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那个模样好些的丫头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公子:“公子……”
褚时序心中厌烦的很,但面上依旧温和的笑着说道:“去吧。”
说完,褚时序便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屋内,转过屏风。见何媗正斜靠在榻上吃着瓜子,身边只有小九一个。褚时序便收了那挂着笑容的假脸,皱着眉走了过去。原来小九还站在何媗身边说话,这时见了褚时序进来,小九也退了下去。
褚时序坐在何媗身边,用帕子擦过手后,就捏了两个瓜子,剥了壳,放在手心上。一边递给何媗,一边说道:“那两个丫头,你不用挂心,明儿我就想法子赶了。”
“若是赶了,郡王妃还以为我使性子呢。”何媗捡了褚时序手掌上的瓜子瓤,放在口中,笑着说道。
“不会让她这般想的,使个小计让郡王妃以为这两人不可用也是成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在我这里插不进人来。”褚时序说着,看何媗爱吃瓜子,就又为何媗剥了几个。
褚时序手生的白净,这时他轻皱着眉,极为认真的为何媗将那瓜子的壳剥了。仿佛这是了一件国家大事一般,这样琐碎的活落在褚时序身上,更是无了市井气。似乎为了新婚的妻子剥个瓜子壳,也如那琴棋诗画一般成了极雅的事。
何媗看着轻皱着眉头,为她剥着瓜子壳的褚时序,说道:“若不让她放人,她便一直存着心思提防着这边。她这么急着往我们院中放人,大约就是以往确实没有亲信了。这两个,我们愿让她们知道什么便是什么,倒是省了在郡王妃面前做戏的功夫。真真假假的,许比先头还更有意思。”
“我并不觉得有意思,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一样。”
褚时序靠过去,轻轻点了一下何媗的嘴唇,而后靠在何媗身上,说道:“我有些后悔了,我应该再晚个四五年娶你,那时我掌控的该比现在多。你就不必这般委屈,受苦。”
褚时序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些自责。
何媗微愣之后,笑着轻轻拍了褚时序的后背,说道:“此话当真?”
褚时序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骗你的,再过四五年,你指不定许了谁,到时候我到哪里去寻你呢?刚才的话,是哄着你说你乐意陪着我的,你担心着我一个人在郡王府过的不好。”
“我着实是担心你一个人过的不好。”
何媗笑着说道:“便是忍耐一些,能陪着你就是好的。”
褚时序双眼溢出些笑意,只才要笑出来,就又皱着眉,坐了起来。叹道:“你这可真是哄着我说笑了,若我不抢着定下日子,你可愿意在家为妻弟守着府院了……”
何媗靠在褚时序身边,缠绵的亲着褚时序的嘴角,笑着说道:“旭儿的醋,你就不必吃了吧……”
褚时序长长的叹一口气,说道:“我是吃不起他的醋。”
说完,褚时序伸手点了点他的脖子,皱眉说道:“还有这里,没有亲到。”
何媗笑着在褚时序脖子上轻点了一下,待要离远了一些褚时序的身体,却被褚时序一把抱住。这时褚时序凑在何媗耳边,暗哑着声音说道:“再亲一会儿。”
那晚褚时序便睡在了何媗房中,直至半夜,何媗还唤了人打了热水进来。
郡王妃派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名叫红袖,一个名叫暖玉。她们住的小屋子天一擦黑就熄了灯,只两个人都没睡了过去。一会儿的心思转着若是得褚时序那样的人一时宠爱也是好的,一会心思又想着该如何应付了史氏,能用史氏的名头在这院子里争得了一席之地。
而这两人既有心出头,那便有了相争的心思。而整个院子中,论起模样与出身,也都只这两个人是相仿的。恰好又是从裕郡王妃处出来,两个人还未如何,就把彼此当成了头号对手。
这是两人都合着眼睛,听着院中还有人在走动,但两人的心思却未止歇,仍在盘算着。
待天一亮,暖玉刚打了一个盹儿醒了过来。却见红袖不见了,便立即起来梳洗,待出了门,就见褚时序负手笑着在与红袖站在一起,似在说话。暖玉模样比红袖生的好,在郡王妃那处便一直不得王妃的喜欢。只前些年郡王妃起了心思,在褚时序院中放几个人,这才注意到了她。虽嫌她名字艳俗,也未改了去。
暖玉知郡王爷心里眼里就只王妃一个,所以在王妃那处倒是安分的。虽与褚时原有时笑闹几句,但褚时原年纪小也没个妨碍,且世子褚时原的模样怎又比的上他的哥哥去。
暖玉见得这么些个人里面,算上男的女的,也没一个人的模样比得上褚时序。
且褚时序无论何时都是笑盈盈的,对了谁说话都那样温和。便是她们这样的为他倒上一杯茶,也可得了一个谢字。府上的这些丫头们有谁没对大公子褚时序动过心思,又有哪个没偷想着得褚时序多看一眼,不过是攀不得,不敢攀罢了。
便是史茹林那般的世家小姐又如何,还不是为了褚时序而至今未嫁么?
