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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高潮
  第四章
  一个滚字彻底终结两人的关系。
  周子衿走之前,把钥匙放桌上,家里的保姆气不敢喘,瞄了好几眼男主人,鼓起勇气正要去接,魏明烨竟伸手将钥匙甩落在地,一脸冷相说:“换锁。”
  别墅区封闭管理,能坐车的地方得走十多分钟。夜深路长,低密度的路灯光亮幽暗,延伸往前不见尽头。而身后空荡旷旷,只有粘稠闷热的穿堂风擦身而过。
  周子衿走了很久突然停住,她看了眼箱子,魏明烨去年在米兰时装周上给她买回的限量款,里面的衣服也都是他陆陆续续所添置。想了想,她松开手,把箱子留在路边。来时两手空空,走时就不必再有关联。首尾呼应,也算一个圆满句号了。
  周四,魏明烨上海出差归来,老张接机。一上车,魏明烨松开衬衫领扣,皱眉问:“车里什么味?”
  老张说:“车刚做完保养,加了香条,抱歉,是我没注意。”
  魏明烨滑下车窗过风,腮帮抿得紧,本就绷着的脸更显不易近人。老张心里暗自发怵,魏总不喜乱七八糟的味道,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特意指出。但今时不同往日,是自己大意了。
  驶出匝道,等红灯的时候,老张酝酿几番,还是开了口:“魏总,周小姐落下的日用品我已经送到了她学校,她本人亲自出来拿的。”
  魏明烨问:“她收了?”
  老张明显吞吐,“是。”
  他话里有话,魏明烨看出来了,也不追问,只以眼神压人。
  老张如刀刮背,就这么几秒工夫,已然虚汗外冒,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收完之后,把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
  魏明烨的脸色以可见之速变沉,眉间犀利,似要剜出一把利刃,活生生的把人劈开才好。
  老张知道,这事与不与己相关,都不叫圆满完成任务,索性一股脑的吐话出来,“您住处的人告诉我,周小姐还有这个没有拿。魏总,您看,我需不需要再去送一趟?”
  是周子衿的身份证。
  照片鲜艳,眉清目明,笑得如花似梦。魏明烨睨了许久,别过头看窗外,说:“丢了。”
  绿灯亮,车辆起步,风跟活了似的吹过脸畔,老张终于松了气,可转念一想,刚刚老板的语气里竟依稀听出几分不甘与负气。
  拐上高架,魏明烨接了一个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却始终未闻魏明烨回音。
  老张无意从后视镜瞥见,心里咯噔。
  魏明烨脸色难看至极点,别说温情难寻,连人性似乎都无踪可觅了。
  十几秒的停摆,他忽地一声冷笑,“见我可以,但魏童童你给我照顾好了,但凡他给我哭一声儿,你自己看着办。”
  宾利在环线上飞驰,四十分钟后停于一处经济连锁酒店门口。
  1802房间,门虚掩,魏明烨不动声色的推开,眼神稍低,只望着窗台边的魏童童,而身旁的女人始终未曾得他注目。
  魏童童明亮一声:“爸爸!”然后小跑而来。他一把抱住魏明烨的大腿,小小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藏,只露出一颗蘑菇脑袋看着前方的女人。
  胡雨菲年近三十,却长了一张显小脸,齐刘海一搭,倒真教人看不出年龄。乍一看姿容尚可,但眼神偏偏生的媚。她冲魏明烨人畜无害的一笑,心思便全写在了脸上。笑完之后,又对魏童童张开怀抱,殷勤过头的说:“宝贝儿,上妈妈这儿来。”
  魏明烨将童童拨去身后,不作回应便要踏出房门。
  胡雨菲一声尖厉:“这是我儿子!!”接着扑身而来,奋尽全力要把魏童童拽去。
  魏明烨甚至没转身,只手臂往后挡住,轻而易举将人推倒在地。胡雨菲怒目圆瞪,歇斯底里:“魏明烨你有什么资格!我要告你!你个土匪!人渣!”
  仿若天下最大笑话,魏明烨眼皮都懒得掀。
  这招不成,胡雨菲转攻魏童童。她突绽笑脸,上一秒的狰狞未褪,此刻说不出的诡异恐怖,“童宝,跟着妈咪好不好?”
