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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的时候,宋韵一个人回了老家。
  开门的是张姨,因为没提前打招呼,看到她忽然出现,张姨很有点惊讶:“小韵,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宋玉抿嘴歪头笑着看她,没回答她的话。
  张姨被她看得不自在,拉着她进大门:“还好还好,反正我正准备做饭呢,你爸在厂里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宋韵挽着张姨的手臂,笑道:“张姨,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妈了?”
  那次宋父从医院出来后,就跟这个照顾父女俩多年的女人,表明了希望搭伙过日子的想法。没想到,张姨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答应,说什么这快二十年都这么过了,想以后也就这么过下去。
  宋父吃了瘪,据说开始了各种软磨硬泡。
  前几日,宋父打来电话,支支吾吾告诉宋韵,他和张姨领了证。
  虽然是隔着电话,宋韵也听得出他老爹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欢喜。
  这确实是皆大欢喜。
  母亲这个词在她五岁之后就在她生命中缺席,但每个孩子一定都是想要母爱。当对生母的记忆渐渐模糊后,年幼的宋韵不止一次,将所有对母爱的幻想,都放在张姨身上。
  实际上,在她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中,张姨也很好地充当了母亲这个角色。
  张姨听她这么说,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你叫不叫,这么多年我也都是把你当自己女儿的。”
  宋韵凑在她耳边,大声道:“妈!”
  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陌生,但是对着张姨,她却觉得又是那么熟悉。
  养恩大于生恩,她一直认同这句话。
  张姨做了一大桌子菜,她厨艺很好,宋韵几乎是吃着她做的饭长大的。
  摆桌完成,宋父恰好到家,时间掐的真是精确。
  宋韵开玩笑:“爸,你是不是怕老妈要你搭手干活,故意回得这么晚的?”
  宋父听到她的称呼,怔了一下,然后就释然一般笑开:“我可没你想得这么坏。最近我不是准备把厂子转了么?所以有些忙。”
  宋韵问:“你真打算转了?”
  “嗯。”宋父点头,“我也不太懂现在的什么网络电商什么的,厂子这几年要死不活,一直开着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转给其他人好好经营。”
  “你能这么想最好。”
  宋父道:“这个厂子把我绑了快一辈子,也是时候放手,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准备跟你张……妈趁着手脚还灵便,去外面多看看。也省得没事干后天天烦你们年轻人。”
  宋韵笑:“我支持你们,费用全算我的。”
  宋父白了她一眼:“你挣个钱也不容易,厂子能转不少钱,你还怕我缺钱啊?”
  宋韵失笑摇头,之前她拿了宋父的一笔钱给盛予正作为感谢,两人和好后,他已经还给了她。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那张支票:“爸,之前借你的钱,现在还给你。”
  宋父愣了愣,当时他并没有问她那钱是用来做什么,但后来听夏阳说过一点他们在江城发生的事,业猜到这钱跟盛予正有关。不免有些奇怪:“钱不是去谢谢别人帮你们打官司么?怎么又拿回来了?”
  宋韵犹疑了片刻,如实道:“爸,我和盛予正复合了。”
  宋父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下意识问:“他们一家不是移民了么?”
  “他父母移民,他留在国内。”
  宋父沉默。
  张姨见气氛不对,连忙道:“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聊。”
  她边说边给宋父夹了两筷子菜。
  宋韵吃了一口饭,又道:“我们打算结婚。”
  宋父看向她,叹了口气:“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顿了顿,“我想跟他在一起。”
  张姨瞥了眼宋父,呵呵笑道:“老宋,那小伙子你又不是没见过,真是挺不错的。大人们的事,扯到孩子本来就没道理是不是?”
  宋父道:“那你原谅他妈了?”
  宋韵回:“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无所谓原不原谅的,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我认定的妈只有张姨一个。当然,我不否认这层关系会让我觉得不舒服,不过他们已经出国,也保证不会打扰我。”
  宋父再次沉默,夹起一根青菜送入口中,吃了几口才开口:“什么时候?”
