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从那一病之后,就如同眼前一层迷雾被拔开,看什么都要清明一些。她以前便十分敏感,但才思更加敏捷。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只是以往都不爱去想罢了。但凡她愿意去想,去面对,又有什么不懂的呢?而经那一病,很多事情她已经愿意去想了。
虽然她依旧不想将人想的多坏,却也愿意接受很多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的事实。
有些事情是明摆着的,为什么王妃突然出现,半道上将她们姐妹两给劫了?王妃跟她们姐妹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何况王妃要见她们,什么时候不行?非要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左不过,是莹玉的师兄知道这一行不妥当,所以才请了王妃出面,保她们姐妹脸面罢了。
再想一想,为什么陆师兄会知道?她知道并不是莹玉之故,因为莹玉是今儿早上到城门口,与她汇合之后才知道这事。只怕知道的比陆师兄还要晚一些。因此,王妃的事情,更不是她的原故。
所以原因,不外是贾家行事不密罢了。
本来男女相看,历来有之,谁也不会说什么。可谁家是还没开始,就弄得人尽皆知了?这也罢了,家里长辈带着要相看的姑娘走一趟,悄摸着看了就是,偏贾家弄得大张旗鼓,不但把家里所有未婚的姑娘都带上了,还把亲戚家的姑娘也都带来……这叫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把这些姑娘摆开了,任人挑选了呢?把这些姑娘当什么了?
这年头谁家姑娘家的名声不是小心维护着的?相看乃常事,可事情没定下之前,那谁都不能说。毕竟万一不成了,还要看下一家的。你这弄得人尽皆知,要是不成,下家都难找。姑娘是随便给外男看的么?
所以,归根结底,贾家这事儿办得不对。
虽莹玉一句“没把她当外人”给贾家糊了个遮羞布,可黛玉又哪里不知,这件事本就是错了的。
回到家里,黛玉心情不太畅快,便回了院里。莹玉和林如海却是去了书房:“准备份厚礼,给王妃送去。”
莹玉忙道:“之前姐姐就已经提起,一会儿我去找姐姐商议。只不知王爷和王妃喜好什么,还请父亲提点。”
“王爷喜茶,为父这里到有一盒极好的,直接放里面便是。至于王妃,据说身体不好,送些药材便合适。我记得库中有株老山参,把那个添上便是。到于其他,你们姐妹斟酌着办。”
莹玉便将之前跟黛玉说的梅花酿说了一回,林如海点头:“你们姑娘家的巧思心思,到也十分合适。”
得了他的肯定,莹玉才又去找黛玉。黛玉这会儿情绪已经恢复,许是自己想通了,也可能是身边的人劝慰的效果。见她来了,便主动提起送谢礼之事。
两人一起合计,将之前所提之物全都备上,又加了些其他精挑细选的物件,这才让人郑重送去。
不一会儿送东西的人回来,又带了回礼。之前那位王嬷嬷还跟了来,满脸笑的直道王妃对她们送去的礼多喜欢。话语里满是以后常来往的意思……这就是要提携她们姐妹的意思。
对于林家姐妹,这确实是意外之喜。
林家姐妹最大的短板就是没有母亲,这个时代的人在选择当家长媳时,那是精挑细选。其中一条便是“丧妇长子不娶”,没有母亲教导的女子,别人不会娶来当掌家媳。掌家媳对一个家族来说太过重要,因此,条件非常苛刻。
林家没有主母,正好应了这一条。在世人眼里,也就意味着,两个女孩在婚嫁市场上,直接从第一梯队除名。林如海当初送林黛玉进贾家,除了他自己情况不太好外,也有请贾母教导之意。但如今贾家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林如海立刻从宫里请了嬷嬷回来。
这些嬷嬷同样司教导之职,为的就是弥补这一点不足。否则,她两个姑娘哪里就这么精贵,每个人身边愣有两个嬷嬷侍候?没看贾家那些姑娘,个个身边都是小丫头跟着?
