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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风
  第三章
  如果不是申远和陈明欲来掰他的手,魏启霖真会把知好的下巴给捏碎掉。
  申远把知好扶起来,“好好,你。”
  知好推开他,冲他吼:“别碰我!一个个的狼狈为奸!”
  骂完,便连摇带摆的跑了。
  魏启霖的气还没顺过来,盯着被摔上的那扇门,恨不得捶穿俩窟窿。
  这份上,没人敢动静。申远暗自揣摩了一番这位爷的心思,最后还是沉默的要往外走。
  “谁都不许去。”魏启霖咬牙,“让她滚!”
  闹了这出不痛快,聚会就没再继续。
  魏启霖拽着车钥匙,陈明欲见状,赶紧跟上去,“你要去哪?我送你。”
  魏启霖甩手把门关得砰咚响,陈明欲落后一步,差点被门板给磕死。
  出了停车场,转个弯就是笔直宽阔的长安街。
  魏启霖把这四个八的黑色卡宴,活生生的开成一颗燃火导弹。上三环,进阜成路,再到南二街,他回了七号院。
  魏启霖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撂,倒了水一整杯灌下去。凉意从喉入胃,他打了个颤,搁下杯子,双手撑着台沿。
  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脾气是一天比一天横。
  她林知好算个什么东西,妈的连落魄小姐都称不上。就那倔性子,横眉冷对的时候,真想一巴掌把人拍死。魏启霖恨恨想着,把知好恶毒的模样儿添油加醋描绘了个遍。
  骂完了,眼一闭,最后用了个口是心非的句号收尾,苦的他身摇心晃。
  魏启霖其实心里是明白的,知好原本是开朗明亮的,对谁都笑脸亲切,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
  她不怕他,现在不怕,以前也不怕。
  从来都不怕。
  魏启霖大她八岁。
  那是一次半公半私的家宴,陈明欲的二伯从知产局高升,主管监测,这位置配得上委以重任这个词,魏陈两家百年世交,魏启霖于情于理都要亲临祝贺。
  林父不请自来,神色急躁,拿着满满一公文包的材料,求陈家二伯办事。西都的厂子不合规,政府红头文件点名整改。
  陈家二伯公事公办,法律条框列出几条,彻底断了林父的希望。
  环保问题不达标,适逢十三五规划的安全重责关口,陈父的厂子撞正了枪口,翻身无望。
  长安城,华夏大地之正中心。繁华如盛,光华灼灼,有人趋之若鹜,求生存,求立足,一夜之间,多少新兴企业成立,又有多少苟延残喘的老企倒闭。
  现实残酷,适者,也不一定能生存。
  魏启霖见过无数个这样的林父,真的,不足挂齿。
  这个连插曲都不算的片段就此告终,家宴过后,陈明欲随他去外院聊天。魏启霖含着烟,申远给他递火,抽了一口,魏启霖换了个方向,手肘搭在栏杆上,伏腰看楼下。
  陈父还没走,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路边哭。他边上站着一个女孩儿,一直在扯他起来。知好长手细腿儿,皮肤白的能反光,表情还巨凶,拉着他爹骂骂咧咧,就差没跳起来求他跟她回家。
  魏启霖当场就看乐了。
  当爸的都破了产,她还朝他扔□□包。
  二十一岁的知好,一颦一笑生动鲜艳,符合书里关于美人儿的所有描述。隔了一年多,每每回忆,魏启霖还能记起,那日的北京蓝天有多耀眼。
  他和知好的相识,以戏剧化开场,本是解闷陪趣儿,随后渐动情愫,魏启霖偶尔细思,愣是没摸出个所以然,没按欢喜路线发展也罢,怎么还剑走偏锋,弄成今日这般情境了呢。
  魏启霖站直身子,捞过水杯又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头冒出来的毛刺儿。心一横,决心不再想。
  他魏启霖要什么没有,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三天后,魏启霖在华贸办公,一天连开三个越洋会议,连午饭时间都压缩至十五分钟。结束时,北京城已被灯光拉出一条璀璨的长弧。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申远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今天我看见好好了。”
  魏启霖合笔帽的动作一顿,很快又平静继续。
  申远说:“她在医院。”
  笔帽是彻底不拧了,笔被放下。
  “看的是门诊骨科,当时我赶着去见程院,所以没有打招呼。”
  申远见魏启霖没发表意见,后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接着汇报公事:“明天要和银行对接,需要……”
  魏启霖推开皮椅,拿着车钥匙起身就走。
  洗脸把口罩给弄湿了,没有多余的换戴,知好就去学校边上的药店买了几个。回路走到一半儿,就看见那辆四个八的卡宴停在马路牙子边上。
  魏启霖按下车窗,叼着烟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知好拢紧外套,目不斜视走了几步康庄大道。一步比一步慢,最后停下,转身,神色平静地坐上了他的车。
  要是换个地方,她真敢把他的轮胎给扎没气儿,但这是学校附近,以前俩人吵得翻了天,比这还凶时,知好也硬气的躲寝室不出来,没想到魏启霖这个变态,一路开车冲到女寝楼下,喇叭按着不放,刺耳聒噪,惹得整栋楼探头围观议论纷纷。
  魏启霖给她发短信:“下来。”
  知好硬气,“今晚你那破车喇叭要是没按坏,你就是孙子!”
