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意来到公寓楼下的时候, 已经快傍晚了, 她没有直接上楼, 而是去附近逛了一下, 公寓附近有个居民小区, 一开始她是想租在这里的, 结果房租太贵了, 小区外面有一家很小的咖啡店,说是咖啡店,也买一些小吃意面, 店面真的很小,但是装修得很有特色,她还记得天气很热的时候, 她就拉着傅时舟来这里点一杯喝的, 一坐就是一天。
她走了进去,坐在她曾经坐的位置上, 点了一杯柠檬红茶。
其实人越长大, 心眼就越小, 越容不得一点沙子, 如果是曾经的她, 看到傅时舟跪在她身旁, 她一定心疼得不得了,不管他做错什么事她都会原谅他,爱情到底是让人变得更加柔软还是坚硬?
纪意比谁都知道, 如果她重新跟傅时舟在一起, 她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了解傅时舟,有些错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了,他会视她为最重要的人,会用心的爱她。她无论要他做什么事,他都会做到,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永远不见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不会再为难她和她的家人。
明明还爱这个人,明明知道这个人会给自己幸福,为什么不愿意呢?
有这样一句话,她觉得说得很对,不爱是一辈子的遗憾,爱的话,就是一生的磨难。
什么是磨难呢?因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的伤痛,是喝一杯寡淡无味的温水呢,还是喝一杯甜水,但是会有一些些苦涩呢?
这个问题,她至今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纪意在店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买单离开了,走到公寓楼下,叹了一口气。
走出电梯,按照记忆左转,然后又转,她站在607室门口发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敲门,过了一会儿,隔壁的门开了,是个女孩子出来倒垃圾,她好奇的看了过来,纪意屏住呼吸,抬起手敲了敲门。
傅时舟刚洗完澡,正在洗衣服,在洗手间听到有人在敲门,还以为是房东,起身过来开门。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纪意的时候,傅时舟怔住了,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
“你、你怎么来了?”傅时舟赶紧让她进来。
纪意打量着这个屋子,除了房子自带的家具,他几乎什么都没买,可以说很简陋,她转过身看着他说:“钟愈求我来找你。他以为你出事了。”
傅时舟手里还有着泡沫,见纪意看着他的手,他有些狼狈笑道:“我在洗衣服,你坐一下,我给你出去买点喝的。”
“不用了。”纪意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走的。”
“不不不,还是要的,你等我一下。”看着傅时舟拿着钱包,直接穿着拖鞋就出门,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
纪意知道他这是怕自己走,她走到厨房一看,台子上只有一个电磁炉,还有一袋盐跟一瓶生抽,她讶异的咦了一声,这些天他该不会是自己下厨吧?
走到洗手间,塑料桶里是一些衣服,她摇了摇头,从前连袜子都懒得洗的人,居然会洗衣服,简直不可思议。
卧室里一张床也是房子自带的,只简单铺了一层床单,还有一个毯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傅时舟居然会住在这里。
傅时舟下楼来到便利店,刚准备付钱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碳酸饮料,又放了回去,他就穿着普通的t恤跟沙滩裤,脚上穿着一双拖鞋,现在是深秋,已经很冷了,他也顾不上冷,决定去远一点的地方给她买些水果,走在街上,穿着外套风衣的行人看他的眼神就跟疯子一样。
走到水果店的时候,他的嘴唇都冻紫了。
买了一盒草莓,买了几斤牛奶葡萄,又去隔壁买了一瓶水,提着有些沉甸甸的袋子,傅时舟心里真是满足得很,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找过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来了不是吗?
傅时舟怕她等不及,几乎一路上都是小跑着的,因为太高兴了,以致于没有注意到拐角处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匆匆迎面走了过来。
两个人撞在一起,傅时舟刚想后退的时候,突然腹部一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男人又捅了他一刀,抽回刀子,男人踹了他一脚,装作行色匆匆的样子小跑离开了。
傅时舟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扶着墙慢慢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腹部,只觉得手都被鲜血染红了。
纪意见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傅时舟一直都没回来,想到他出去的时候就穿了件短袖,现在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他应该没那么蠢一直在外面吧?楼下不是有便利店吗?纪意又坐了五分钟,最后咬咬牙也出去了,在楼下便利店没有找到他。
走到隔壁小区那里,只看到有不少人围着,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小跑过去,只看到傅时舟倒在地上,早已经昏了过去,地上一滩的血,她脑子一片空白,冲了过去蹲在地上,拼命地想要将他抱起来,见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甚至还有人想要拍照,纪意一张嘴,眼泪就扑哧扑哧掉了下来,纪意就是这样的人,越是紧要关头,越是冷静,她这会儿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按不下去了。
有人喊道:“姑娘,我们已经打了120也报了警了……”
谁都不敢去管这事,就怕惹上麻烦,可真什么都不管,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还是有人打了电话报警的。
“傅时舟,傅时舟,傅时舟!!”纪意到了后面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早已经泪流满面。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医院手术室门外了,她看着手术室,眼睛很干涩,她觉得好渴好渴,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一样,如此直观的看着好像无所不能的傅时舟了无生机的倒在地上,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傅时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醒来之后,已经是三天后了,只觉得腹部很痛,像是有人把五脏六腑挖出来了一样。
纪意从外面走进来,见他醒了,赶紧上前来,一边按铃唤来护士跟医生,一边焦急问道:“你没事吧?没事吧?”
