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三月份京城百姓的热点话题是戎狄使团进京, 那么到了四月,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便成了长公主的婚事。
一品斋里,几乎人人都在聊长公主与司空曙。
“天爷呐, 尚书令司空大人竟然要娶长公主了?长公主如今也三十了吧?”
“是啊,今年刚刚好三十,唉,这样的年纪,便是再美,也是半老徐娘了, 这司空大人要地位有地位, 要才华有才华,要样貌也有样貌,怎么会想不开去讨这样一个媳妇?真是费解。”
“谁说不是呢, 就司空大人这条件,满京城的高门贵女随便挑, 他怎么就看上长公主了……欸, 长公主从前不是还入过前朝的后宫,当了废帝荀康的贵妃么?”
“嗨,或许人家长公主有本事有魅力, 能笼得住男人呢。”说话之人猥琐的笑了两声。
“嘿嘿, 也是, 司空大人今年是二十七岁, 正好比长公主小三岁。老话不是说了, 女大三,抱金砖嘛。”
听着隔壁的包厢传来的议论, 陈暮云按住要暴走的尉迟虎, 淡淡道, “冷静些。”
“隔壁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嚼舌根了!背后妄议长公主,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尉迟虎愤愤不平道。
等他骂骂咧咧痛快后,陈暮云往他面前推了一杯酒,沉声道,“行了,你跟他们计较些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等司空大人与长公主大婚了,送份怎样的礼。”
尉迟虎耷拉着脑袋,像是条大狗狗似的。
他闷闷不乐的看向陈暮云,“牧云老弟,你说子言他……他怎么就看上长公主了呢?”
听到这话,陈暮云眉头一挑,有些不乐意了,“怎么?你也跟那些人想的一样,觉得长公主配不上他?”
尉迟虎撇了撇唇没说话,但明显是有这么个意思的。
在他眼里,子言才华横溢,芝兰玉树,什么样的好娘子娶不到?怎么偏偏心悦经历复杂、人生曲折的长公主呢。
陈暮云冷哼一声,“我且问你,长公主样貌如何?性情如何?才华如何?地位如何?”
尉迟虎一怔,有些心虚,结巴道,“这、这……”
陈暮云替他答道,“长公主的样貌,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她的性情也好,待人接物和善大度,各府的夫人都爱与她相交。她才华出众,一首咏梅诗流传至今。至于地位,哼,那更不用说了,她可是我们大梁朝的大功臣,谁不对她敬重三分?就连陛下都敬她爱她。”
尉迟虎冒汗,“可、可……”
“可什么?可她曾经入过宫,嫁过人,白璧微瑕,只配一辈子独守空闺,不能再追求新的幸福了?”陈暮云嗤笑道。
这些男人呐,永远把女人的贞.洁放在第一位,永远忽视着女人们其他闪闪发光的优点与价值。
尉迟虎被陈暮云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汗颜的拱了拱手道,“牧云老弟,是愚兄狭隘了,愚兄惭愧。”
陈暮云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
禁廷大内,榴花宫。
阿措和长公主两人对面对坐着,桌上是馥郁清香的梅子蜂蜜水,还有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一碟奶油松瓤卷酥。
“阿姐,你的婚期定在何时?婚服和婚礼器具那些,是不是该让尚宫局筹备起来了?”阿措无比热忱。
长公主找到了命中之人,阿措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或许是沉浸在甜甜恋爱中的缘故,长公主整个人容光焕发,气色红润,眼角眉梢常常挂着温柔的笑意,比之前还漂亮了许多。
听到阿措这么快就操心起婚礼的事情,她那端丽的脸庞上染上两团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柔声道,“还不急,子言他身子还没恢复,还需要休养。他的右腿摔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起码得在床上养三个月……而且真要办起大婚来,是要废不少时间的……”
“啊,还要那么久呀。”
阿措嫩白的小手托着下巴,有点失望道,“我还想着阿姐你能快快成婚,跟司空大人生几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到时候你家小娃娃可以跟阿麒、阿麟还有皎皎他们一起玩。”
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团子一起玩耍,那多热闹呀。
听到阿措这话,长公主粉面更红了,娇嗔道,“不害臊。”
阿措笑道,“阿姐你长得这样好看,司空大人也生的清俊温润,你们的小宝宝一定会很可爱的,就像我们家三个小团子一样。”
说到这里,长公主像是想起什么,出声道,“我前两日去了趟宝华寺。”
一听到宝华寺,阿措立刻直起了腰背,一双黑眸睁得大大的,定定的看向长公主,“阿姐,你去了宝华寺?”
长公主颔首道,“嗯,我是去给子言祈福的。临走的时候,求了求主持,他允许我远远地看一眼阿麟……”
阿措一颗心揪起,声线都不由自主的绷直,“阿麟怎么样,他还好么?”
“你放心,他很好,庙里无论是大和尚还是小沙弥,都很喜欢他,宝贝的不得了。”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阿措的手,温柔安慰道,“我远远看着,小家伙结实的很,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比阿麒还要壮呢!”
