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门声响起,有脚步声朝内室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苏提贞示意他赶紧躲开,可人已到内室门外来不及了。
沈既白迅速吹灭了蜡烛,连鞋带人直接滚进了她的床榻里面,并把帷帐放好。
他躺在了她的旁边,紧紧挨着。
苏提贞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身子绷的僵直,“是嬷嬷吗?”
“是奴婢,公主是没睡还是起夜了?”
“起夜了,嬷嬷怎么还没睡?”
“奴婢也是去净房见公主屋里亮着灯,便来瞧瞧。”
苏提贞平缓了一下呼吸,“嬷嬷快去睡吧。”
“那公主好生安歇。”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拍了拍心口,将针线荷包放到帷帐外的桌上。
以为沈既白接下来该下床了,谁知左等右等沈既白始终一动不动。
“还不从我床上下去?”
“……”
“沈大人?”苏提贞轻轻推了他一下,“别装了,快下去。”
见他始终一动未动,她有些羞恼了,刚要坐起身,身子愣在当地。
苏提贞把手缓缓从床单上收回,掌心靠近鼻间,血腥的味道。
怎么回事?
她忙下床踮着右脚将灯火点着,待房间里明亮了起来,再回到床边把被子掀开,看到沈既白的身侧被血迹浸染,苏提贞着实吓了一跳。
怪不得今晚瞧他脸色有些苍白,还以为是烛光的映照。
她先是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后将被子彻底拉到床尾,苏提贞跪坐在床上,使劲将他的身子扶坐起。
救人要紧也顾不上什么了,取下他的衣衫后,不禁惊呆在地。
只见他的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好地方,皆是被鞭痕抽打过的痕迹,目测五十鞭是有了。
这一看便是受了沈家的家法。
是什么原因?苏提贞心里猜到了几分。
只是她没想到,他受这么重的伤也还是守约前来见她了,更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一刻,苏提贞心中百般滋味。
她让他侧身倚靠在床头,自己下床去净房打了半盆清水,把药箱亦拿来,为他处理包扎伤口。
至于被单上以及他衣服上的血迹,趁着还未干枯,用擦拭清洗倒也容易。
倒血水的时候,苏提贞在净房见到了前来的沈斐,他是见半个时辰已过不见人回来才着急来找的。
“你家爷何故受伤?”
沈斐行了礼后回道:“老爷未经三爷同意便以父母之命为由做主与西平候府定下了婚约,三爷归家与老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结果便动了家法。”
“婚约之事沈相可妥协了?”
“无,老爷说今儿上午已与西平候府交换了庚帖,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初六,不容更改。”
苏提贞眸光微沉,“看来沈相这是要把这桩婚事钉死了。”
“老爷说了,若三爷执意不同意,他便向陛下请旨,如此三爷便不能不从。”
这一招不是她用过的吗?
圣旨一下,除非出现类似谢怜那般特殊情况,否则还真的没辙,只要让圣旨下不成,最起码他不必像她先前那般坐以待毙。
“看在你三爷帮过我的份上,圣旨的事儿我来解决,至于别的,轮不着我掺和,你们自行解决。”
沈斐拱手,“多谢公主。”
“沈大人衣衫沾了血我给清洗了,你回去拿身衣服。”
“是。”
沈既白被沈斐带走后,苏提贞心里便有一团火气在萦绕,持续不消。
谢家,沈家,方家,柳家无论表面是追随太子还是保持中立,实则都是苏慎言的人。
再细看他们子女结的姻亲、交好的朝臣,便知如今真正拥护太子的人何其的少。
她虽不能像男儿一般在朝堂有所大作为,但她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惨再度上演,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她想守的人,哪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
沈既白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
“三爷,您醒了?”
“几时了?”
“刚刚辰时,属下已去衙门给您请了三天假。”沈斐扶起他,“昨晚见三爷一直没回,担心您出什么事,属下便自行过去了,当时三爷已在公主那儿昏厥过去了,是公主给您上了药。”
沈既白听了这话,眉眼间有了一些喜色,“那她有没有问你什么?”
“问了。”沈斐如实对他说出跟苏提贞之间的对话,“公主大可不帮阻拦圣旨一事,毕竟先前三爷帮她退婚可是谈了条件,以属下来看,公主也并不想您娶方姑娘。”
“沈家与侯府联姻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斐微笑,“属下的意思是撇除这一点,仅仅从私人方面来看。”
这话正中沈既白的下怀,中听的很,“你是从哪儿看出的?”
“若公主对您一点意思没有,何必亲力亲为?如果说先前上药包扎是她一人在那,后面属下去了后,亦是她为您穿的衣服,还叮嘱属下定要让您戒辛辣以及务必待在府里休息些时日,可见对三爷是关心的。”
沈既白心头甜滋滋的,但是他性子内敛惯了,面上并无太多的喜悦,“昨天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发生后,宫里传出新消息了没有?”
“内应来信说陛下连夜审的,怎么审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婉妃娘娘被陛下禁足了三个月。”沈斐轻声叙说,“陛下还命人把此事强瞒了下来,不准任何人散布此消息,说是违者极刑处置。听说太子殿下在泰宁殿外跪了一晚上也没能让陛下更改对婉妃娘娘的处置。”
“陛下为了保婉妃娘娘与三殿下,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沈斐应和,“是的,此事若扩散开来,势必会连累到三殿下。”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身边遍地都是陛下的眼线,她们就算想扩散消息出去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以陛下的谋略,证据定会被消灭。但这个事情若是这么轻易掀过去,以后对他们来说会更加难,看来我们得添一把柴才行,哪怕起一点作用也是好的。”
沈斐明确了他的意思,“若百姓们知道这个事儿,就算面上不敢妄加议论,但私下怕还是会评价,对婉妃娘娘及三殿下的形象亦有损害。”
“还不立即去办?”
“属下先让厨房给您上早饭,之后便去。”
沈既白下床去洗漱,背部的伤口只要一动便会痛,比起昨晚来是好了许多。
他刚在餐桌前坐下,高氏与沈希音从门口一前一后的进来。
“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沈斐呢?”
“他出去办点事。”沈既白面无表情,“母亲若是来这说婚约的事,大可不必。”
高氏微叹了口气,“比起侯府的方姑娘,我更想你娶温姑娘,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但母亲逼过你吗?没有吧?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我的喜好不能强加给你。没有经你同意定下这门婚事,着实是你父亲也有难处,你要理解他。”
“难处?”沈既白冷然启唇,“这话母亲拿去骗大哥二姐行,实则不必在我面前说,其中缘由我比母亲更清楚,如果母亲还想认我这个儿子,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高氏气结,“你当真要这么跟你父亲较劲下去?与你有何好处?你父亲要整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从进来一直没发言的沈希音屏住了呼吸,她看看高氏又看看沈既白,只觉得空气很压抑。
“是我跟父亲较劲还是他不让我好过?”沈既白面不改色寒气逼人,“你们拿我当巩固权势的棋子,我就得任由你们摆布不能发表意见?”
高氏被他的话气着了,哆嗦着手指着沈既白说道,“我与你父亲真真是白生养你了!”
“既如此,你们以后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高氏惊怒交加,“你……”
看她拂袖而去,沈希音急忙跟上,而沈既白始终端坐未动。
他看着桌上的早饭,再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