而暖玉今日既能得了这个机会,便不会让这个机会就这般失了。
这时,暖玉看着红袖红着脸在与褚时序回话,便一时恼怒,拢了拢头发,就走了过去。
只未待她过去,褚时序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看都未看了暖玉一眼。
暖玉便连忙走上去冷声问了红袖:“你与公子说些什么?”
红袖笑着说道:“我与公子说些什么,也用得与你说不成?”
暖玉咬了咬,低声说道:“你需记着我们为什么来了公子这里。”
红袖笑道:“你也该记着,才是。”
这两人均冷笑着对看一眼,再无他话。
何媗就是坐在屋中,也可闻得到院内的酸气。只是见褚时序嘴角带着点笑意走了进来,何媗皱了皱眉,心道,褚时序当真是个会利用旁人对他的喜欢的人。
褚时序一见到何媗,就让那些伺候何媗梳洗的丫头婆子先退了出去。他坐在何媗身边,试着未何媗描了描眉。
何媗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把那二人赶了这里吧。”
褚时序笑道:“你既应了,我就去办。”
何媗看着褚时序眼中溢着情谊,心道,自己若不应了,依着褚时序的性子,怕是那两个丫头就此死在这院子里了。而后,何媗看着褚时序的眉眼,又想,前世杨家是有个女儿成了褚时序的妻子的,似乎褚时序成了晋王后也有一群妻妾。只是那杨家女儿,在杨家败落后,便没了消息,所谓她才记不得。
这时想起,该是自杨家败落了,那杨家女儿,就被褚时序除去了。相较而言,对于那杨家女儿,许上一世的褚时序便是另一个“王玦”吧。
褚时序笑着说道:“这时在想着什么?”
何媗笑道:“我在想,我们之间,却是容不得旁得什么暖玉温香,*的 。”
何媗知道自己的性子,这时可看着褚时序假意与旁人亲近,借故挑拨。待时间久了,她必然会彷徨,会生出疑心,会担忧他这么会作戏,那对了她是不是也是一场戏。这疑心会生出恶毒,会反受他人挑拨。到时,许会害了褚时序,亦会害了自己。
褚时序问道:“你可是吃醋了?”
何媗轻轻点头,说道:“是的,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
褚时序伸手抱住了何媗,笑道:“我事事均依着你,你不必不舒服。”
何媗轻靠在褚时序心上,恍惚想到了那压抑灰暗的皇宫,想着折损在皇宫中的那缕梅香。想着,许是权势越大,便就又安稳,但随之而来的,何尝不是为夺权势,换来的夫妻与父子间貌合神离。想着,何媗便觉得胸口闷闷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分暂时分别
何媗在郡王妃面前这日表现的十分乖顺可人,郡王妃史氏几乎无法认得何媗是那个在傅府门前撒泼的人了。看着她那模样,说她是个鲁莽愚蠢的人怕都要让人笑不会看人了吧。
郡王妃知道何媗于她面前在做戏,但终究不知,到底是这时柔顺的她是假的,还是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是假的,还是全都是假的。那真的何媗,又是个怎么样的心情呢?