  宋韵咦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好给你准备嫁妆。”
  “你不反对?”宋韵不可置信。
  宋父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我反对有用吗?你只会偷偷摸摸跟人结了不告诉我罢了。”
  宋韵心虚地讪讪一笑,赶紧假装埋头扒了一口饭。她和盛予正之前结过婚的事,宋父至今不知,她也不打算告诉他。
  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当随风而散。
  张姨乐呵呵看了父女俩一眼:“小韵,你们婚事在云镇办吗?”
  宋韵点头:“会在这里办一场。”
  张姨笑得更甚:“老宋,家里要办喜事,咱可得好好准备。”
  宋父嗯了一声:“我老宋家嫁女儿,肯定得风风光光,不能让街坊邻居看笑话。还有,即使要结婚,就按传统来,别整那些什么西式的,该走的流程都要走,下聘礼什么的也不能糊弄。”
  宋韵噗嗤笑出声:“要不要这样麻烦?”宋父一个刀眼瞥过来,他立刻改口,“行,您想要怎么弄,我们都配合。”
  吃完饭,宋韵溜进自己房间,盛予正已经发了好几条短信刺探军情,但她一直没功夫回。
  关上门,她将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起。
  “怎么样?”盛予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宋韵倒在床上,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强烈反对呗!”
  盛予正似乎是思忖了一下,试探道:“要不然,我今天去你家,跟你爸求一求?”
  “还是别了,估计我爸看到你那张脸就能想起你爸,更加不会答应了。”
  盛予正沉默。
  宋韵听他半天没反应,喂了一声,道:“要不咱俩还是别结了。”
  “不行。”盛予正立刻道,“你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宋韵差点失声笑出来,到底是谁急啊?
  她不忍继续捉弄他,道:“我骗你的,我爸答应了,不过说要按着传统流程来,下聘礼什么的不能少,要让我嫁得风风光光。”
  盛予正重重舒了口气:“这种玩笑也敢跟我开,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
  宋父松口,两个人的婚事自然是立刻提上日程。
  在云镇办婚礼,宋韵其实也是出于宋父的考虑。老人家好面子,嫁女儿总是希望有点大动静,邀请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喝喜酒什么的。
  商量下聘的日子是在一个星期后。
  宋韵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因为知道盛家父母不会来,盛予正只身上门,大约也就是走个过场。
  哪知当天上午,宋家门口停了好几辆豪车,车子上陆陆续续抬下好几箱子聘礼。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围过来看热闹,看着宋家一表人才的准女婿,还有那一排车子,以及一箱箱的聘礼,将宋父夸上了天。
  养了好女儿,找了个好女婿,一个人含辛茹苦,如今算是苦尽甘来。
  宋家一家三口在门口迎接,宋父虽然心里对盛予正还是有点不满,但听着街坊邻居的艳羡恭维,面上还是忍不住笑开了花。
  宋家不缺钱,宋父也不是个贪钱的人,不过多少也有中国式父母的通病,尤其是养女儿的父母,看到不菲的聘礼,还是很有点骄傲。
  聘礼放好,鞭炮响了一轮。几人走近客厅坐好。
  宋父看了眼摆在客厅的聘礼箱,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的盛予正,轻描淡写开口:“下聘这种事情,不在乎钱多钱少,而在乎的是诚意。你父母没来,我不怪你,现咱两亲家这种关系也是荒唐。但我还是答应把女儿嫁给你,是因为相信你对小韵是真心的。我希望你以后不会让我失望。”
  盛予正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爸爸,您放心,我对宋韵一定会一心一意。宋韵不愿见我父母,二老也尊重她的想法。不过他们肯定会监督我,要是我对宋韵不好,第一个不会饶过我的就是他们。”
  宋韵听他自然而然地叫出“爸爸”二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宋父想必也有点不自在,但知道他说的不假,道:“嗯。我看得出你有诚意,不过我一把年纪也花不了多少钱,现金和金饰都会还礼给你们,总之心意到了就好。”
  盛予正道:“爸,这些都是孝敬您和岳母的。”
  张姨笑着附和:“阿正,你爸说得对,礼数到了就好,东西你们自己到时收着。你看看你弄这么多,我们两个老人家收着,也觉得不安心。”
  盛予正还想劝说,宋韵笑嘻嘻插道:“好吧,钱什么的我们拿着就是。但是金饰妈你也能用,一定要挑几样。”
  张姨笑着点头:“好的好的。”
