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医一番话让宋棠大受震撼。
纵然她做出千千万万设想,也绝对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过震惊,以致于宋棠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她不可置信的语气试图向王御医确认:“你是说……陛下他往后都……”
王御医说:“微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寻得治愈之法。”
宋棠禁不住陷入沉默。
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意外。
她是得好好想一想这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王御医。”宋棠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此事请务必保密,不得与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哪怕宁王殿下亲自过问,也不可以,明白吗?”
王御医躬身应是。
宋棠却似不放心道:“王御医既知避开旁人,单独与我说此事,想必心里清楚这件事十分严肃。既如此,倘若走漏风声,你也当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淑妃娘娘放心,微臣心中有数。”
王御医再一次向宋棠下保证说,“微臣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宋棠颔首:“好。”
“你我从此刻开始,皆暂且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陛下身受重伤,当务之急是将身体养好,此事虽严重,但陛下身体虚弱之际不宜受刺激……王御医,待到陛下身体好转之后,我定会将此事禀明陛下,届时再商议治疗之事,好在陛下年轻,想来不至于……”
王御医见宋棠有主意、有成算,便附和:“淑妃娘娘分析得极是。”
“微臣听命。”
确认过王御医会封口之后,宋棠问:“别的御医和王御医判断一致么?”
王御医知道她的担忧,故而说:“淑妃娘放心,此事无旁人知晓。”
“好。”
宋棠干脆应声,“你既这般说,我也信你,但若有什么事,自也只找你。”
商议妥当,宋棠和王御医从主帐出来了。
裴璟仍等在帐外。
宋棠与他行了个半礼,没有说什么,没有任何的解释。
裴璟也不问,他只是越过宋棠走进主帐。
这般态度令宋棠又多看他一眼。
裴昭重伤,王御医执意避开其他人单独说事,而裴璟什么都不问……
他不担心裴昭?不在意裴昭到底怎么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宋棠虽然心中奇怪,但是没有太过纠结。
其实假如裴昭今日出事,身为宁王又有威望的裴璟,是很容易坐上那个位置的。然而裴昭逃过一劫,连中毒之事……都如此的诡异。她若是裴璟,有所筹谋,且能做到这一步,便不会只是做到这个程度。裴璟不可能连她都不如。
会是什么人呢?
宋棠存着疑问,却起码敢断定,对方或是不在意她或是没打算动她。
她目下至少是无恙的。
待之后回到宫里,她会比现在更安全,这就够了。
·
既已出事,自不可能继续一直留在外面。
在裴昭脱离危险以后,裴璟下令,所有人都回到行宫。
裴昭虽性命无碍,但迟迟没有醒转。
他昏迷不醒,宋棠唯有日日守在床榻旁,寸步不离,扮演好宠妃的角色。
在意裴昭情况的人很多。
从大臣到妃嫔,无不关心着他,只是大多数都没有能见到裴昭。
宋棠根本不给春猎随行的妃嫔机会。
谁让随行的妃嫔里面,有一个当下比任何人都想看一看裴昭的沈清漪呢?
她是有意要让他们见不上面。
即使裴昭醒来,沈清漪也依然没有光明正大见裴昭的机会。
裴昭伤重,几时能下地且说不好,哪里分得出精力去顾沈清漪?
但后面总会有的。
等到裴昭能下地以后,他们便可以偷偷见面。
这样不也挺好么?总归是这两个人往日最喜欢的方式。
裴昭悠悠醒转是在一个安静的深夜。
殿内灯火通明,刺得他眼睛疼,不得不眯起眼睛。
之前发生的事情逐渐被想起,裴昭也大致明白自己是劫后逢生。他闭一闭眼,又发觉嗓子发干,伤口也一阵一阵的疼,缓缓的偏过头,只见一张小榻上,宋棠身体微微蜷缩着在睡觉。
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目光便移不开了。
裴昭从未如此刻般认真看过宋棠,然而此时此刻,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宋棠是生得很好看的。
从前裴昭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却终究受不得她那般的性子。
往后若都能如此时这般安安静静不折腾人便好了。
念头闪过,意识到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裴昭自己先愣住几息时间。
他恐怕是魔怔了。
平时里他对宋棠百依百顺,她会守在他身边不是很正常吗?
若依她平日里蛮横霸道的性子,别的妃嫔恐怕想要见一见他,都是不得机会……裴昭这么想着,又想起沈清漪,不由皱眉。清漪应当无事罢?只他遭此劫难,又不知伤得多重,恐怕是要吓坏她了。
裴昭暗暗叹一口气,干渴的嗓子又一阵不舒服,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宋棠便是被这串咳嗽声吵醒的。
被吵醒的滋味不太好。
她本是皱着眉,略略反应,意识到那是裴昭的声音,瞬间清醒。
“陛下!”
宋棠从小榻上下来,迅速奔到裴昭的面前,“陛下醒了?陛下真的醒了?”
裴昭见她眼眶迅速红了,眼里噙着泪,心里舒服几分。
若非当真在意他,又怎会如此?
