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说,陌水城有妖,不在别处,就在仙麓门。
若要细说,她与那只妖,还真多少有那么几分瓜葛。
亦秋:“瓜葛?”
幽砚:“我知晓他,但他并不知晓我。”
幽砚说罢,伸手想去揉揉亦秋的毛,却只摸到一手潮湿,一时愣了半秒,而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
亦秋没注意到幽砚的反应,只装作懵懂,继续扮演着魔尊大人的捧哏:“仙麓门……不是一个修仙门派吗?修仙门派,为什么会收留一只妖?主人久居魔界,又为何会知道此事?”
幽砚凝视亦秋数秒,弯眉道:“小笨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知道的太多,容易被灭口?”
亦秋瞬间趴好,小脑袋一垂,便将嘴巴埋进了两条腿里,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幽砚。
换做以往,幽砚讲故事时,她若是不在边上追问,定会引起幽砚不满。
今日倒好,她那么主动,幽砚却又嫌她问题太多了。
在这儿全年无休地扮演羊驼,虽是不愁吃住,可每天受这气,还真不如回去当个社畜呢。
幽砚回望着这般近似无辜的委屈目光,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柔软。
许久,她别过脸去,淡淡说道:“我与你说这作甚,一只还没长大小羊羔,又懂什么……”
“我不小了!”亦秋忍不住小声反驳。
若是换在原来的世界,她都二十八岁了,上学时相熟的那些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再不济也谈过几次恋爱了,也就只有她,至今是个母胎单身。
这岁数,说大其实也不大,可若说还小,倒也真谈不上多年轻了。
亦秋自认是经过一轮社会打磨的成年人了,被一个小说里的反派嫌弃年龄小,心里必然是不服气的。
可幽砚将她养在身旁不过三年,来时还是小小一只,显然刚断奶没过多久,如今身子骨定了型,刚开灵智,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的,便嚷嚷着自己不是个小羊羔了,谁会信呢?
“你才多大?若是修出人形,应是小娃娃。”幽砚说罢,见亦秋满脸不服,便又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别不信,顶多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
亦秋龇了龇牙,小声嘟囔道:“我哪修得出人形啊……”
明明其他属性都达标了,偏就剩这好感度跟坐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死都够不着个边儿。
这幽砚的好感度就是一个天大的谜,刻意讨好时不加,无意冲撞时狂加。本以为自己摸到了加好感的窍门,结果一效仿上一次的操作,便能猝不及防减去几十。
比领导更难伺候的是主人,比主角更难琢磨的是反派。
亦秋有资格怀疑,如果1000好感度是个硬性指标,那么不久的将来,自己将会在人与羊驼两种形态之间反复切换,难以稳定。
幽砚不知亦秋在想什么,只抬眼透过层层绿荫,望向天边那被残阳烧灼的晚霞。
许久,她淡淡说了一句:“也好。”
说罢,便再不言语。
亦秋在一旁趴坐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追问了一声:“也好什么?”
幽砚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最好只是一头小羊,何时我对你失了兴趣,正好宰来吃了。”
亦秋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于心底疯狂吐槽起来。
“靠,虽然知道你一直把我当预备役食材,但也不用当面将话说得那么直白吧?”
“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足以让人感到朝不保夕的话,对一个弱小的羊驼而言,到底能造成多大的心里阴影吗?”
幽砚见亦秋又开始走神,不禁拉扯了一下拴着她脚踝的吹雪。
亦秋回过神来,别过脑袋,闷声道:“我不是羊。”
幽砚“嗯”了一声,坐直身子,饶有兴致地将亦秋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上去确实不太像羊,可若你不是羊,又是什么?”
亦秋见幽砚一脸好奇,竟忍不住在心里嘚瑟了起来。
“原来女魔头也有被勾起好奇心的一天啊。”亦秋暗暗感慨。
【人非草木嘛。】
忽然蹦出来的系统将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回大反派的话了。
于是,小羊驼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歪着脑袋皮道:“我是个什么物种,这茫茫三界,大概也就只有我一人知晓。主人,想知道吗?”
下一秒,幽砚指尖如刃,轻轻抵在了她的颈边,勾唇笑道:“也没有很想知道,你可以不说。”
亦秋颤抖着抬起了自己湿漉漉的小蹄子,小心翼翼搭在了幽砚的手腕上,赔笑道:“我对主人忠心耿耿,主人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幽砚:“那你就言。”
亦秋:“我不是这里的小动物,在我们家乡,我这样的动物,被叫做——羊驼”
幽砚:“羊驮?哪个驮?”
亦秋:“骆驼的驼!”
幽砚沉思片刻,将抵在亦秋颈边的手指收了回去,疑惑道:“所以你是羊是驼?”