  魏童童害怕,直往后缩。
  胡雨菲唇红如血,又凶悍起来:“你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魏童童哇声大哭,魏明烨飞快将他抱起,小脑袋按在胸口。然后狠狠剜了胡雨菲一眼,“再敢靠近孩子,我让你死。”
  回到宾利车内,魏童童仍旧蔫在魏明烨身上。早晨上幼儿园还朝气蓬勃,此刻跟大病一场似的,眼眶红透透。
  魏明烨表情淡,看不出起伏错落的情绪变化,宽厚的掌心轻轻落在童童头顶心。
  魏童童眼如紫葡,黑而纯真,然后无辜的指着后座上的东西,奶声说:“是周周呢。”
  周子衿的身份证被他随手搁在皮座,正面朝上,笑容清透明亮。魏明烨淡淡移回目光,在魏童童脸上掐了掐,“不礼貌。”
  直呼全名,还学大人叫她周周了。
  魏明烨内心失笑,心头阴云呈散开之势。
  父子俩大眼看小眼,对视了好久,魏明烨终于率先败阵,问:“想见她?”
  魏童童点头说:“想。”
  魏明烨拾起身份证,拎住它的边角,食指与拇指细细碎碎的搓,好像要搓出什么奇珍异宝。
  最后,他答应魏童童:“好。”
  片刻后,又自言自语的补了半句:“仅此一次。”
  四盛巷,夕阳余晖温温柔柔洒人一身。
  “这些东西你收好,记得拿塑料袋封个口,跟行李一块儿托运也方便。”李学长陪周子衿回家,事无巨细的嘱咐着,“你的成绩单原件,还有一些社科活动的资料证明记得带,最好跟身份证放一块儿。”
  说了这么久,李学长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瞧我嘴碎的,让你看笑话了。”
  周子衿也笑,“不会,谢谢你才是。”
  她立在原地,意思很明显,该拜拜了。转身时,李学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周周!”
  “嗯?”
  看着女孩儿的眼睛,李学长又突然怯了胆,痴痴松手,然后含蓄一笑:“没事,本来有些话想对你说的。”
  周子衿不接他这个话茬,弯了弯嘴,“路上小心。”
  家门紧闭,周子衿原以为家里没人儿,可刚开门,周靳的身影便直挺挺的堵在那儿,着实吓人。
  周子衿惊魂落定,没好语气:“神经病。”
  周靳挡住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说:“零花钱借我花花呗。”
  周子衿视而不见,双耳不闻,把他当个屁。
  周靳自小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幼年时还正儿八经的在少林寺学过两年武功,没学成一身正气,反倒方便他干架斗殴,脑子只有一块肌肉,又蠢又操蛋。
  “老子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没钱。”
  “骗谁呢,还能出国留学,没钱谁信啊!”周靳是典型的公鸭嗓,一大声就跟喉咙扯破似的,难听。
  周子衿寻思着这事他是如何得知的。因为迄今为止,她都没跟姑姑透露过消息,不花家里一分钱,爱去哪儿去哪儿。谁又在意呢。罢了,周子衿实在不想跟周靳争执,沉默以对要去干自己的事儿。周靳被她态度激着了,出国留学四个字本身就有一种震慑力,在他心中,那是非富即贵才能够得上的生活。眼见着周子衿就要出人头地,嫉妒心直作祟,不想让她好过。
  周靳掐住她的胳膊,恶狠狠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国的钱是哪里来的!”
  周子衿森然一颤,脸色瞬变。
  周靳一招致命,得意洋洋继续说:“你陪男人睡觉,钱好挣吧。”
  周子衿厉声打断:“神经病!”
  周靳一把将人摁住,摁在沙发上,面目可憎地压近她,“我都看到了,北城大道,一辆黑色的路虎,你跟一男人亲嘴儿,车往艳明山开,赫赫有名的富人区。”
  周子衿猛的一个劲儿,甩手便是一巴掌,“你跟踪我!”
  周靳被打蒙了,气得冒烟,想都没想扬手也打了她一耳光,“臭婊|子!下贱玩意儿!我这就告到你学校,还想出国?丫的做梦去吧!”