傅时舟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冲她笑了笑。
等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送走了医生还有护士,纪意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我没跟钟愈打电话,这个事情我不好说,想等你醒来之后跟你说,警察查了那一块的监控,正好那一片这两天监控出了问题,你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
傅时舟的伤看着严重,但因为没有伤及要害,再加上抢救及时,所以医生说只要他在医院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不,不用。”傅时舟赶紧摆了摆手,只是牵动到了伤口,他痛得呲牙裂嘴的。
纪意一脸惊诧,“为什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总要让你的家人知道吧,总要有人来照顾你吧?”
傅时舟看着纪意这样子,私心里他是不想告诉她他的猜测的,因为从头到尾,他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的。
纪意见他又不吭声了,“都这时候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所以才故意这样?傅时舟,现在是这样的情况,你难道还在想那些事情吗?”
实在不怪纪意这样猜测,她真是不得不怀疑傅时舟的居心了。
如果他的家人不知道的话,那谁来照顾他?不就只有她了吗?他想利用她现在的同情心,纪意光是这样猜测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傅时舟还是不说话,纪意不知道他正处于怎样的天人交加中。
纪意见他这样,更加笃定了内心的猜测,她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包,气得不行了,“我是同情你,但不会因为这跟你重新在一起的好吗?傅时舟,我不管你了,我现在就跟钟愈打电话,他来了我就马上走。”
傅时舟也急了,他想拉住她,身体动了一下,隐忍的呻/吟了一声。
“小意,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时舟叫住了她。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呢?到了如今,他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
纪意转过头来,面色微冷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看到傅时舟倒在血泊的时候,她真的怕了,怕这个人真的会死,怕他真的会消失。
她已经快弄不清自己对傅时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她爱过去的那个他,可是当他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会心痛,还是会觉得难过。
在这三天里,傅时舟不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真的怕做出错误的选择,虽然说她从来没有后悔跟傅时舟在一起过,可她知道,那是错的!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后悔,但那是曾经,现在的她不敢了,她没有那么多的勇气,她太珍惜自己这条命还有现在的生活了,所以生怕走错一步,因为她明白,做错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人有勇气错一次,却没勇气错第二次。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躺在病床上,是要靠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心疼的感觉,才能压抑住拥抱他的冲动?纪意怕,她怕自己定力不够。
人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起码也要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这样的态度让纪意心里微寒,她这样担心他,如果这一刻他想的还是用这样的法子挽留她的话,她对他真的会很失望。
“小意,如果我哥还有我妈知道我受伤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纪意坐了下来,傅时舟因为伤口太疼了,直喘粗气,“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动手的人,然后那个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你想过吗?”
纪意已经很不耐烦了,语气也不怎么好,“那又怎样?!这是理由吗?你是在担心那个动手的人吗?”
简直太可笑了!傅时舟明明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傅时舟听了这话,面色一晒,“你听我说,我说了你别生气,我现在怀疑这个动手的人是……周柏岩。”
他知道,如果要瞒着家里人必须得将因果缘由全部告诉小意,不然她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个事情傅时舟从一醒来就怀疑是周柏岩干的,周柏岩早就跟他说了要他死不是吗?之前的那些小动作不过是假动作而已。
纪意听了这话猛地看向傅时舟,不可置信道:“你乱说什么啊!别瞎说!”
