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乔迁宴用的很不愉快, 舒清妩几次去看神情恍惚的王选侍,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无论王选侍有何异常,如今的她也都管不了, 只最后送大家离宫时, 她还是叫来王选侍的贴身大宫女豆子, 跟她说“若是你们小主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去寻素莲姑姑或者素沁姑姑,千万别自己忍着。”
豆子这几天也是有些担惊受怕, 舒清妩这么一说,她立即感动地红了眼眶:“多谢婕妤娘娘,奴婢省得。”
今日王选侍是什么境况大家都看在眼里, 也只有舒清妩能提点一句,这就比旁人要强上许多。
待人都走了,明间里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周娴宁才进了寝殿,伺候舒清妩躺下歇息。
“娘娘可是困了?奴婢有些话想禀报。”周娴宁道。
舒清妩掀开帐幔,抬眼皮温和看着她:“你且说。”
周娴宁犹豫片刻, 还是问:“小主为何要关照王选侍?她这样的境况, 旁人都是敬而远之。”
大抵是真心为舒清妩考虑, 周娴宁才能僭越说出这样的话来,已颇为难得。
舒清妩却摇了摇头, 问她:“若是当时在御花园, 我没能听见你的声音, 或者听见了不曾管呢?你是否现在已经在永巷里, 每日从天不亮一直忙碌到深夜?”
周娴宁微微一顿, 有那么一刹那间, 她脸上闪过羞赧和茫然。
舒清妩说这个, 不是为了让她心里难受,也不是为了让她去莫名“良心不安”,她只是轻声细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我不傻也不笨,也不是那等热心肠的直性子,”舒清妩柔声道,“许多事,我都是权衡过才开口的,是,我知道许多事都不是我能管也不应该我去管的,但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一直提醒我,做人还是要干净敞亮。”
明知道别人有难不去伸手,良心总会不安,上一辈子她在污泥中死去,重活一世虽要越发谨慎和小心,却也不能让自己依旧沉浸在污泥之中。
王选侍的事她看在眼里,多提点一句也是好的,最起码,她心里会安然一些。
周娴宁似乎是听明白了舒清妩的话,又似乎没怎么听懂,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舒清妩身边,低头沉默不语。
舒清妩轻声道:“每个人做任何一件事,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但你也要分清楚这些事到底能不能做,可不可为,权衡利弊之下,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心,守护自己所坚持的底线,那么就可以去做。”
大概平生里头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周娴宁缓缓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舒清妩。
其实周娴宁比她的婕妤娘娘还要大上三四岁的样子,也在宫中浸淫多年,她所经过的事,舒清妩应当都没经历过。
但她却还是发现,舒清妩的想法和内心,都比她们要广阔得多,也深沉得多。
她的内心如同一片静海,海面之上云淡风轻,海面之下波涛暗涌。
周娴宁一路行来,满身伤痛,孤独无依,却在舒清妩这里,头一次尝到了关怀和教导。
这是难能可贵的。
舒清妩认真看着周娴宁,语气越发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如果我因为怕未来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就去忽视自己的内心,如果我明知道可以伸手却背离初衷,如果我一而再再而三放弃自己的坚持和信仰,那么到最后,待临死之前,我一定会后悔。”
人生没有如果。
她能死而复生,已是天赐良机,大抵这一辈子再浑浑噩噩下去,便再无重生的可能。
上苍多怜悯。
天神在上,凡人飘零,大抵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命运的法眼。
舒清妩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有如此机缘,却也清楚,若是此生再不去好好生活,便是辜负了这一番神机。
所以她在醒来的第一日就坚定住了自己的心。
不可叫人欺负,不能忍气吞声,不去薄情寡义,不行淡漠无情。
周娴宁要成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陪她走完接下去的漫漫长路,她便也要细细说来,好让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要做什么样的事。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周娴宁很聪慧,也很忠心。
果然,她说完沉默了不过片刻工夫,周娴宁就蹲福行礼,道:“娘娘,奴婢明白了。”
舒清妩轻声笑了笑,安然闭上眼睛:“好了,你去休息吧。”
重重帷幕落下,在一片昏暗之中,舒清妩悠然陷入梦境之中。
乔迁宴的那一场鬼话,到底没能让早就见过魑魅魍魉的婕妤娘娘如何担忧,只是梦境的角落里,始终有一栋两层的宫殿暗影,屹立不动。
之后几日,宫里风平浪静。
不过这也是对于舒清妩而言的,这几日萧锦琛不再只驻足景玉宫,旁人对着景玉宫的目光逐渐减少,舒清妩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每次面圣,其实是颇有压力的。
萧锦琛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子,无论身边的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去评判。
