉的脚步声从冷宫外面的小路上走过。
  再遇她,就是在他皇祖父即将驾崩的时候。
  那时看守宫门的已经是对东宫抱有善意,总是被他妹妹嫌弃却板着脸跟着他妹妹收拾乱摊子的南安侯。
  冷宫把守不严,有些与东宫亲近的人家就能时常将一些吃用之物送进来,叫他们过得好过一些。
  冷宫的门也敞开,他可以偷偷地叫担心他安危的南安侯陪着出去散散心。
  外面的自由的气息叫他觉得很轻松,也很自在。
  他站在宫中的小路上,看见从另一侧走过来了一个生得格外端丽沉稳的华商少女。
  她并未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眉目之间的温和还有端庄却叫人觉得,这应该就是一个十分贤惠的女子。
  不知怎么,他的心里突然轻轻一跳,怦然心动。
  她从远处走来,他唯恐被人看见,勾着皱眉,嫌弃地要推开他的南安侯躲在了树枝之后,透过了碧绿的树叶看向她,依稀觉得,这从未谋面的姑娘叫人熟悉得很。
  “姑娘,贵妃娘娘的话是何意?为何说要将你嫁给太子长子?难道这是在威胁你么?”她身后一个丫鬟见四处无人,压低了声音凝重地问道。
  “将我嫁于太子长子,这算什么威胁。”“那女孩子笑了笑,并不在意,停下了脚,看着花园里开得极美的花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瑰艳的花朵。
  “怎么不是威胁。不说东宫不稳,只说太子长子都说,都说身体单薄,还,还子嗣艰难,这不是叫姑娘陪着东宫……”那丫鬟急了,在那女孩子不悦的目光里不敢吭声了,低声说道,“还不是咱们老公爷在前朝总是与贵妃娘娘那样作对,贵妃才会迁怒了姑娘。姑娘,你可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姑娘,怎么能嫁到东宫去。”她似乎很不愿意叫她嫁到东宫,这女孩子却看着她很久,才缓缓地问道,“贵妃给了你什么好处?”
  “什么?”
  “我也没有想到,带你进了宫中没几次,你就成了贵妃的人。”见那丫鬟惊慌失措,想要否认却不能的样子,女孩子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想要从你影响我,影响祖父的态度,那绝不可能。你也不必帮贵妃娘娘说那些威胁的话。我郑家满门忠良,从不会因这点小小的威胁就忘记正统,忘记忠君。太子乃是元嫡皇子,又安居储君之位,郑家绝不会背弃东宫。若贵妃娘娘怨恨郑家,将我嫁于太子长子,那也不是威胁,也不是惩罚。太子长子身体单薄,我来照顾就是。至于子嗣……若他一心待我,愿意夫妻互相扶持提携,就算无子,人生也未必不是圆满。我更敬佩东宫上下这些年受到欺压却从未屈服,想必,太子长子也并不会是一个软弱的人。”
  “姑娘,我,我……贵妃娘娘她答应我……”
  “我不将你发还贵妃。只是日后,你与你的家人也不必留在郑国公府。郑国公府不养吃里扒外之人。”
  她的声音温和,却没有大度地原谅。
  他站在茂盛的花枝之后,看着那女孩子一张端丽却温和的脸,只觉得那一刻,春暖花开。
  那天晚上,他躲在床上舔着笔尖儿,单独给这姑娘开了个单行本,郑重又羞涩地写下她的名字。
  郑……大姑娘。
  他失落地发现,他还不知她的名字。
  她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一等一的豪门贵女,正是花期,只怕要求亲的豪族公子不计其数。
  可是他呢?困居冷宫,朝不保夕。
  或许,他们没有缘分。
  就像是那一年冷宫之外灿烂的花枝,近在咫尺,可是却是他无法触及的美好。
  当他的皇祖父驾崩,他入主东宫,忙碌后清闲下来他皇祖母问道,“是不是该给你寻一门亲事了?”
  他一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一年,那个端丽温柔的女孩子,站在他不远处的花枝之后,温和地说着那些嫁给他也并不觉得是威胁的话。
  他心里生出几分期盼。
  “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当初经常来给您请安么?”
  太后似乎错愕了片刻,看着他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年,郑国公在前朝不答应先帝废后废太子,他们家的女眷也经常来给我请安。”
  “风骨之族,令人敬佩。想必教养出来的女子也是如此。”他咳嗽了两声对太后小声说道,“求您帮我偷偷口风,若那姑娘还没有定亲,若她愿意嫁入东宫,那其实那姑娘……”他抬头迎着太后戏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爱慕郑国公府大姑娘。”
  这样的一句话,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那幼年的时候叫他侧目的风骨,也或许是第二面的时候的一见钟情,还是当他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能为她撑开天地,给予她尊荣,他不愿再隐瞒任何人。
  若她愿意嫁给他,他愿意付出一生来对她好。
  只对她一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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