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猛心头一惊, 连忙停下动作,瞪大眼睛:“她为啥要在府门外撒泼打滚?”
万金挠头:“听说好像是她要求见老夫人,老夫人托病没见, 她就在门口开始滚了。”
黎川猛:……
他都没想到这位舅姥姥能这样奇葩,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茬:“父亲呢?”
“回三少爷, 老爷早早就出门上值了。”
剩下的黎川猛马上秒懂。
就老夫人那脾气和胆子,现在估计还躲在澄心院不敢出来,至于他们那位刚刚上任的养母, 想想她惯常好似没脾气的温和笑容,以及文人的出身背景,虽然力气大了些, 但怎么想怎么让人放不下心来。
父亲和两位哥哥都不在,作为府中剩下的唯一男丁,黎川猛觉得他很应该马上出去给他养母撑住场子。
想到这里, 他麻溜地将手中的长矛一抛,从演武场角落扒拉出一根三十多斤重的大石锤,扛上就走。
在去的路上, 黎川猛面色严肃, 心中甚至已经打好腹稿, 待会儿面对这位乡间泼妇舅姥姥时,他该怎样应对反应, 怎样挥舞石锤, 怎样板起脸帮养母震慑住场子。
然而他想得很好, 等他气势汹汹拎着锤子赶到前院时, 就被眼前的景象给狠狠惊住了。
只见被他担心的苏满娘, 正在一群丫鬟仆妇的团团环绕下, 一手水果, 一手瓜子,边看着眼前嚎啕大哭、满地打滚的大舅母,边不时柔声温和点评:“大舅母,您这词儿不对,说出来效果不好。您看您说您自己苦命多没天理啊,这里应该改成自己什么都没干,光靠着个闺女从黎家往回扒拉东西、竟然还没有致富,多没天理。”
“啊啊啊啊!我那瞎眼外甥怎么就娶回来这样一个没教养的毒妇啊,我不要活了。”
“大舅母,您这词儿又说错了,您外甥怎么就眼瞎呢,明明是您眼瞎才对啊,您看您现在还能看清楚自己面前伸了几根手指头吗?”
“啊啊啊啊……”
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躺在炙热地板上哭嚎的妇人声音逐渐嘶哑。
“大舅母您今天这嗓门吊得着实有些差强人意,明显是准备不足,下次出门时您应该学学您外甥媳妇,椅子、油伞、蒲扇、茶点、瓜子和水果,全都一应俱全,要不像您这样该有多累啊。”
“啊……”
半晌,哭声渐歇。
哭嚎是门力气活儿,这一个多时辰下去,刘方氏的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苏满娘感觉自己一个多时辰下来,已然吃得有些小撑,而面前石板路上正接受着夏日炎热阳光炙烤的老妇人也快有了中暑的症状,苏满娘摆摆手,对身边的小丫头温和道:“去给大舅母去取个水囊过来,免得小小一杯茶水不够她喝。”
事实上,她是怕刘方氏一个“手抖”,将她府上的茶盏给摔了。
能舍得摔茶盏的,那都是没有穷过,不知道这黎府中一枚细瓷茶盏能换多少银钱。
小丫头没一会儿就将水囊取来,递给躺在地上挺尸的刘方氏。
刘方氏看了她一眼,而后噌得起身,抓过水囊就喝。
短短小半天的交锋,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外甥媳妇就不是一个软柿子,而根本就是位笑面虎,与她硬碰硬,自己在人数、气势和主场中,便样样失了先机。
等刘方氏喝完,苏满娘施施然起身,和煦笑:“既然大舅母现在已然清醒了些,那咱们便开始正题吧。”
刘方氏刚抱着水囊狂灌完,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所说的清醒都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意思是,她现在便是这府中能主事的人,要谈便和她谈,若还想找她婆母,便只管将她先前躺在地上的哭天嚎的一全套再来一遍。
刘方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炙烤,此时她额前的发丝汗淋淋地贴在一起,上面还有她刚才打滚时沾染的泥土,与她相比,方才从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享受着丫鬟们服侍的苏满娘则周身清爽,全身上下并无丝毫汗迹,让她看得越发恨到心里。
刘方氏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从地上爬起,一拍大腿:“也行,既然你说不用你婆婆出面,你能做主,那我就和你个刚进门的小媳妇谈!”