在纪意心里,周柏岩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被拘留起来的。他何必这样做呢?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她想起了之前周柏岩跟她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奇怪了,一时之间纪意脑子乱得很。
“小意,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傅时舟现在也动不了,甚至说话也要注意情绪,纪意看他脸色苍白,额头都在冒汗,只能坐了下来。
“你说吧。”她有些惴惴不安。
傅时舟理清了一下思绪,决定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了,他就不能再隐瞒她什么了,于是诚实道:“之前我公司的项目案泄露,我已经查出公司的内鬼是谁了,非常不巧的是,这个人是周柏岩以前的大学同学,好,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但那次周柏岩回来,我的确乱了分寸,我去找他,问他回来要做什么,他也承认了,是故意到你表弟学校当老师的,也是故意接近你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最近傅氏遇到的风波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也不能代表动手的人是他。”纪意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她故作镇定道。
“小意,他恨我,准确地说很多人都恨我,像嘉阳还有你舅舅都说巴不得我早点死,我知道,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目前这些人中能有能耐在傅氏兴起风波的人只有周柏岩了,而且我打电话问过嘉阳,他都不知道周柏岩回国的事情,周柏岩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也知道。”傅时舟说一个字腹部就痛一分,对周柏岩这个人他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过说到底,动手的人就算真的是周柏岩,他也不能对周柏岩做什么,毕竟他是小意在乎的人。
纪意不说话,只是整个人如坠冰窖。她不愿意相信周柏岩会这样的偏激。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不会相信,但至少还是有可能是周柏岩的,我哥还有我妈要是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查到他身上去,到时候就算是我出面,也救不了周柏岩的。你放心,如果真的是他,这两刀我也是认了的,小意,你真的别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休养,等我出院了我会去查这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只能我自己去查你明白吗?”如果不是顾念着周柏岩跟小意的关系,傅时舟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但他知道,如果周柏岩真的出了什么事,小意一定会内疚的。
因为无论周柏岩心理怎么扭曲了,他都是因为喜欢她,而他跟小意之间还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傅时舟了解自己的大哥还有妈妈,在其他事情上,他们会听他的,但是如果他差点死了,光是妈妈都会动用本家族的势力把周柏岩整死的,到时候小意会怎么想?她会一直内疚的。
傅时舟不希望纪意卷到这件事情中来,他不希望她为过去的事情买单,所以只能放过周柏岩。换句话来说,傅时舟不在意周柏岩是生是死,他在意的是纪意会被影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纪意沉默片刻,抬起头问他。
傅时舟笑了笑,定定的看着她说:“因为你不想你关心的那些人出事,更不想是因为你而出事,小意,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开始新生活。”
“所以,我现在只能呆在w市,你直接告诉钟愈我在吴镇就好,每年我都会去吴镇呆两个月,他们都不会打扰到我,也不会怀疑的,小意,你先回b城吧。”傅时舟继续说道。
纪意却摇了摇头:“傅时舟,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件事,那我就有责任去证实,我会去问他,他不会骗我,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会留下来照顾你,如果不是他做的,我会打电话告诉钟愈,希望你能理解我。”
她很自私,一直都是。
傅时舟说得对,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周柏岩做的,她不会希望看到他出事,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自私,可她真的没办法对这件事不闻不问,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她而起的不是吗?如果周柏岩真的出事了,像亲妈妈一样疼爱她的周阿姨怎么办?
傅时舟听了却一愣,“你说什么?你要告诉周柏岩你是辛意吗?”
“是。”纪意点头,坦然地看着傅时舟说:“我要告诉他,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他想要你死的话,以后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我也不想看到周柏岩出事,周阿姨伤心。”
傅时舟在听到“不想再看到你出事”这句话的时候着实感动了一番,但在听到后面的话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不用这样的……”傅时舟有些艰难说道。
追妻之路还那么长,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要是周柏岩知道她就是辛意,这不又平白无故招来一个情敌吗?
纪意分分钟就看出傅时舟的“险恶用心”了,打断他的话说:“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安心休养吧。”
傅时舟昏迷的时候,是纪意刷的自己的卡,她也没什么钱,所以住的不是vip病房,而是两人一间的病房,下午时分,住进来了一个中年人,陪他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很阳光,他自我介绍说叫莫竟。
纪意出于礼貌,给了旁边病床的中年人还有这个小伙子两个苹果。
傅时舟躺在病床上已经快气炸了,因为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频频看向纪意,还各种跟纪意搭话,傅时舟只恨自己现在是伤残人士,不然他真是要狠狠地警告这小子了。
“医院食堂的饭菜真不怎么样,对面那条街有家川菜店,味道很好。”莫竟坐在纪意旁边,两人看着电视,他见到了饭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纪意还在琢磨怎么跟周柏岩说呢,所以回答问题也是心不在焉的,“哦,这样啊。”
傅时舟暗喜不已。
就说嘛,这种毛头小子,他家小意才不会喜欢呢。
“对面那条街下面有个地铁站,都是地下商场呢。”莫竟越挫越勇。
傅时舟看了一眼旁边病床的中年男人,见他正在闭目养神,真是咬碎了牙齿啊,你儿子瞎勾搭妹子,你也不管管?!
最后,傅时舟也是忍无可忍了,“小意,我想喝水。”
“你没长手啊?就在柜子上。”纪意头都没回。
莫竟看了看傅时舟,又看了看纪意,试探着小声问道:“纪小姐,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傅时舟觉得自己听力还是很好的,听到这个问题也竖起了耳朵。
纪意想都没想回道:“不是。”
莫竟嘿嘿笑了起来,又问:“那这是你家里人吗?”
纪意回头看了看傅时舟,转过头对莫竟一笑:“我叔叔呢。”
傅时舟险些喷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