舒清妩心里藏了太多事,藏了一辈子的恩怨,因此在侍寝和面圣时,时时刻刻都要稳固自己的心,努力拿出最平常的样子。
如果不然,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萧锦琛看清真实的内心。
所以,舒清妩甚至觉得,能少见几面是最好的。
这几日不用侍寝,也不用去见皇帝陛下,舒清妩乐得自在,一个人在景玉宫玩了好几天,还特地体验了一下景玉宫的暖池,最后点评果然名不虚传。
周娴宁看她泡得红红的小脸,跟云雾笑道:“可见娘娘还是喜欢这里。”
舒清妩长舒口气,用手指拨弄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
明日正好是初十,她们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因此舒清妩今日就想早早睡下,省得明日路上困顿。
她沐浴出来,只穿着一层单薄的中衣,坐在暖阁的雅室里等着云雾给自己干发,坐了一会儿,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舒清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过头去时,却突然看到一抹藏青色的身影。
萧锦琛不知何时到的景玉宫,也不知如何进了暖阁,总之他就这么安静站在舒清妩身后,猝不及防出现在舒清妩的眼前。
舒清妩眨了眨眼睛,眼眸里的慵懒和惬意全都来不及躲藏,被他抓了个正着。
“陛下……”舒清妩下意识起身,冲萧锦琛行礼,“您来了怎么不让宫人通传。”
舒清妩问完就觉得有些不妥,然萧锦琛却没说话。
他只是垂眸看着他,眼眸深邃,直抵人心。
舒清妩实在不敢如此跟萧锦琛对望。
她怕萧锦琛看到自己对他的冷漠、无情……以及说不出口的怨恨。
那些回忆里的过往,她死死压在心底,不让它们轻易浮出心海。
萧锦琛如此凝视着她,她却是下意识别开头,轻声问:“陛下在看什么?”
这一回,萧锦琛依旧没有说话。
他前行两步,紧紧站在她身前,两个人中间几乎没有缝隙,就这般紧密地贴在一起。
萧锦琛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朕。”他沉声道。
舒清妩心跳如雷。
她努力压下莫名的紧张与惊慌,脑海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平静,这才浅浅挪回目光,看向了萧锦琛的眼眸。
萧锦琛的眼睛很漂亮。
他总是那么专注,眼眸中似乎藏着万点星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此时此刻,舒清妩在他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她面色苍白,神情慌张,便是再如何掩饰,萧锦琛这样特殊的举动也令她心慌。
没了薄酒,没了如意阁的绮靡,没了那些暧昧和意念,此时的舒清妩,几乎是没有任何遮掩的,就这么立于萧锦琛面前。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恐怕没人比萧锦琛更清楚。
舒清妩心中一紧,那种无错和慌张一瞬间蔓延到心房深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佯装害怕。
“陛下,您……”舒清妩声音颤抖,“您吓着臣妾了。”
萧锦琛突然笑了。
说句实在话,他的笑声是旁人所没有的洒脱与清朗,醇厚的男声如同环佩琳琅,在众人耳中敲响。
但舒清妩却越发紧张。
萧锦琛最不爱笑,他生活里仿佛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依着他的性子,他也不喜欢让别人看清他的心情。
高兴或者不愉,伤心或者愤懑,这些情绪皇帝陛下似乎统统没有。
舒清妩却知道,他只是隐藏起来而已。
大家都是人,除了出身不同,没谁比谁更尊贵。
萧锦琛也不过就笑了两三声而已,舒清妩后退,他就前进,再度行至舒清妩身前时,萧锦琛终于开口了。
“舒婕妤,”萧锦琛低声问,“你可知今日都发生什么?”
今日是初九,宫里没什么节庆,也一直安安静静的,舒清妩自己在景玉宫玩了好几日,还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庄六确实每天都出外打听,但一般没有特殊的事情,他也不会禀报。
所以,舒清妩是真的什么都不知。
她迷茫地抬起头,再度看向萧锦琛:“臣妾不知。”
这会儿她不过就穿了一件中衣,刚沐浴过的热乎气一点点消散,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身上,令她颇有些难受。
这话一说出口,就带了些冷颤。
萧锦琛直到这时,才发现她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却还是问:“你真不知?”
舒清妩摇了摇头,坚定说:“不知。”
她说完这话,余光所见,萧锦琛似乎是突然松了口气。
舒清妩颇有些疑惑,茫然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皇帝陛下。
“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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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朕终于拥有排面!
舒婕妤娘娘:你神经病啊,吓死本宫了!
所有女生,妇女节快乐哦~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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