裴昭勉强点了一下头。
宋棠扯出个笑容:“臣妾去喊王御医进来。”说着已起身往外走去。
裴昭昏迷期间,王御医始终住在偏殿。是以他很快赶过来为裴昭诊脉,与裴昭和宋棠回禀:“陛下既已醒来,便无须太过担忧。待之后细细调养,定能痊愈。”
宋棠回头冲裴昭笑说:“陛下会好的。”
裴昭见他们的样子不像有事瞒他,也相信自己没有大碍,放下心来。
王御医又道:“淑妃娘娘,陛下昏迷数日,久未进食,身体多少虚弱,这两日也须得吃得清淡,避荤腥……”他交待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便暂时先退下了。
宋棠喊来魏峰,吩咐下去准备一些素粥、端汤药来,继而倒来温水喂裴昭。
一杯水接一杯水下肚,裴昭才感觉嗓子稍微舒服了些。
“辛苦你了。”
宋棠重新在床榻旁坐下后,他握住宋棠的手,艰难开口,嗓音仍是发哑。
宋棠回握裴昭,笑着摇头:“臣妾不辛苦。”顿一顿,她又说,“臣妾方才让人去通知宁王殿下,说陛下醒了,想是宁王殿下一会儿便会过来。现在回想起来,臣妾还是庆幸陛下无事,否则臣妾……”
几句话说着又仿佛勾起伤心事。
宋棠深深埋下头,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鼻音。
“臣妾不该去猎什么小鹿的。”
“若是臣妾在陛下身边,臣妾定要护着陛下,不让陛下受伤。”
说到最后已带上哭腔。
她也伸手捂住脸,像不愿意让裴昭瞧见她现下的模样。
这些话,对此时的裴昭极为受用,心中舒坦。
“朕不是好好的吗?”他伸过手去摸一摸宋棠的脸,“好了,别难过。”
“你几遍在朕身边又能如何?”
“那些歹徒穷凶极恶,哪里是你一个弱女子可以对付得了的?”
是啊。
哪里是她对付得了的?
所以喜欢一个人,当真会脑子发昏,什么能做、不能做的事,都能做尽了。
这次,也该换裴昭和沈清漪多发一发昏。
“臣妾还是心疼……”
宋棠低声说着,也如之前和王御医商量好的,对其他的事绝口不提。
片刻,宫人来禀报说是宁王来了。
宋棠便退到外面去,让裴昭和裴璟两兄弟能单独说话。
他们谈什么,宋棠不是特别感兴趣。
只是裴昭今天已经醒来,想是这两天他们这帮人就该回宫去了。
宋棠从廊下走了出去。
她站在小花园,仰头看头顶的漫天星光,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好风景。
倒是当真希望往后能有机会时常看一看。
·
一如宋棠所想,裴昭醒来的第二天,他们离开行宫,回去宫里。
裴昭遇刺之事惊动郭太后,乃至郭太后亲自率领文武官员在宫门处等候。
上马车亲眼确认过裴昭的情况,郭太后才放下心。
之后他们进宫了。
裴昭养伤期间,宋棠天天待在养心殿,和在行宫的时候一样,时时陪着裴昭。郭太后见她照顾得算尽心尽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其他妃嫔不要多扰。后宫妃嫔,除去贤妃窦兰月,其他人也一直都没有能见到裴昭。
郭太后起初每天会来看一看裴昭。
一阵子后,见裴昭日渐好转,她来得便不是那么频繁。
在裴昭勉强能下地后,宋棠把霍凝雪喊到养心殿,让霍凝雪跟着她学规矩。
那是春猎期间的事,霍凝雪不意外宋棠记得,却意外在这个时候……
即便去了注定要被宋棠为难,可能在陛下面前露脸表现,怎么也能弥补一下春猎她那些不妥的行为。霍凝雪抱着这般想法,对于宋棠可能的为难变得不甚在意。
宋棠自然不辜负霍凝雪的一片心意。
她使唤起人来,半点都不客气,而霍凝雪瞧着也颇为开心。
直到一天,裴昭发觉养心殿除去宋棠还有一个霍凝雪。即便春猎后来发生不少事,他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有些事暂时忘了,亦无心在意。可见到这个人,他还是想起霍凝雪怎么刁难欺负过沈清漪。
“霍顺容为何在此?”
裴昭皱眉去看宋棠,带着几分诘问。
宋棠一愣,回答裴昭:“先前霍顺容犯错,臣妾说过让她跟在臣妾身边学规矩。”
“如今回宫了,臣妾便将这事办了,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裴昭想说不想见这个人,又担心宋棠会多想。
沉吟中,他又听见宋棠出声道:“陛下不喜,臣妾打发她走也就是了。”
“正巧让她去看一看沈才人。”
“先前沈才人受了伤,臣妾顾不上,也不晓得沈才人伤养得如何。”
清漪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会受伤的?伤得严重不严重?
裴昭脑海里闪过一连串想法,却一句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总不能向宋棠打听消息。
“朕只是不想见些闲人。”
裴昭眉头紧锁,语气淡淡说道,心里却盘算着,如何见沈清漪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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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瓜就自己种瓜的吃瓜棠缓缓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