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搭在容妄脖子上,含笑望着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难得开口一回,你当真不想?”
  两人对视,须臾,容妄扣住他的后脑,在叶怀遥的嘴唇上落下深深的亲吻。
  他的手臂将叶怀遥的腰搂紧,小心地护在他的伤口周围,另一只手却以最快的速度扯开衣带,探了进去。
  容妄用行动证明了他想还是不想,猛烈的攻势如同浪潮一般将人席卷,神识交融,身体相接,仿佛连灵魂深处都感受到了那种难以言说的震颤。
  叶怀遥没忍住地闷哼了一声,手指死死拧住被单,向后仰起脖颈,似要躲闪,却无处躲闪。
  容妄拨开他几缕汗湿的发丝,凌乱的吻带着安抚意味落在他的额头上,迷恋与沉醉汇成欲望的旋涡,将他们深深卷入其中。
  双修的疗伤奇效不容怀疑,经过数日的休养,两人身上的伤势都好了大半,而为赤渊善后的庞大工程,也已经到达了尾声。
  “师兄,好点了吗?”展榆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抽了个空过来探望。
  叶怀遥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事想说,便给展榆倒了杯茶水递过去,笑着道:“差不多了,怎么?”
  他向来体贴,展榆正感觉嗓子渴的冒烟,将水接过去一饮而尽,擦了下嘴说道:“幻境中还有部分魂魄没有超度,大师兄说,请你过去看看。”
  燕沉知道叶怀遥还在养伤,若非要紧事,应该不会一定要他出面。
  见到叶怀遥脸上露出些许疑问神情,展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一趟吧。”
  赤渊中经年沉淀下来的冤魂厉鬼执念非凡,部分作恶多端,需要就地处决,还有一部分则是无辜被吸引到这里的百姓,则应该趁着魂魄没有消散,尽快送往地府投胎。
  正因为这样的顾虑,修士们不能将幻境全部毁掉,而是与鬼族联手,一一排查,清理出来一处,打碎一处,行动才会十分缓慢。
  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角落了,叶怀遥和容妄过去的时候,燕沉正负手独立,亲自守在外面。
  叶怀遥道:“师哥!”
  “嗯。”燕沉回过头来看见他,摸了下叶怀遥的头,又冲着容妄一颔首,柔声道,“阿遥,进去看看吧。”
  叶怀遥一路而来,已经意识到什么,此时没有多问,大步走了进去。
  那所谓的幻境是一座气派华贵的府邸,进去之后经过正堂,四下鲜花遍植,奇石林立,房、楼、厢、亭足有百余间,走廊连绵,楼阁重叠。
  叶怀遥却好像根本用不着认路似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这座熟悉的王府,无数次徒劳地奔走其中,寻觅徘徊,但终究四下空空,静谧无人。
  入了花园,转过回廊,又穿过磨砖的天井,面前的房檐下面,挂着一串叮当乱响的玉铃。
  他“砰”地一声将门撞开,只见里面站着一对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女,男子俊朗温雅,女子清丽柔美。
  叶怀遥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喉咙发涩,什么都没有叫出。
  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喜悦的情绪,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有很大的一颗眼泪,从他的眼中落下来,砸到地面上。
  翊王妃走过来几步,试探着说道:“是……阿遥?”
  叶怀遥几乎语不成声:“是,娘……娘,是我,我来了。”
  他又转向翊王,不觉用了小时候的称呼:“还有,还有爹。”
  “乖,你都长……这么大了。”
  翊王妃将叶怀遥搂住,自己却只到他的肩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也觉得酸楚万分,紧紧抱着儿子,又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仔细端详。
  这个幻境当中,有叶识微和叶怀遥的幻影,夫妻两人多年被禁锢在此地,浑浑噩噩,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也意识不到这两个永远停留在十几岁年纪的儿子,乃是因思念臆想而出。
  直到赝神死去,所有的假象被打破,他们才恍然想起了临死之前的一切。
  翊王和翊王妃乍然见到成年的儿子,都是一阵恍惚,随即更加心疼。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年的日子无知无觉,该怎么过便也就怎么过了,可是他们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好好地长大。
  “对不起……”翊王妃泣不成声,“爹娘对不住你……娘的宝贝,娘这些年没好好地照顾你,看你长大……你吃了很多苦吧?”
  “没有,没有。”
  叶怀遥见她如此,脸上的神情变幻几番,含着泪露了个笑容出来:“我这些年挺好的,去玄天楼拜了师,大家都很照顾我……我就是很想你们。”
  翊王的眼睛也红了,背过身去咳嗽几声,这才走上前,将妻子和儿子都搂进了怀里,抚了抚翊王妃的发鬓,又摸了摸叶怀遥的头。
  他口中哄道:“好啦,好啦,看你们两个,这是高兴的事,别哭啦,啊?”
  过了好一会,他才放开了手,翊王妃也平静了些许,这才看见一直站在门口处的容妄:“这位是……?”
  叶怀遥也想留给彼此快乐的回忆,擦了擦眼角,笑着说:“娘,你肯定猜不出来,他就是小容,现在叫容妄了,是魔族的魔君。”
  容妄紧张地跨进门来,冲着两人认认真真地拜了下去:“晚辈见过王爷,王妃。”
  翊王想起了他的身份,也有些惊讶:“你这孩子也长大了。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罢。”
  容妄跪着没动,忐忑道:“不,这是我应该的。”
  翊王怔了怔,叶怀遥在旁边陪着容妄跪了下来,轻声道:“我本想着爹娘去得早,没看见我成家,十分遗憾,今天能让你们看看容妄,我心里很高兴。”
  听他这样说,翊王和翊王妃一下子明白过来。
  两人先接受了转眼间长大的儿子,又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心情复杂,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叶怀遥还是曾经那个王府贵公子,他们说不定会反对,但事到如今,最能够让两人放心的,无非是“孩子有了人照料和陪伴”这件事。
  至于对方是谁,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
  容妄瞧着两人的脸色,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生怕自己跪的不够优雅,脸色不够讨喜。
  过了好一会,叶怀遥道:“爹,娘?”