“都不是,就是羊驼!还有个称呼,叫,叫……”亦秋一时口无遮拦,话到嘴边,却又忽然不敢继续下去。
“舌头捋直了。”幽砚催道。
“叫,叫草泥马!”亦秋说罢,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幽砚闻言,双眼望向亦秋,上下打量了半天,这才向前伸出手来。
“啊啊错了错了!不要打我!”亦秋瞬间将脖子缩了起来。
这过激的反应看得幽砚不由一愣,凌空的手到底还是在半秒的犹豫后,轻轻放在了亦秋的小脑袋上,捏揉了两下。
幽砚:“谁说要打你了?”
亦秋脖子向前探了些许,抬头冲着幽砚眨了眨眼。
幽砚的目光没有一丝愤怒,似是全然没有get到方才那个现代社会的谐音梗。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小耳朵向下耷着,任由幽砚抚摸。
“三界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幽砚不由感慨,“如此弱小,竟还能被称之为‘马’,这要让人怎么骑?”
亦秋:“不是马……”
幽砚:“你还能再长大一些吗?他日若真能当我坐骑,我便不吃你了。”
亦秋:“……”
从食材变坐骑,这还真是……让小羊驼倍感荣幸呢。
亦秋瘪了瘪嘴,将头别向旁侧。
残阳落下,山间拂过一缕凉风,清爽至极。
天色渐渐暗去,幽砚却只躺靠在那棵算不上粗的树下,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亦秋惹不起喜怒无常的幽砚,所以在幽砚不主动找她说话的时间里,她从来都是安安静静趴在一旁的。
此处僻静,除去飞鸟虫鸣,便只有风吹草木之声。
亦秋等啊等,等到一身绒毛都干得差不多了,这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幽砚忽然将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
亦秋第一反应是思考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第二反应是思考刚才的哈欠声音会否太大,打扰了反派的清净?
然而下一秒,幽砚只是将它召至身旁,一下又一下地顺起了她身上柔软的毛。
亦秋被她抚摸得一头雾水,却也觉得十分舒服,心想反正没得反抗,干脆将脑袋乖乖搁在了幽砚腿上,舒服地眯上了双眼。
“小亦秋。”幽砚叫着小羊驼的名字。
“嗯?”亦秋小声哼着。
“你会长大吗?”幽砚问。
亦秋晃了晃脑袋,不悦地嘟囔道:“羊驼长不到能让你骑的大小……”
幽砚闻言,不由轻笑。
她摸着小羊驼毛茸茸的后背,轻声问道:“你可知我是什么?”
亦秋敷衍道:“是主人,是魔尊大人。”
幽砚摇了摇头,认真道:“是钦原……你定不曾见过。”
幽砚说,钦原一族,曾居于天界的昆仑山,是受西王母庇护与管辖的神兽。
它们身如蜜蜂,偏又有着像鸟儿一样的羽翼,虽然看似美丽,却生来便携有可怕的剧毒——蛰草木,草木则枯;蛰鸟兽,鸟兽则亡。
她说,昆仑山那么厉害的神兽,西王母哪里管得过来?
钦原鸟只有鸳鸯一般大小,它们那么危险,却又那么弱小,走哪都不受欢迎。
所以她告诉自己,她不要神的庇护,只想长大,长到比那传说中能遮天蔽日的鹏鸟还大,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后来呢?”亦秋不禁追问。
“后来……”幽砚迟疑了一下,用力捏了捏亦秋的脖子。
亦秋疼得绷紧了全身,只听得幽砚一声浅笑,将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幽砚:“我同你说这些作甚……”
亦秋:“……”
你问我,我问谁去?
幽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努力修炼,是有机会当我坐骑的。”
亦秋:“……”
打扰了,我对做您的坐骑这件事,真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幽砚见小羊驼不回应,不由得沉默了几秒。
沉默过后,她低眉淡淡说道:“其实不长大也好,我护着你。”
亦秋抬头对上了幽砚的眼瞳,也不知怎的,心底某处添了几分柔软。就好像,真信了这个坏女人会永远护着她似的。
错觉,那种不切实际的错觉又来了。
“我差点就信了。”她小声嗫嚅道,“刚才还说,哪天觉得我无趣了,就宰来吃掉。”
“嗯,所以……”幽砚话到此处,滞了半秒,而后,淡淡说道,“你最好,一直有趣。”
我靠,这反派真是有毒啊。
这种霸道总裁的台词,能不能不要对着一只草泥马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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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西次三经》有云:“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幽砚的原形是只剧毒的大蜂鸟,可能不好想象,不过我有约画师帮忙画妖兽形态,等画好了就给小天使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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