偏偏红袖与暖玉二人又不定事,也不知这二人如何探听的,说出的话来竟然截然相反。暖玉说何媗与褚时序是如何的貌合神离,今早上褚时序进了何媗的屋子,打碎了一个茶盏后,褚时序便阴沉着脸出来。红袖说何媗与褚时序是如何恩爱有加,褚时序见她身上配的香囊味道好,还特意让她配了里,说是送给何媗。
但史氏闻着何媗身上,却没有任何旁的香气,只一股子皂角的清香罢了。
褚时序这个人,史氏一直提防着,一直注意着。知他那什么温润公子的名号下藏着些心思,但史氏却没法子抓住他的证据,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似乎对郡王府毫不留意,似乎不追逐权力。但他却与那么多的王孙公子,且经营出了个好名声。于面上看,完全无懈可击。
郡王妃史氏的头又疼了,待闻道暖玉这时身上的香味儿竟和红袖一样,史氏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她也不再多问,心中对这两个丫头都生了疑心。
待何媗回门之后回到府中,那暖玉不知因着何事竟与红袖争执起来,闹的小小的院落好一顿折腾,一次竟伤了褚时序。便是郡王疼爱史氏,未说什么。那爱着脸面的史氏也不好意思再让暖玉与红袖留在那处,怎可明明是伺候人的,去了几日,就闹得那般难堪。
褚时序更是在外面时时阴沉着脸,捧着被划伤的手,包得似伤得十分严重一般。
只见过褚时序的,又怎能不注意到这些。可待旁人问起,褚时序只说,只做他不经意碰的就是。
这些人只看褚时序脸色为难,后来一打听,原是院中丫头伤的。
那丫头伤人本该赶了,打了,但却仍留在郡王府中。旁人皆十分纳罕,起初皆想着莫非是褚时序对那丫头留有些情谊,才这般容了那丫头。可待看着褚时序有些恼怒却咬牙忍着,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的隐忍表情,却又不大像。
待听得那两个打斗,伤了褚时序的丫头,原是郡王府史氏派到褚时序那边的。
褚时序见旁人知道了,只幽幽叹道:“母亲原是疼惜我,才命她身边的近身丫头伺候我。我这时怎能要赶了那两个丫头,惹母亲伤心呢。再则……”
说到这时,褚时序便不再多说,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似有无限愁思。
人多好美人,褚时序这般样貌,不去做什么,便可使得一众人空空的为他担忧,为了他的身世不忿心酸。
这般言语落入旁人耳中,再看褚时序轻皱眉头,均觉得心中一痛。心道,褚时序身为继子,却这般孝道,不去伤了母亲的心。对郡王妃虽给的丫头不罚不骂,但那郡王妃明知丫头伤了主子,却仍放在褚时序身边,这是何居心。
连带着便想起了褚时序身为嫡长子,却因体弱不得继承爵位的传闻。看褚时序现今身体健壮,又何来弱症之相。
这些人不是孩童,且都是在大家中长大,都在心里暗中猜着里面曲折。
于是愈发的为褚时序这般人品高洁,才华横溢,怜贫惜弱的谦谦公子惋惜起来。
更有得过褚时序恩惠的几个朝堂中人,上本奏请皇上,言说褚时序本是郡王嫡长子,原该继承爵位。历代皆是如何,怎郡王任意妄为,竟改了这祖宗规矩。
使得久不上朝的裕郡王也不得不上朝回禀了皇上,而褚时序也上本,先是赞了褚时原的才能,接着又赞了裕郡王的功绩,最后说了孝道。话中露出因保合家安宁,不愿争夺名利的心思。此事方消了一些。
裕郡王心中是颇为怨恨只两个丫头的事,竟闹得这般大。只他既舍不得怨恨郡王妃,就只能把事怨恨到了褚时序身上。待退朝回府,不好已这事发作褚时序,便寻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褚时序已做得很好的事上。他也可寻出褚时序做事过好,有相争之心,为人不够谦和,将来必成祸害的话来责骂了褚时序。