  翊王这才如梦初醒,问道:“他待你好吗?”
  叶怀遥微笑着说:“非常好。”
  “那就好,那就好……”
  翊王喃喃地说了两句,过去将容妄扶起来,说道:“那就麻烦你,以后好好照顾阿遥。”
  容妄不敢让翊王扶他,正顺着“老丈人”的力道起身,就听见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怔了怔,又见翊王妃对自己笑着点点头,这才意识到,两人就算是答应了。
  容妄欣喜之下,重新跪了下去,用力磕了三个头,冲着两人郑重承诺:“晚辈一定做到!”
  他这样的举动,将剩下的一家三口都吓了一跳,叶怀遥连忙一把将容妄拽起来,用手捂住他的额头:“哎,你磕这么用力做什么,再把脑子撞坏了!”
  容妄满心喜悦,也不反驳,抿唇瞧着叶怀遥笑。
  翊王和翊王妃都笑起来,方才悲伤的气氛被冲散了很多。
  翊王妃道:“怎么不见你弟弟,识微呢?”
  叶怀遥从刚才就隐隐觉得好像缺了什么,但他心情太激动了,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这时才想起来,原来少了个大活人,不由一阵惭愧。
  叶怀遥连忙道:“应该已经有人去叫他了,怎么还没到,我去找找!”
  容妄拉住他,说道:“你在这里,我去。”
  他快步离开,走到半路,就看见叶识微匆匆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他性格素来斯文内敛,但见到翊王和翊王妃,也忍不住抱住父母,泪流满面。
  一家人温存许久,但阴阳殊途,终究总有别离之时。
  这些楚昭国遗民们的魂魄在此地禁锢多年,外围又有怨恨戾气侵袭,本来就已经十分虚弱,眼下赝神已死,支撑这片地方的力量没有了,他们需要及时投胎,还能早日轮回,获得新生。
  叶怀遥和叶识微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都是依依不舍。
  翊王一手搂着一个,分别拍拍他们的后背,微笑道:“没关系,以后我们投胎转世了,说不定还能遇上的啊。”
  叶识微低声道:“我小时候没学过武,出了事帮不上忙,还没有长大了好好奉养爹娘,我……”
  翊王含笑打断了他:“爹爹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你们觉得当年没有帮上忙,没有将爹娘救出来,心里很愧疚。但是你们这样想,爹娘会很伤心的。”
  他摸了摸叶识微的头,又搂住叶怀遥的肩膀,悠悠地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2’,爹这一生,荣华富贵享受过了,以死殉国,无愧百姓的责任也尽到了。爹娘不想当你们心里的遗憾,只想让你们回忆起自己的父母时,能够挺直腰杆。”
  “阿遥,识微,爹娘这辈子最高兴、最自豪的事,是有你们两个孩子。你们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以后要自己好好地生活。”
  翊王妃笑着走上来,最后一次抚摸两个孩子的面颊,然后站在丈夫身边,握住他的手,眼中尽是幸福满足,虽有不舍,但无遗憾。
  这次相见已经是此生难得的奢求,三人从幻境中走出来的时候,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别离固然悲伤,但经过父母的一番话,叶怀遥也彻底将心结打开,往后的回忆中,不会再有这么多的遗憾与心痛。
  容妄见叶怀遥走几步还要回头看看,知道他心里不舍,但这种伤痛只能靠时间抹平,更多的,他虽然心疼,但也无从安慰了。
  容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故意“嘶”地抽了口气,吸引叶怀遥的注意力。
  叶怀遥果然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容妄道:“刚才磕头太用力,好像起了一个包。”
  叶怀遥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发现还竟然真的凸起来了一小块,饶是知道容妄故意逗自己开心,也不由露出了些许笑意:“谁让你那么使劲的,真傻了不成。”
  他朝着容妄的伤处吹了口气,笑道:“来,吹一下就不疼了。”
  容妄见他笑了,也自欢喜:“嗯,真不疼了。”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地咳嗽,叶怀遥这才想起,叶识微也跟着他们两个一块出来了。
  他脸上微微一热,将容妄放开。
  叶怀遥挑眉,转身对站在旁边坚决不肯回避的叶识微道:“识微。”
  叶识微从从容容,也将自己的手冲他递了过去,说道:“刚才进门的时候跑的急,手背撞在了门框上,也红了一块。哥,给我也吹吹。”
  叶怀遥:“……”
  叶识微伸着手看他,那表情,当真是又无辜又云淡风轻。
  容妄冷冷道:“我没看出来哪里红。”
  叶识微含笑说:“是,这点伤,在魔君心目中自然不算什么,还没有你上次揪我领子勒出来的印子重……”
  叶怀遥可不知道他俩还有这一出,看了容妄一眼,容妄的脸色很僵硬。
  ——他果然告状了。
  容妄低着头咳嗽两声,不看叶怀遥,心里觉得叶识微果然非常阴险,跟他比起来,燕沉那就是真君子。
  他盯着叶识微那只手,面无表情地道:“你若是非得吹吹,我给你吹。”
  “不必了。”叶识微莞尔一笑,将手收了回来,“告你一状,算偿了。”
  偿还什么,亏欠什么,其实早已经理不清说不上,当一切的风烟过后,自有明月来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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