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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着数日,银荷心里藏着个秘密,谁也不能提起,每每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里起来,又扫见蜜儿端着饭菜药汤往绣房里送,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她又去了薛家酒坊,侧门边上见得兰哥儿,便又与他问起提亲的事儿。甜水巷里的男子不少,却难得金氏是个注重书香的,教导得兰哥儿早早地考了功名,比巷子里那些逗猫遛狗的闲杂人等,前程自是无量。
她毕银荷看得上的人,自也下了些功夫在他身上。
兰哥儿平素里没什么爱好,便就是读书,偶尔去戏园子边上凑凑趣儿。最初,银荷便是在那儿与他搭上话的。
“你若再不和金大娘说,媒婆该都要找上我家的来了。”
“到时候,你可莫要后悔。”
她撂下了话,转身便走了。自己挑来挑去挑中的人,对待提亲这事儿,却含糊不已。她早早将这人看得通透了。
他并不是害怕金大娘,而是害怕娶她…
怕等来连进三甲之时,她撑不起来那些场面…
怕等入了仕途,还会有更好的等着他。
她却在盼着一个转机。不定兰哥儿念着情分,舍不得她,还是会和金大娘说的。
可她不可能再这么长久地等下去了,今日是最后一回她与他说这件事儿了。如若他不来,那两年情分,全当作罢。
银荷方踏入自家大门,便听得几声嬉笑寒暄。赵媒婆拉着阿娘的手,从东屋里出来。
赵媒婆笑得如同朵烂了的花儿,满面都是褶子,一身桃红粉嫩的厚袄子,与那发黄的面色极其不相称。
见得她回来,赵媒婆“诶唷”地一声,直过来拉起她手,“这就是我们银荷,生的标志得很!”这话自是说给徐氏听的。
“便就这张脸面还见得些人,她这婚事儿,便有劳赵媒婆帮忙留心了。”
赵媒婆笑呵呵,又是左左右右的客套话儿说了遍。等徐氏送着人出了门,银荷方忙跟了过去,“阿娘,她来做什么?”
徐氏喊着女儿进屋,只道,“是我让人帮忙叫来的。你也到了年岁了,叫她帮你留意会儿相看的人选。”
若是放在早几日,银荷或许还会跟徐氏争拗两句,她还不想嫁人云云。只是今日,兰哥儿那般犹犹豫豫的模样,实在让她再提不起心气再帮他说话了。
她自灰落落地坐去一旁小凳上,“阿娘可是嫌我拖累了你。”
“过几个月小弟大了,阿娘便将心思全放在小弟身上,便觉着我在家中碍眼,想将我早早地赶了出去。”
徐氏方还笑着逗弄着刚刚醒来的小人儿,听得银荷这话,面上的笑容顿时停了停,“你胡说什么?”
“你便是出嫁了,我能让你空着手走么?”徐氏说着,抬手去拍了拍枕头后头的银钱匣子,“与你的嫁妆,不会少。叫你去到了婆家,也得撑得起脸面的。”
银荷听得这话,忙起身来粘着徐氏。“还是阿娘待我好。”
一时间,仿佛兰哥儿也不再重要。日后与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只要对方家世清白,她有些银两傍身,在婆家也能舒舒坦坦就行。
“阿娘,我们那儿有多少银钱了?”银荷撇了一撇枕头后的银钱匣子。
徐氏回身哄着依依哦哦的小娃儿,自道,“存了三四个月,也不过多了十两银子。现如今三十有余,四十不足。我自打算着,给你拿大头的走。左右蜜儿还在家中,银子再赚就有的。”
银荷听得这数目拧了拧眉头。“那再多也就是三十两了。”
“孙姐姐嫁去王家便就带着四十两,还有好些绸缎金饰…她嫁的那王郎,不过是个南北商贩。阿娘借着这么点儿银两,又能与我找怎样的好婆家?”
徐氏听得银荷如此一比,便也开始忧心起来。
银荷看了看阿娘的面色,见她果真着紧了,方笑着凑来,“阿娘,有件事儿你不知道。”
“什么?”徐氏自顺着她的话问起。
银荷道,“蜜儿她偷偷张罗着下午茶点的生意,存着私房钱呢。”
“从去年秋日便开始了,也不知现在存了多少银了…”
“你说,她偷偷存着银两,该不会是想另寻地儿去,将我们都给甩了吧?”
徐氏目色沉了下来,眉间渐渐拧成一缕川字,“那丫头,到是挺有自己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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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古大夫来给二叔看病的时候,蜜儿便捉着人家问了一回。若想他眼睛好,得吃些什么来补补。古大夫说的仙蚌、灵芝、羊肝,样样儿都是贵家什。
蜜儿掂了掂自己的银钱袋子,只得借着下午茶点的生意,再努力努力。
好在五味米饼,物美价廉。成本不高,利润可观。
雨水箱口老樟树下,蜜儿刚撑开来小摊儿,便有两个小书童来。一人挑着书担儿,一人怀抱着沓新出的话本子。听得方才蜜儿叫卖的五味米饼,上来便问:“哪几种味道?”
“白糖、红豆、麻酱、酸菜、葱肉。”
“除了葱肉四个铜板一个,其余都是两个铜板。”
别看小书童年岁小,出手却阔绰,“一样儿的来五个,回去孝敬公子和娘子。”
“好。”蜜儿想着遇着了大客,心中将银钱盘算了翻。包好了饼子,送去小书童手上,“一共是六十铜板。”
小书童账目也算得清楚,取出新的一贯钱,数着四十个铜板自己留下,便将其余的递了过来。
“多谢小哥儿。”蜜儿正去接,却被人抬手挡了过去。
银荷不知从哪里插了过来,直将那六十铜板夺了过去,哗啦啦一声,全数落了她的钱袋子…见蜜儿面上的讶异,银荷嘻笑着道,“阿娘知道了你这儿的生意,让我来看着银钱的。”
“……”蜜儿先送走了客人,方转头回来,“徐阿娘倒是如何与你说的?这下午茶点的生意,本是孙姐姐借我银钱起的本儿。赚来的银钱也不是你们能拿的。”
“阿娘只说,让我来收着银钱。别的我可不知道。”银荷见得街头再来了个客人,张罗着过来,又卖了两个米饼,收了银钱来落了袋子。
孙氏一旁看不过去,凑来冲银荷道,“毕银荷,不该是你的东西,你抢着做什么?这街头巷尾的谁不知道,你和你阿娘赖着小姑娘过活儿,人家开摊儿做自己的买卖,你怎还有脸来收银钱。”
银荷一副死皮相,早就不要了,嬉笑着与孙氏说,“孙姐姐,这是我家家事儿,你可莫管了。蜜儿她偷摸着赚钱,我阿娘还没问她话呢。”
蜜儿拉着孙姐姐,自也没了做生意的心情,“那我便问问徐阿娘去。”说罢了,便收拾了小担儿往巷子里去。
朝食和卤味儿赚来的银钱,在阿娘手里的时候,张罗家中事务、吃食,再加上接济一番徐阿娘,还能余下大笔存下。阿娘说过,这小担儿赚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蜜儿没与徐阿娘她们说过茶点儿的事儿,便就是想与自己留些余地。等毕大叔回来,她便自己开间儿小店,也算是能有些底气的。
今日若真如银荷所说,徐阿娘连这份儿银钱也要贪了去,蜜儿自也不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