  农历八月十八。
  宜:结婚订婚相亲。
  宋韵和盛予正在云镇的婚礼举行的这一天,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酒席没有在酒店,而是在宋家的院子里宴请了街坊邻居,吃的流水席,整整四十桌。在这个小镇,算是难得的一桩热闹事。
  这场喜事,对宋韵来说,就是为了让宋父高兴。
  宋父当然高兴,不过高兴过后,还是躲在房间偷偷哭了一场。
  对于一个独自带大女儿的男人来说,这必然是人生中最悲喜交加的一天。
  洞房花烛夜,就在宋家过的。
  折腾了一天的宋韵,洗完澡从浴室回到贴了大红喜字的闺房,盛予正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看白天拍摄的视频。
  宋韵见他看得津津有味,瞥了眼电脑屏幕,想她一个服装设计师,置身于这么乡土气息的场合,真是有些好笑。当然盛予正也好不了多少,平日里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霸道总裁,在视频里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接地气的小镇青年,她笑着道:“土了吧唧的有什么好看的,这就是让我爸高兴。”
  盛予正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道弧度:“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啊,街坊邻居都挺有趣的,这才有生活气息。结婚不光是浪漫,也要接地气才对。”他顿了顿,试探问,“我把这个发一份给爸妈,你不会不高兴吧?”
  宋韵愣了下,然后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你爱发就发呗,我都说了只要不生活在一起,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意见。”
  盛予正点头:“那我发了,他们在那边等着呢!”
  宋韵看着他摇头失笑:“有进步嘛,现在知道要和我商量。我还以为你会偷偷摸摸发给他们呢!”
  “虽然偷偷摸摸发给他们,还能避免让你心里膈应。但是——”盛予正笑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个人其实不是很会说谎,所以以后要坦诚点。”
  宋韵嗤了一声:“不会说谎,还能瞒我好几年。你要是会说谎,岂不是我都能被你骗一辈子?”
  盛予正三五下在电脑上操作完毕,把视频发过去之后,一把将电脑合上,伸手拦腰抱住他的新娘子:“我要真能骗你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靠欺骗怎么都不可能是长久之事。”他认真地看着她,“宋韵,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所以我不会再骗你。”
  宋韵有点不自在地推了他一下:“知道了。”
  盛予正笑了一声,打横将她抱起来:“今天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不能浪费。上次我说了要收拾你的,可不是说说而已。”
  宋韵尖叫了一声,忽然想起这是在自家,怕楼下的宋父和张姨听到,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得乐不可支,空出一只手掐他,断断续续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勇猛!”
  这几天一直忙着准备婚礼,盛予正算是憋了许久。所以勇猛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到了最后,宋韵迷迷糊糊间想,这个洞房花烛夜她可能真是会终身难忘。
  到头来,一床狼狈。宋韵和盛予正都是爱干净的人,但也没了力气再去洗澡,互相不嫌弃地抱在一起,虽然很累,也舍不得睡。
  宋韵缓过劲儿,看了眼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男人,想了想道:“今天看到我爸偷偷摸摸在房间里老泪纵横,其实我就想到你父母。儿子结婚,不能到现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对我来说他们罪无可恕,但是对你来说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如果你结婚,因为我的关系而不能让父母见证,这对你也很不公平。我们下个星期在江城酒店办的婚礼,你让他们过来参加吧!”
  盛予正有点不可置信:“真的吗?你不会觉得不舒服?这个真的不用勉强。”
  宋韵笑了笑:“这没什么勉强的,我不想你留遗憾。”说完拍了拍他,“睡吧,都快累死了。”
  盛予正激动地抱紧她,用力亲了两下,咧嘴笑道:“还不能睡!洞房花烛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