  周子衿疯狂踹他,尖锐反抗,余光瞥到门口,犹遭当头一棒。
  门是敞开的,跟着风儿一摇一摆。那里站了三个人,李学长挨着门框,一脸茫然无措。他左手拿着一块草莓蛋糕,是在巷口踌躇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再次告白。
  周靳跟条疯狗似的,越来越起劲儿,“同学是吧,可记住喽,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谁挨她谁倒霉!”
  草莓蛋糕落地,碎成好多块。李学长跌跌撞撞的转身离去,撞到人也不自知。
  他一走,后边的身影便清晰了。
  周子衿披头散发,獠牙如刃的模样着实狼狈,自己这丑陋模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魏明烨眼皮下,心如死灰都不足以形容。
  她只觉得万箭穿心。
  周靳力气大,一下把人从沙发拽向地面,周子衿早已没了对抗之姿,身体软绵绵的倒戈。周靳不解恨,什么难听的字眼都骂出了口,“丢脸,看姑姑回来怎么收拾你!臭婊|子,臭婊|子!”
  周靳去扯她的头发,还没碰到一根,就被人硬生生的掐住手腕定在半空。
  魏明烨身材高大结实,一脸平静淡然,只那掐人的手筋骨乍起,力气用的利利索索。周靳挣脱不得,愈发气急败坏,“他妈的还有帮手!”
  魏明烨忽然使劲,沿着他的手腕关节往后用力一折,周靳惨叫连连,膝盖顿时软了下去,窝窝囊囊的跪在了地上。
  魏明烨自始至终都没有赏赐一个字儿给这人渣,揍完之后还嫌脏了手。
  而周子衿长发遮脸,半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魏明烨走到她跟前,垂眸看了很久。
  最后,魏明烨主动弯腰,双臂如铁,稳稳妥妥的将人抱了起来,对门边看热闹的魏童童说:“走。”
  魏童童是个神奇的物种,没有丝毫惧怕,淡定如他,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魏明烨方才的招式:“爸爸,你的手指头头是这样动的吗?霍霍哈嘿!坏蛋的骨头就咔擦咔擦断掉啦!”
  小胖手乱折腾,学不得魏明烨打架时的动作要领,十根手指头都快打结了,干脆张牙舞爪,冲地上疯狂喊疼的周靳做了个老虎吃人的动作,“嗷!嗷!嗷!”
  巷子进不来车,宾利停在巷口,百多米的距离,魏明烨抱着周子衿已经出了一身汗。三件套式样的西装黏身,黏得魏明烨心浮气躁。不算温柔的将周子衿抛向后座。
  魏童童被赶到了副驾驶,交通违规不可取,前排不让坐小孩儿。可老张此刻哪敢吭声,只得慎之又慎的将车慢慢开。气压低,空气被冻住一般,连魏童童都很是抬举的不作不闹。
  周子衿右边脸肿了,眼角也划出了一道小血口。她像一个木头人,看着窗外一路无言。
  景色越来越熟悉,车子停在艳明山的别墅门口。
  魏明烨骇着一张脸,说:“下车。”
  周子衿顺从下车。
  魏明烨叩了叩车窗,吩咐老张:“送童童回西山。”
  车开走后,四周静到极致。
  魏明烨开了门,却不见身后的人跟上来,没耐心的看她一眼,“还不进来?”
  周子衿杵在原地没动,甚至不去看魏明烨的眼睛,只懵懵懂懂地说:“我的身份证是不是在你这里。”
  她的状态不对劲,虚浮缥缈得没有一个着力点,看得魏明烨皱眉。
  他把门推开了些,“自己进来找。”
  周子衿一动不动。
  魏明烨说:“你这个样子很好看是不是,站在门口给人看觉得很光荣是不是?要拿东西自个儿进来,你还想谁惯着你? ”
  这话实在带刺儿,不痛不痒的往周子衿伤口上扎。挠了她的自尊,掀了她的脸面,也点燃了她压抑许久的火苗星子。周子衿往魏明烨身上扑,犹如一头解开封印的小狮子。这一下力气不小,魏明烨差不多是侧身,没站住,真就被她扑了个趔趄。
  周子衿全然发了怒,手脚并用的缠着魏明烨,撕心裂肺道:“我没有让你惯着我!我没你说得那么不堪!谁让你来我家找我的!谁准你来的!”