而王妃要提携她们,其实也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林家姑娘跟王妃亲近,时常受她教导。如此一来,更加弥补了这一不足外,同时也经过王妃的关系,进入到更高一层的婚嫁市场。
毕竟,王妃接触的都是第一等人家的女眷,在择媳这一点上,相看的往往都是以这些女眷为主。
黛玉莹玉听音知意,虽然都有些羞涩,却还是接下了这好意。
等王嬷嬷走了,莹玉便笑道:“王妃当真心善又仁厚,回头我们再酿些桃花酿,送给王妃娘娘吧。”
黛玉自然同意:“正好我要制些胭脂,到时若是有好的,也一并送去。”
“这个好,但凡是女子,大概都喜欢胭脂的。”说到胭脂,莹玉到是想起香水来。当然,如今的人大概不会叫香水,只叫香露。都是鲜花制品,可香水也同样没女人能拒绝。也许可以试试……
“既然好,那你有了空,便来帮我忙吧。”
“好啊,到时姐姐叫我。”
林家姐妹已然忘记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注意力转到了别处,贾家那边这会儿却人人心情复杂。
王熙凤此时眉皱的死紧,平儿在边上小声道:“奶奶何必跟那起子人置气,凭白气坏了自个儿。”
王熙凤冷哼一声:“到是小瞧了咱们这位大姑娘,这才多长时间,手就伸的这般的长。只是她也不瞧瞧,薛家也就罢了,林家可是她能算计的。”她狠狠的闭了闭眼,只觉满心郁气。她苦心维护与林家的关系,结果却让她一下子狠狠的把人得罪了。
平儿道:“这事只凭大姑娘一人,只怕是做不成的。”
王熙凤冷笑,却没说什么。她自然知道,左不过就是老太太罢了。她们的心到是大,一心想将林家的姑娘跟宝玉送作堆。却也不瞧瞧宝玉什么门弟,什么人物品格,林家又是什么门弟,林姑爷但凡眼睛不瞎,也不可能看得他。“咱们这位老太太当真是仁慈呢。”这是不把自己亲外孙女逼死不罢休了吧。
正说着,外面有人叫道:“鸳鸯姑娘来了。”
主仆两相视一眼,王熙凤往靠枕上一靠,平儿拿着帕子就往外走,到了门边,正好鸳鸯掀门进来:“你们主仆两待屋里做什么呢?”
“你怎的有空过来?”平儿笑道:“老太太那儿竟是能离得了你?”
鸳鸯往边上的凳子上一坐,“我是个什么精贵人不成?来你这儿,自然是替老太太跑腿的。”
王熙凤凤眼一挑:“老太太有话要说,只管叫小丫头跑一趟就是。这黑灯瞎火的,还要你专门走这一趟。”
“都是丫头,谁跑都一样。我来了,还能省奶奶辛苦一趟。”
“平儿还不快给你鸳鸯姐姐倒茶,奶奶我可得承这个情呢。”
平儿笑嘻嘻的给鸳鸯倒了茶,待她喝了,才问道:“到底是个什么事?”
鸳鸯这才道:“老太太这两天心里不自在,想着前天那事办的不太合适,觉得对不住林家的姑娘。因知二奶奶跟林家姑娘素来要好,便想请二奶奶去林家走一趟。老太太说,是她老糊涂了,思虑不周。只将她房里的好东西挑一些出来,以作赔礼。只盼林家的姑娘莫要怪罪……”
王熙凤心中冷哼,感情这掉脸面的事情都要她去做。面上却是一派笑意:“老太太就是多心,林姑娘可是在她跟前养了那么许久,老太太自来最疼爱的便是她。林姑娘对老太太也是孝敬有佳,哪里会在意这样的小事。要我说,都是自家孩子,老太太才何需如此客气,反到显得生份了。”
鸳鸯只道:“老太太如何不知,只心里过不去罢了。”
王熙凤笑:“也罢,我就是那劳累的命,少不得替老太太跑一趟罢了。只是既然是去赔不是的,那老太太可得挑些好物件出来才行,听说林家两位姑娘跟着王妃在山上住了两晚,这才下了山,王府里又送了几车的东西去了林家。老太太好歹是亲外祖母,便是不能跟王府比,可也不能让人看不过去。”
“二奶奶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数呢。”
又说了会子话,鸳鸯这才离开。平儿将人送出院子,一回来,就听王熙凤“呸”了一声。
“奶奶这又是作什么?”平儿不解。
王熙凤只道:“林家姐妹好造化,竟入了王妃的眼。”
“是啊,谁能想到呢。”
“有什么想不到的?也不看看林姑父是什么人。”
而在另一边,也有一人正感叹,“林家姐妹好造化,竟攀上了王府的大门。”这人却不是旁人,而是薛姨妈。
此时,母女两正在灯下做针线,从铁槛寺回来,薛家便一点没耽误,直接回了自已家。一到家,薛宝钗便哭了一回。如今两母女坐一起闲话,难免便讨论起林家的事。
“可恨你哥哥不争气,自己没出息,还害得你没了前程。”本来他们一家是送宝钗来征选的,谁知因着薛潘的事,到叫薛宝钗失了机会。每每想起,薛姨妈心里怨怪这个儿子。
“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薛宝钗垂睑:“只以后妈妈多管教哥哥一些,督促他上进才好。”
“我何尝不想,只你哥哥是个混仗,哪里听得进劝。”说到这里恨恨的看了一眼香菱,都是这丫头。若不是她,她好好的儿子,怎么会打死人,还坏了女儿的前程。
香菱看到薛姨妈的眼神,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薛姨妈见她如此,更气郁难当:“你也是个没用的。”
“妈妈何苦骂她,她也是个苦命人。”薛宝钗拍了拍薛姨妈的手,神思便有些不属,却不知想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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