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晴了多日, 高温略褪, 天公十分作美。
晨光微熙, 窗外的绿植郁郁葱葱, 二楼的位置正对着茂密的树冠, 能清晰看到枝叶里跳跃的鸟雀。
这是a市城区的一片别墅区, 私密性甚好, 树冠与树冠之间隐约只能见到相隔甚远的其他房顶,空气温暖而清新。
屋内,宽敞的卧房亮着灯, 天不亮就被拉起床的沐想想安静地坐在椅子里,任凭旁边伸来的胳膊摆弄自己。
妆容、发型、束胸、裙摆……
已经临近上午九点。
房间外头很热闹,隐约能听到奔走的动静和人群叫嚷的声音, 一道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房门被一把推开,父亲带着笑的责备从门口方向传来:“想唉, 你真是………研究项目再忙, 今天这种日子也……”
沐想想目光从摊在膝上的成分分析表上转开, 下意识朝门口方向扭头。
父亲说话的声音就忽然顿住, 瘦削的身影僵在门口, 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几经变动。
沐想想愣了愣,回首朝前看去。
前方靠墙斜立的落地镜里, 已出现一幕叫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风景。
缎面的婚纱在天顶射灯的照耀下反射出柔和的珠光, 细致的裁剪让布料周道地贴合着身体。镜子里的女孩身材凹凸有致,肌肤通透如雪,从来不施粉黛的面孔上,妆容精致妥帖。
她坐姿几十年如一日的克制端正,乌黑的长发蓬然云状,松散在修长的脖颈之后。
美艳到欲说还休。
沐爸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沐妈也匆匆赶到,才揉了下眼睛,一瘸一拐地走到女儿身后。
“真好看。”他抬手为女儿整理了一下发丝,脸上神情最终定格为了复杂的笑容,“……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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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车队飞驰在公路上,主车后位,乔南安静端坐。
他实在太过镇定,跟车里那群不断商议一会儿可能会遇上的麻烦的伴郎们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南哥,你都不紧张的吗?”
疑问就终于响起,被点名的乔南目光从窗外不断倒退的行道树上收回,慢慢转头,对上前一天才请到假从暂居地h市飞回a市的郭志的脸。
他姿态懒散,语气慢悠悠:“紧张什么?”
已经毕业工作了三年,郭志的皮肤还是跟高中时同样苍白,他一脸惊奇:“大佬,今天你结婚唉!一会儿马上就要就要到想姐家接新娘了唉!”
乔南英俊的面孔上神情不变,转开头一声嗤笑。
郭志还想再问,脑门上已经落下了一记拳头,晏之扬的嘲讽随之而至:“傻x!南哥什么时候紧张过?人有车有房有公司,大场面见多了,恋爱结婚水到渠成而已,能跟你这种万年单身狗一样?”
“卧槽,你他妈说谁万年单身狗?”郭志立马抬起胳膊箍住晏之扬的脖子开扯,一边扯一边不甘示弱,“说得你好像谈过恋爱似的,朋友圈天天发些空虚寂寞冷,不也他妈老处男一个?南哥人生赢家跟你有屁关系啊。”
“老子单身那是因为工作忙的——妈个鸡的赶紧放开!发型要被你搞乱了!一会儿还要去见想姐那边的伴娘的,你个臭屌丝长胖了十五斤外形上没有竞争力了居然使这种阴招!”
“长胖十五斤怎么了?长胖十五斤那也是h市朝阳产业月入过万的精英人才!”
“放屁吧你,不他妈就一码农,天天加班加成狗,买得起h市的房子吗你?”
“滚!那也比你每天戴着安全帽蹲工地强,回家洗澡搓泥都能多搓两斤吧?”
“受死!!!”
“嗷!!!”
乔南在他俩每每久别重逢必然会上演的打斗戏码里淡淡地转开头,神情平静,手指缓慢地抚摸着自己袖子上的纽扣。
头脑空白,转动……转动……转动……
一分钟后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手心中那颗硬生生被拧下来的玩意儿。
余光斜了旁边专注互殴的两人一眼。
趁着没被发现,镇定地悄悄塞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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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达十几人的伴郎团落地的瞬间引发四下惊呼。
乔南打开车门下来,英俊的模样在身边诸多俊男的包围里丝毫不落下风,帅气得叫人根本移不开眼珠。他站得笔挺,临场不乱,颇有大将之风,当即镇住了前方那些赶来给沐家帮忙的亲朋,也镇住了身边被他带来接亲的好友。
姜海等人站在一起,看到不远处的那栋小楼,身为伴郎的紧张感同时在内心翻涌:“南哥!上!”
“冲进去!!!”
“我们抓紧把新娘抢出来!”
乔南作为正主,望着前方,声音反倒平稳浑厚,头也不回:“闭嘴,催什么催。”
沃德妈,还有那么淡定不着急的!伴郎们纷纷转头看他,皆是一脸的崇拜。
结婚这种事情,大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婚礼当天的新郎官哪个不是慌乱得跟毛头小子没两样?也只有制霸了他们整个青春的南哥,能几十年如一日轻松hold住场子了。
这人设不崩!