  魏启霖气疯了,回复:“你丫再不下来,明天我就把咱俩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贴满你们学校!”
  比不要脸,世上真没几人能到他这境界。
  “卖身契”仨字把当时的知好看哭了,张牙舞爪极力维护的尊严算什么,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知好憋了一次亏,当然不会再自讨苦吃。
  魏启霖载着两人回七号院,一路上谁都无言,估计是嫌闷,半路他调大了电台音量。
  进了屋,魏启霖就开始脱衣服。知好心里烦着,今天真没力气陪他。“怎么办”三个大字还在脑海里慌慌张张的飘荡,就听魏启霖说:“坐下。”
  见知好眼神迷茫,杵着不动。他不耐心的伸手按了把她肩膀,知好哎呦叫唤两下,魏启霖的手,就这么条件反射般的收轻了力道。
  知好瞪他:“你能不能轻一点!”
  魏启霖已经蹲下,从茶几下面那层勾出一只医药箱,也没好语气的怼回去:“轻字怎么写?”
  知好翻了个白眼。
  魏启霖打开药箱,拿出棉签和一支消肿膏,大概是他不常做这事儿,劲儿没控制好,跟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大坨,沾了他整根食指。
  魏启霖皱眉低骂一句,知好小声嘀咕:“蠢死了。”
  这句话的标点符号还没画完整,就撞上一对飞镖眼神。魏启霖差点没把药箱砸过去,“你能老实一点吗?!”
  知好把脸转向右边,脸颊却突然一阵热。
  男人的掌心温厚干燥,猝不及防的贴上她。魏启霖稍一用力,便把知好的脸给掰成了正面。他语气还是那么王八蛋,“你侧脸真的丑死了。”
  知好眨了眨眼,笑得纯真:“侧脸丑不要紧,总比你正脸残废得好。”
  魏启霖当场就表演起咬牙切齿。
  知好乐得不行,忘了自己的情况,哈哈哈还刚起了个头,立刻龇牙咧嘴痛得嗷嗷叫。
  魏启霖表情渐归平淡,安静了几秒,他突然问:“疼得难受么?”
  知好一愣。
  肯定是疼的吧。
  那天在包厢,他下手太重,知好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红肿淤青的下巴看着格外瘆人。
  魏启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移开,“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知好不太确定的反应过来,心惊脱口:“你什么时候多长了一样器官?”
  魏启霖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
  知好歪着脑袋瓜子,冲他嬉皮笑脸:“你有良心了耶。”
  魏启霖把一棉签的药膏,狠狠抹向她下巴,知好“啊!”的一声惨叫,屁的良心啊!
  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总是这样,难得的平和休战,好不容易榨出的两滴甘甜,都披上了鸡飞狗跳的开挂气质。
  涂完药还没半小时,知好就去卧室倒腾。
  魏启霖坐沙发看电视,一部不新不旧的权谋片《琅琊榜》,前段时间参加一个娱乐盛典,被资方安排,和这片儿的男演员有过简短照面,还不错,谈吐利索,是个体面人。魏启霖晚上稍闲,也追了追剧。
  知好收拾了睡衣内裤要去洗澡,魏启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你就不能早点洗?每次都要这么晚。”
  知好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了魏金主。
  魏启霖沉着脸,怒气来得没头,收得也没尾,又不理人了。
  看她进浴室,魏启霖突然一声不大不小的发飙:“半夜洗澡,老了得风湿,疼不死你!”
  大晚上的,这女人就不能好好陪他一起看个剧吗!折腾,折腾,瞎他妈折腾!
  知好关门的动作一顿,习惯性的怼他:“疼不疼关你什么事啊,难不成你还想跟我签一辈子合同?”
  魏启霖慢悠悠的拧过头,望着她的同时,某种冲动百米冲刺般的窜上心口。
  知好挑着一边眉毛,扔了句:“我还嫌弃呢!”
  气氛瞬间淬了一层火。
  魏启霖抓起一只拖鞋,知好眼明手快的把门一关——
  “咚!!!”
  拖鞋砸过来,被门板阻拦晦气坠地,歪歪斜斜的躺在那儿英勇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