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感兴趣,宋云章便细说与她听。
  宋云章首先问:“你可曾注意到,在这把牛角弓上刻着孤狼图腾?”
  宋棠颔首,她之前的确发现了这么一个标志。
  宋云章继续道:“这个孤狼图腾是北狄的象征之一,却非人人都可使用。”
  “数年前,北狄犯我大夏边境,最终是靠着宁王力缆狂澜,方才将他们驱逐出去。虽是如此,但为保边境长久安定,宁王率军反击北狄,一路杀至北狄王城,才有后来北狄与我大夏议和之事。”
  “这把牛角弓是宁王从北狄王城带回来的。”
  “若我认得不错,它应当曾是属于北狄王女的武器,所以说它是战利品。”
  宋棠把宋云章一番话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明白了,才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变得迷惑。
  按照当初那个太监所说,确实不是裴昭的要求,而是裴璟主动为之。
  是裴璟主动把牛角弓献出来的。
  如果它过去是北狄王女的武器,是宁王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那么这把弓便不是一般有分量。这样的东西,宁王就这么轻易的拿出来,乃至是送给她?
  为什么?
  宋棠想不明白裴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和裴璟几乎没有交情。
  即便有交情,不是过命之交也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裴璟本就地位尊贵,更无须刻意讨好她。
  或者是,裴璟这么做是做给裴昭看的?是裴璟和裴昭之间有什么事?
  这样倒也基本上解释得通。
  只不过让她白白占了一个大便宜。
  其实从前想要通过她这个宠妃,在裴昭面前谋划些事情的人并不在少数。
  无非这个人换成宁王,她想不大明白,觉得宁王无须如此。
  也罢。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管它有什么弯弯绕绕呢。
  目下发生任何事,裴昭都会挡在她前面,裴璟也不能够把她怎么样。
  她平安着呢。
  “我前些时候在宫里学习射箭,央着陛下说想要一把趁手的弓,后来便得了这个。”宋棠掩去与裴璟有关的部分,只提裴昭,“想来是陛下上了心,才这般。”
  宋云章听她谈起裴昭,眉眼间浮现淡淡愁绪:“妹妹在宫里过得好吗?”
  宋棠一笑,反问:“哥哥这是什么话?”
  宋云章见自个妹妹脸上不见丝毫勉强之意,想不是强作欢喜,便也笑一笑。
  “可能是久未见面,忍不住担心。”
  “你入宫那一年才十六岁。”
  “原本爹娘都说,要多留你在身边两年的,但你是个有主意的人。”
  宋棠知道,那时的自己一心爱慕裴昭,只想早早去到他身边,如何愿意在家里多留两年?所以她不管不顾离开父母兄长,入了宫,成为裴昭后宫妃嫔中的一员。
  那会儿她也以为奔向的是幸福。
  殊不知……
  后来发生那样多的事情,多到无法与任何人倾诉。
  到如今,她看似和自己哥哥平心静气闲话家常,实则却已历经沧海桑田。
  但她定然会过得很好。
  既走到这一步,哪怕仍旧身处皇宫,她都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哥哥,爹爹娘亲只能辛苦你多加照顾了。”
  “你们都要好好的。”
  宋棠对宋云章说:“我在宫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告诉爹娘,不必担心,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懂得照顾自己,也不会平白受委屈,他们只管安安心心的。”
  她想说,或许有一天,她仍有机会回到他们的身边,承欢膝下。
  但到底把这话忍住了。
  突然冒出来那么一句颇有深意的话难免引人奇怪。
  哪怕有朝一日当真做得到,亦是很久以后的事,她姑且还是藏在心底为好。
  一阵风过,吹得不远处的一株杏树杏花飘落。
  几片粉白花瓣随风飘向宋棠,转眼调皮落在她的发间。
  宋云章抬手帮宋棠拂去青丝上的杏花,含笑说:“妹妹今天这一番话听着确实长大了,也请妹妹放心、安心,父亲母亲一切都好。况且府中有我,不会有事。”
  “嗯。”
  宋棠点一点头道,“有哥哥在,我很放心。”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沉。
  天色渐晚,宋棠和宋云章复聊得片刻,便离开此处,骑马回去。
  ·
  宋棠回到营地,竹溪已提前在候着她了。
  望见她,竹溪一脸欢喜,提裙小跑上前:“娘娘玩得可尽兴?”
  宋棠从马背上下来,淡淡一笑:“还不错。”顿一顿,又说,“我猎了些野山鸡野兔回来,你去知会高贵嫔和沈宝林,让她们都过来领一份去,晚上烤着吃。”
  竹溪却没有立刻应下。
  宋棠朝她看过去,看清楚她的表情,明白是有事发生。
  “说一说,我不在的这半天,怎么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宋棠抬脚往自己住的帐篷走去。
  竹溪疾步跟上,压低声音回答:“娘娘,沈宝林这会儿仍在霍顺容帐前罚跪。娘娘离开后,霍顺容把沈宝林找了去,后来不知怎得,霍顺容生气,便罚了她。”
  宋棠问:“到现在还在跪着?这是跪了好几个时辰?”
  竹溪点点头:“是。”
  “我安排高贵嫔和沈宝林住在离陛下近的帐篷,本就藏了私心。高贵嫔好歹这般身份,霍顺容心有不满,也不敢拿她撒气,想是如此,才刁难上沈宝林。”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沈宝林好歹是我毓秀宫的人,容不得她霍顺容这般的践踏。”
  宋棠嘴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为裴昭和沈清漪鼓起掌。沈清漪被无端罚跪,裴昭不会不知道,一下午却当真什么都不做。像这样的一对“璧人”,谁看了能不赞一句,活该生生世世在一起呢?