说话间乔南在他们的敬仰光波下终于迈开脚步,步伐看上去不紧不慢,却转瞬间就走到了十米远开外的距离。伴郎们纷纷摇头感叹——
“这腿可真长啊,一步抵得上人家两步!”
紧接着才忽然想到什么,一个个扯着嗓子嗷嗷嚎叫:“南哥!南哥!回来!花!!!捧花!!!捧花忘拿了!!!”
前方的背影顿了顿,好像僵硬了一下。
但着很显然是错觉啦,因为一秒钟后对方转回来时脸上仍旧是傲慢不耐的脸色,一边从伴郎手上取捧花一边还教训:“大惊小怪什么?”
被教训到的姜海一脸羞愧地低下头——确实,虽然拿捧花这种事情本来该新郎自己来做的,为了防止新郎太过紧张才会请伴郎在路上代为保管。但是南哥怎么可能会紧张呢!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拿捧花一定是觉得没有必要!
于是手拿捧花的新郎再度出发,向着新娘的城堡前行,中途遇上恶龙,又不得不停下。
伴娘们堵在门口,专程从已经工作定居的美国飞回来参加婚礼的高妍在门后带头高喊:“给红包!!给红包!!!”
啊呀呀呀呀!!!重头戏来了!!!!
面对前方那群芳华正茂的女孩子,伴郎们纷纷开始骚动,抱着准备好的红包便扑上来开始了拉锯战。
这是场相当漫长的战争,乔南在他们扯着嗓子嚷嚷的【开门】和【再来一个】里始终安静站在伴郎团外围,他目光遥遥落在那道每每塞进红包时都会微微打开的门缝里,里头人头攒动,看不出沐想想是否在其中。
他这种不参与活动的做法理所当然得到了伴郎们更加崇敬的瞩目——我们南哥,很明显在家里是做主的那个,连老婆的伴娘团都觉得没必要讨好!
于是下一秒姜海手中剩余的红包就被尽数拿走,直接一口气从门缝里倒了进去。
伴郎:“……”
伴娘:“……”
塞完红包的乔南握拳锤了下门:“开门。”
屋里的伴娘们望着一地的红包抵着门磕巴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乔南在寂静的空气里摸出兜里的钱包,打开来抽出里头的信用卡塞进门缝。
伴郎团:“……”
伴娘团:“……”
乔南:“开门,吉时到了。”
懵逼的伴郎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伴娘们看着屋里显示距离吉时明明还有大半个小时的挂钟一头雾水,直接迷茫地抓着黑卡被这波骚操作打退。
房门打开的那瞬间,屋外的所有人都为门内新娘放下手上的资料册后淡淡扫来的那记眼波惊艳得愣在原地。
秀发如云,肌肤如雪,唇红齿白,沐想想妆容华服点缀过后的美貌一扫往日的平静温和,变得张扬而直接。她视线撩过门口,顺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面露疑惑:“怎么那么早就进来了?”
晏之扬窒息了几秒,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抓住一旁的郭志:“卧槽!想姐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郭志呐呐地跟着惊叹,伴郎团当即也一阵骚动,只有乔南,面对她直接的疑问,还能安静地不给予回答。
晏之扬满脸的羡慕嫉妒恨:“没天理啊,我们这些单身狗偶尔看一次被美得一惊一乍,南哥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看他,直接免疫了,根本不受冲击!”
乔南一语不发地抬步入内,视线一瞬不瞬对着沐想想的双瞳。
沐想想被他盯得面孔发热,朝后缩了缩:“……问你呢,时间不是还早呢嘛?”
终于从信用卡攻击里回血的伴娘们再度兴致勃勃地开始刁难:“天啊,居然就这么简单给你们骗进来了,不行!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新娘的鞋已经被我们提早藏起来啦!”
乔南炙热的视线缓缓从前方的面孔下滑,落在那双点在地面脚背绷紧的小巧的赤足上。
雪白……细腻……
头脑一阵眩晕,地面似乎变成了浮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前,在四方的注视下缓缓伸出胳膊——
将自己的新娘拦腰抱起,转身就走。
沐想想搂住他的脖子,小小地惊叫了一声:“乔南!你干嘛!”
身体随同步伐的展开而感受到的颠簸中,头顶终于传来自今天见面起乔南的第一道声音——
“抱我老婆。”
伴娘:“……”
伴娘:“……等等!”
伴娘:“鞋!!!鞋!!!”
转瞬间已经拉开老远的距离外低哑的声线传来:“不要了,我抱着她走。”
卧槽这是什么非主流婚礼!还有这样的?山大王抢亲吗?全场人士皆懵逼数秒,等回过神来,伴娘们跟被针扎了似的纷纷跳起,找出被自己藏住的高跟鞋狂奔追去:“不行的!!!这样不行的啊!!!”
于是就这么被留在原地的伴郎们:“……”
大家面面相觑,望着已经跑出大门的那些风一般的背影。
半晌之后,晏之扬率先露出钦佩的神情:“……化被动为主动,居然能想到用这一招来对付难缠的伴娘,厉害了!”
哦!!!
其余人于是茅塞顿开般纷纷点头——
先发制人,挟天子以令天下嘛这不是。
果然是南哥!
厉害了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