  魏明烨的侧颈被她的指甲很用力的挠了两把,又深又疼,瞬间见了血。连日来的那些不快跟着爆发,魏明烨反手扣住周子衿的胳膊,不算温柔的把人带到了身前,耐心全失的责问:“冲我发火,你搞清楚对象!”
  周子衿的眼眸干涸,眸色亮堂得像是冬日初雪,带着恨,带着怨,带着愤,多种情绪畸形横生,魏明烨一时恍然,竟看到了她眼底里有几分自卑和难堪。
  周子衿全然不计形象,拼命一般去踹魏明烨,“人渣!人渣!都是人渣!”
  女人豁出去时,当真不要命。一脚正中膝盖,魏明烨吃了痛,怒火攻心,掐着她的肩膀往上,“周子衿!”
  周子衿哪儿还听得进半句劝,骂得唾沫横飞,骂得歇斯底里,她脑子一片模糊,已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魏明烨招不住她了,面如霜降,拂开矮柜上的杂物,只听见哐哐落地声,然后一地狼藉。
  他把周子衿按倒在柜子上,压着她的手腕定在头顶,大腿一夹,又把她乱蹬的双腿夹得严严实实。周子衿疯狂扭动,奈何力量悬殊挣脱不得,只得破口大骂:“魏明烨你个老王八蛋!我不欠你什么!我还清了!!”
  魏明烨任她胡闹,任她发狂,眼神由浓转淡,最后静如一汪深湖。
  在这无声的注视里,周子衿声音渐小,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回来几分,懵懂茫然的与魏明烨对视。
  魏明烨还是冷淡傲人的模样,只声线低沉,问:“真的还清了?”
  周子衿眼睫一动,泪水淌出眼眶。
  下一秒,魏明烨的吻就覆了上来。
  魏明烨抽烟却不嗜烟,如非必要几乎不沾,他身上的味道清爽宜人,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香水是去年生日周子衿送的礼物,名字叫梵音藏心。熟悉的味道钻入六腑,周子衿忽然就崩溃了。她眼泪狂流,泣不成声,抓着魏明烨的衣领紧紧的,好像抓住了人生中难能可贵的一道光。
  周子衿主动回吻,魏明烨自然不让人失望,也从不当被动者。衣裳褪尽,胸肌硬实,皮肤上一层微微汗水。他劲儿不小,抱住周子衿抛去床上,震得人头昏眼花,差点呕吐。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没有委曲求全,没有刻意讨巧,没有被逼无奈,没有心口不一。周子衿全情投入,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心甘情愿。女孩儿恣意潇洒,真诚热烈,很多时候,周子衿全程主导,他魏明烨竟成了被摆弄牵引的那一位。
  两人在艳明山的别墅里三天没有出门。
  周子衿跟大病一场似的,生物钟完全颠倒,白日混沌沉睡,晚上回光返照。
  魏明烨为了她,也是三天没去集团,公事文件全差秘书往家里送。周子衿很少跟魏明烨说话,醒来了就看书,看累了就跑到书房,一脸无辜的望着他。魏明烨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然后接纳她的目光,微微翘嘴,点头说:“来。”
  两人疯狂,精疲力尽。周子衿藏着一股倔劲,仿佛要证明什么,思考什么。很多次,做着做着她忽然就哭了。魏明烨从身下坐起,盘然后整个人拥住她,耐心温柔的轻抚她的后背,他说:“周周,我在。”
  魏明烨这句话是给了承诺的。
  他自己心里明白,有些东西,从很久以前起就不一样了。
  成熟男人该有的决策力他从不含糊。前几日那样咄咄逼人,只因他知道,周子衿再不找个宣泄点,人迟早出事儿。魏明烨心想,该说的,慢慢说。等她情绪稳定些,很多东西会让她明白。
  一晚痴缠,魏明烨确实是累了。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竟然已过九点。
  身边空无一人,周子衿不在。
  魏明烨摸了摸被褥,蚕丝冰凉,看来人起了有一阵。他掀开被子下床,却瞥见床头矮柜上,工工整整的放了几张毛爷爷。
  魏明烨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嫖了。这是周子衿留给他的……嫖资?!
  —
  天光大好,北城晴空万里。高楼耸立城市之间,车辆川流于高架环线,一派朝气繁荣。
  周子衿坐在出租车里,还有五分钟到机场,她把护照和机票拿在手里,然后摘下墨镜,静静看着窗外晨景,内心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