  略略思忖,宋棠脚下调转方向:“我现在去见陛下。”
  “待会儿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竹溪闻言凑过去一些,认认真真听宋棠吩咐。
  片刻,宋棠独自出现在裴昭的帐外。
  不等宫人通禀,宋棠风风火火进去,脸上挂着收获颇丰的喜悦。
  她声音也似蕴着笑:“陛下,臣妾回来了。”
  “今儿臣妾是小试牛刀,只猎了些山鸡野兔,待后面几日,定能猎回来一头小鹿叫陛下刮目相看……”宋棠一串话冒出来,放在平时裴昭要不耐烦,此时他却觉得颇为悦耳。
  原本坐在案几后的裴昭顺势起身,几步迎上去:“爱妃玩得可好?”
  到得近前,他握住宋棠的手,脸上有笑。
  “陛下赐臣妾宝马良驹,赐臣妾一把好弓,怎会玩得不好?”宋棠说着,一惯在裴昭面前撒起娇,“只是也疲累,这会儿走几步路,都觉得腰酸背痛的。”
  “那便不走了。”
  裴昭说着,将宋棠横抱在怀,抱着她到小榻上去坐着休息。
  宋棠享受着裴昭的殷勤,得寸进尺:“陛下,臣妾想喝水……”
  几息时间一杯茶水递到宋棠的唇边。
  她在裴昭的殷勤小意下饮下冷茶,整个人更舒坦几分。
  至于这个人为何这般,她心里是有数的。
  沈清漪尚在霍凝雪的帐外跪着。
  裴昭若能自己出面去帮沈清漪解围早就去了,可是裴昭不能啊。
  在他眼里,他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除此之外,霍凝雪这个人心眼小、脾气坏,他怕自己今天护了沈清漪,反而会让霍凝雪惦记上沈清漪,往后不停去找麻烦。
  所以裴昭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她这个人的性子如此,一旦知道霍凝雪是对她不满,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沈清漪她肯定是要“救”的。
  改变主意先过来找裴昭也正是为了这个。
  可哪有白帮的忙?
  起码,裴昭和沈清漪都得清楚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欠了她的情。
  欠了她的,日后她肯定要拿回来。
  但又哪能当真单纯去救沈清漪?
  啧,哪怕陵谷沧桑、天翻地覆,她都不会转性做这种“好事”。
  “还喝吗?”裴昭耐着性子询问宋棠。
  宋棠歪头,甜甜一笑:“臣妾可不敢这样劳烦陛下。”
  一句话刚说罢,帐外适时响起竹溪的声音,说是有事禀报。
  宋棠看向裴昭问:“陛下允她进来么?”
  裴昭颔首,宋棠懒得起身,只扬声让竹溪进帐内回话。
  竹溪快步进来,行过礼后说:“娘娘吩咐奴婢去给高贵嫔和沈宝林递话,让她们来取些野山鸡、野兔回去,可是……”她悄悄抬眼,看一看宋棠,没有往下说。
  宋棠配合的追问:“可是什么?”
  竹溪低眉垂眼回答道:“沈宝林正跪在霍顺容的帐外,奴婢没法递话。”
  宋棠没有看裴昭,只问:“沈宝林为何会在霍顺容帐外跪着?”
  竹溪噤声,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不说了?”
  宋棠皱了下眉,示意竹溪继续说下去。
  竹溪支支吾吾道:“娘娘下午离开后不久,沈宝林被霍顺容请过去了。两个人也不知如何起的冲突,霍顺容说沈宝林冲撞了她,便罚沈宝林在帐外跪着。”
  “她把人请过去倒又说沈宝林冲撞她,这不是在故意找茬吗?”
  宋棠冷笑,看一眼裴昭,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陛下,霍顺容恐怕是冲着臣妾来的。想是对臣妾的安排不满,不敢找臣妾,便找上沈宝林。毕竟沈宝林是毓秀宫的人,沈宝林被下了脸,臣妾脸上也无光。”
  “可依臣妾所见,满后宫再找不出比沈宝林更规矩的人。”
  “霍顺容实在欺人太甚。”
  裴昭见半躺在小榻上的宋棠坐起身,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棠笑:“自然是去会一会霍顺容了。”
  “但还得陛下给臣妾撑腰才行。”
  她一双手抓住裴昭的胳膊,晃一晃,“好不好?”
  盼着她去救沈清漪的裴昭怎会不应?
  裴昭却像有些无奈:“爱妃既然这么说,朕如何能不陪你走一趟?”
  宋棠听言,欢喜从小榻上下来。
  然而人刚站在地上,偏两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裴昭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宋棠拧眉:“许是太过疲累,有些腿软,不行只能明日再……”
  裴昭听见这话,怕她会改变主意,当即走到宋棠面前。
  他背对宋棠俯下身说:“上来。”
  宋棠会意,半点儿不客气的趴到裴昭的背上,口中却说着:“陛下不能这样骄纵臣妾,这个样子,臣妾会翘尾巴的。而且,这个样子,陛下太过辛苦了。”
  裴昭将宋棠背了起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有什么辛苦的?朕还没有那般不堪用。”
  宋棠便附和:“是,陛下身强体壮,英明神武!”
  然后,她安安心心任由裴昭任劳任怨地背着她往霍凝雪住的帐篷去。
  只是心下不免好笑。
  一会儿沈清漪瞧见裴昭背着她过去,真的不会气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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