“那就好,那就好……”阿措长睫微垂,鼻子酸溜溜的。
她真的好想阿麟,每次见到大皇子和小公主时,她都会想起寄养在外的二皇子。
侧殿里依旧摆着三个摇篮,她特意没人让撤走,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她,还有个小宝贝在宫外,她这个当娘亲的不能忘记他。
长公主见阿措眼角泛红,不由得自责起来,“哎呀瞧我,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又惹得你伤心了。”
阿措抬手抹了下眼角,摇头道,“不不不,你跟我说了阿麟的情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长公主叹道,“再忍一忍吧,这一眨眼小半年过去了,三年很快的。”
阿措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来,端起面前的梅子蜂蜜水抿了一口,这种酸甜可口的饮品最合适初夏。
长公主也端着喝了两口,再开口便寻到个热闹的话题,好歹将刚才稍显忧伤的话题带过去。
及至昏黄时分,长公主便先行离开了。
阿措也没闲着,溜达到侧殿,逗着大皇子和小公主玩。
他们如今也快六个月了,相比于之前,大皇子坐的更好了,不用依靠着外物,自己就能坐起身来。小公主虽然晚了点,但现在也能坐着。
有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自己扒拉着摇篮坐起来,四目一相对,便咯咯咯的笑起来,高兴地不得了。
阿措坐在两个摇篮之间,温柔的对两个小团子说起二皇子的事——
“你们两个玩得好,但也不要忘了阿麟哦,虽然他现在不能陪在咱们身边,但再过两年多,他就能回来啦。到时候你们要好好对他哦,相亲相爱才是母后的好宝宝。”
扒拉着摇篮坐起来的大皇子,“唔……”
努力坐起却失败躺倒的小公主,“呀呀!”
阿措就当他们听懂了,继续跟他们聊。
元珣踏进侧殿时,便目睹了这跨频聊天的一幕,自然也听到阿措口中念叨的话。
这是……想念二皇子了?
想起这个,元珣黑眸微深,抿了抿薄唇,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
“阿措。”他轻轻唤道。
“陛下你忙完啦。”阿措抬眼朝前看去,见到一袭玄色锦袍的高大男人,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嗯。”元珣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才看向两个孩子。
两个小团子如今也初具了认人的意识,见到元珣,能知道这是父皇,所以格外的热情。
元珣逗了他们一会儿,便牵着阿措的手,带她回正厅用晚膳。
饭桌上,阿措将长公主探望二皇子的事说了下。
元珣拿着筷子的手不动声色的顿了顿,静默须臾,沉声道,“他过得好,咱们也能放心了。”
阿措嗯了一声,给元珣夹了一筷子酒糟鱼,便说起长公主的婚事来。
元珣道,“钦天监推算出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正好那个时候子言的伤也恢复了,时间刚刚好。”
八月初九?阿措掰着手指算了算。
现在是四月初,也就是说四个月的时间。
唔,现在开始筹备,不紧不慢刚刚好。
阿措弯眸看向元珣,应道,“这个日子很好,而且八月入了秋,天气也不会特别热。”
元珣拿起银勺舀了一勺子玫瑰豆腐送到她嘴边,轻声道,“这次阿姐大婚的事,还要劳烦你多费些精力了。”
阿措将口中滑嫩爽口的豆腐咽下,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见她这般有自信,元珣笑着又喂了她一口羹汤。
他的小皇后真是越来越称职,越来越能干了。
且说阿措这边豪言壮语吹出去了,等真的要筹办起来时,她就欲哭无泪了——
原来公主下嫁,有这么多要操办的事!
从初夏四月到盛夏七月,六宫二十四司都在准备着长公主大婚的事,阿措作为皇后自然也忙得团团转。
她心里惦记着以往长公主对她的好,所以事无巨细,样样都追求最好,只想着要给长公主办一个圆圆满满的盛大婚礼。
盛夏时节,太阳像是个大火炉,明晃晃的炙烤着大地,就连空气都变得热气腾腾。
天气一热,人都迷糊犯懒,唯一活跃精神的莫过于浓郁树木间的蝉,呱呱呱的叫个不停。
这日,一袭浅青色纱裙的阿措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手边的紫檀嵌瓷花卉纹小桌上放着一盆冰湃果子,身后是打扇的小宫女。
阿措一边翻着手中的礼单册子,一边吃着冰果子。
有冰果子吃,大概是夏天唯一的快乐了。
仔细瞧了一遍礼单,阿措将手中的甜杏啃完,稍稍坐直了身子。
“小荷。”她唤道,声音透着几分被懒散的酥软,“这礼单拟得不错,就按照上面的准备。”
小荷应诺,恭敬接过册子,便退下安排了。
处理完今日的正事,阿措打算回去睡个午觉,就在她撑着身子从美人榻起来时,殿外太监宝顺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小桃蹙眉,忍不住喝道,“这般毛毛躁躁的,是火烧了眉毛?头上的帽子都歪了!”
宝顺连忙扶正脑袋上的帽子,朝小桃弯了下腰,站在屏风外扬声道,“娘娘,奴才有要紧事情禀报。”
很少见宝顺这样着急的样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阿措柳眉微簇,稍稍整理了下发髻,轻声道,“进来回话。”
宝顺走进来,飞快行了个礼,一脸紧张道,“娘娘,宫外刚递进来的消息,说是沈老夫人昨日去了趟定国寺,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措面色骤然一变,“祖母她摔跤了?严不严重?好好的怎么会摔跤呢?”
宝顺擦了一把汗,道,“传话的人说是摔得挺严重的,昨儿个扶回去后,今儿个就下不来床了。至于怎么摔得,好像是被人撞到了,其他的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阿措长睫颤抖着,紧咬唇瓣,细嫩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她怀孕那会儿无聊,就翻了些医书。医书中说,老人家骨头脆,不像年轻人恢复能力强,若是摔跤了,就很难痊愈。
祖母现在都下不来床了,难道是把骨头摔坏了。
昨天摔的,今天才有消息传进来,是不想让她担心么?
可她怎么能不担心呢?祖母可是她要守护的人!
一想到这里,阿措面色凝重,再也坐不住了。
她倏然起身,沉声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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