苏满娘弯弯唇角看向刘方氏。
刘方氏被她这熟悉的笑容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苏满娘见此,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婉和善。
她转头,看向拎着长棍站在一边的黎川猛,温声道:“过来。”
黎川猛怔了一下,忙拎着巨锤行至苏满娘背后,无论方才他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在现在这种需要站队的时刻,根本无需犹豫。
很快,一行人再次转移地点,回到花厅。
苏满娘落座主位,黎川猛站在她身后,刘方氏又抱着水囊喝了两口,润了下喉,才赤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苏满娘:“外甥媳妇,既然你说你能做得了这黎家的主,那我便与你直说,我闺女已经被我外甥给休了,牌位和棺材我们都已拉回去了。现在她的嫁妆你们却一直扣着没有给,我今天来就是为了一句话,那嫁妆你们是还我,还是不还。”
苏满娘一怔,她并未想到竟会是为了这件事。
她眉梢颤了颤,心中快速思忖,面上却神情不变:“敢问大舅母,这件事是您自己的意思,还是刘家所有人的意思。”
若是刘家所有的人意思,那么像是今天这一出,就不会是只来大舅母一个人,而是应至少还有拜帖、抬嫁妆的族人、再加上其他。
而且,以苏满娘对黎府财产的了解,黎锐卿应是很看不上小刘氏的那点子嫁妆。
毕竟当年黎府往刘家送去的聘礼,价值五千两,而小刘氏陪送来黎府的嫁妆,总价值却不超过三百两。
“当然是刘家所有人的意思。”刘方氏梗着脖子强硬开口。
钱嬷嬷看了刘方氏一眼,凑到苏满娘耳旁低语了两句,又快速将身子直起。
苏满娘眼睑微阖,半晌,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任凭它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笑:“众所周知,当初相公与刘家洽谈休妻时,才是讨要嫁妆的最佳时机,而且当时一应的详细后续,两家也早已商讨完毕。敢问大舅母,当时你们为何不提,反而要在事情过去了两年多以后再来讨要。”
刘方氏一拍桌子:“那是两年前黎府还没有女主人,现在黎府既然进了外甥媳妇你,那笔嫁妆放在黎府我不放心,我要带走。”
苏满娘略做思忖,就在刘方氏以为她还想寻个什么理由阻拦时,却见她轻轻点头:“可。只是这嫁妆,既然是你们刘府前来讨要,那便要让你们刘家自己来抬,没得我们黎府给你们亲自送过去的道理。”
相信有了中间这个时间的缓冲,府中也能通知到黎锐卿,让他知晓。
若有迟疑,她也还有再改口阻止的余地。
刘方氏被她这个借口给惊住:“黎府这么多人,帮我刘家送一下嫁妆又怎样?!”
苏满娘笑眯眯点头,却就是不松口,就像是故意刁难她一般:“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这距离事件发生时已经过去了两年,男方将女方嫁妆丢回去,和女方亲自上门讨要嫁妆,其中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我家夫君好歹还是正四品官员,绝对不能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给名声添加上污点,还望大舅母能够理解。”
刘方氏:……
刘方氏被气到不行,刚刚熄灭的怒火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然而接下来,无论她再怎样撒泼耍赖,苏满娘都硬是咬住不肯松口。
最终刘方氏无奈,她心一横,干脆自己出了门,出钱雇佣了几辆马车和人员,在人牙子那里签了合同,便要来黎府拉嫁妆。
这个时候,蔡管家派去询问黎锐卿的人也已归来。
他小跑着来到苏满娘身边,低声道:“大人说,小刘氏的嫁妆刘家可以随意抬走,当初他的意思本就是让刘家将东西都带走,只是刘家那时态度坚决,非要将东西留在黎家,留给霜小姐,大人这才将东西封存起来,就连钥匙也放了一枚在霜小姐手中。”
听到这里,苏满娘心中便有了谱。
等到刘方氏花了钱,带着人和马车来黎府拉嫁妆时,苏满娘在刘方氏轻点完后,松松手,让蔡管家又派人一起去护送一番。
免得刘方氏在外面寻来的这些人不靠谱,半路拉着嫁妆跑了。
顺便还派了个嘴皮子利索的小厮跟着,到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刘家解说一番,反正这事儿黎府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对人言的,免得到时任由刘方氏自己回去自说自话,到时又是一笔扯不清楚的烂帐。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苏满娘才询问身边人:“母亲和霜姐儿那边怎样了?”
“回夫人,霜小姐一直在哭,但听闻刘家今天是来讨要小刘氏嫁妆的,刚刚还是将小库房的副钥匙交了出来。老夫人那边自从听闻刘方氏来了后,就躺回床帐内装病了,吩咐下面不许打扰,尚不知情况。”
苏满娘沉吟了一会儿,对身后的黎川猛道:“猛哥儿你先回去,今儿个天热,回去多喝些解暑茶解解暑气,今日多亏你来压场,母亲很欣喜。”
大热天的拎着个石锤赶了过来,全程没有放下,就这一会儿工夫,他额上已经汗津津的,就连用来擦汗的袖子都已经湿了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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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满娘:轻松处理,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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