褚时序一无怨恨之色,二无抵赖之言,只低眉顺眼,说听从父亲教诲。
偏这句话又引起了裕郡王的怒气,又说褚时序毫无主见,是不堪教导,往后怎能谋事。
只将褚时序足足的训了一个时辰,待听得褚时原自外面回来,才减了些怒气。命将暖玉、红袖二人赶出府去,这才作罢。
待褚时序出了裕郡王的书房,天已黑了。
褚时序就带了两个小厮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已是深秋,风中带了凉气。褚时序这日衣衫单薄,只觉得此风似乎是剐骨剜心一般。原以为那些凉薄不再伤得了自己了,但如今怎还会为了这些事,伤心费思。
只走进院子,褚时序看到何媗立于房门口,提着一盏孤灯,才露出了一些笑模样。
何媗远远的看着褚时序笑了,她就也露出了笑容,用带着些埋怨的口气说道:“大早上让你加件衣服再走,你偏说这日天气和暖,用不得。这时知道夜深风凉了吧,还不快进了屋来。”
说完,便有丫头撩开的布帘子,露出屋内一室暖光。那站在暖光之中,笑了看着褚时序的何媗,使得褚时序也觉不出周围的冷意。
褚时序快走两步,上前握住何媗的手,说道:“你知道风凉,怎还站在外面,手冻的这样冰。”
说罢,褚时序便牵着何媗进了屋内,便把何媗的手放在了他的衣服里。何媗面上一红,连忙看了身边的丫头们,见她们均红着脸低了头。何媗就连忙笑着说:“我的手都暖了,你快放开了罢。这日厨房有羊肉锅子吃,我为你留了下来。你快走下好好吃饭,也暖暖身子。”
只褚时序还是不舍得放开了何媗的手,仍紧握着何媗的手。
何媗见褚时序神色有异,便先让丫头下去了,而后看着褚时序,试着靠了过去。褚时序这才抬手抱住了何媗,轻声说道:“我马上就要成了个被父母逼迫着离开郡王府的落魄公子了。”
何媗说道:“可是要去压制因灾荒起义的暴民?”
褚时序点了点头,说道:“恩,这时朝廷大军都在边疆驻守。有消息称,不久之后,朝廷便会招些世家子弟,自结成军,去镇压起义暴民。我一为父母不容之人,被迫去做了这苦差事,不是正合适?”
何媗皱眉说道:“如今朝廷已到了如今地步了,便连镇压起义的军队都派不出来。”
褚时序说道:“不过是守在京中,要护住自己的命罢了。且这次镇压暴民,朝廷不予财物支柱,只让招募的军队自行筹措。这是一个好机会,这时能建了一支军队。那还是朝廷的么?”
何媗叹道:“那你这一句不是要去了许久,这只军既要建了起来,没个三四年是不成的。而回朝,哪个会容下这支大军,必会被打散。若要容这支军队壮大,那就要在外面处处镇压起义了。”
褚时序抿了抿嘴,并未再接了何媗的话,许久之后,才说道:“这就是我的自私之处,你早将前世这事告诉我,我也早要有份计划。却仍要在这时娶了你,让你留在郡王府中,让你等着我。我也着实未想到,朝廷会这么快就要组军镇压暴民”
“我也以为还要两年后呢,看来这世道要比前世更乱一些。你若不娶我,我已和亲北蛮,被杀祭旗了。且你这时不娶妻,不是更显着你有旁的野心。我留在临京城,多少可安了那些疑心你的人的心。而我经过这些事,郡王府有何可怕的。你只管去,待几年后,巫蛊之乱一出,我就在王府等你班师回朝。”何媗笑道。
褚时序听何媗已猜到他的计划,褚时序便深吸一口气,抱紧了何媗,说道:“荀三华与子善留在京中,有事,他们可保你。”
何媗听过荀三华,但未听过此子善是何人,便皱了皱眉。
褚时序说道:“子善那人身手极好,只是太爱血腥,一到战场许就癫狂了,不易受控。让他护着人倒还可以。”
听后,何媗轻轻一笑,亲上了褚时序的双唇,把褚时序压倒在下面,说道:“如此,倒也成了你镇国将军的封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