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贺谦着魔一样的到了韶国公府的院墙之上,亲眼瞧见那个院子熄了灯,这才缓缓的退回到黑暗里。
他一定是疯了。
与此同时,京兆府段长舟的房间,烛火也刚刚熄灭。
他关上房门,走到院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贺谦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望着天空,似乎在赏月。
他缓缓转身,“想和大人做笔交易,便不请自来。”
段长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昭王殿下想和下官做交易?这倒让下官有些受宠若惊。”
贺谦也不同他多说,只从怀中取出一纸文稿,扔给了对方。
“此事对大人毫无坏处,本王等大人三日。”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段长舟看着他的背影和手中的文稿,还显得有些疑惑,借着月色,文稿被缓缓打开。
先是微怔,随后又像是了然,最后看着贺谦离去的方向,慢慢说了句。
“这可有意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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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卓次日,带伤上工,刚到京兆府,所有的人都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秦俟朝他跑来:“小少君,您怎么不多歇两日?”
看来是因为昨日救景蕊的事,已经在京兆府里传开了。
“啊,没事,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秦俟经过昨日一事对她充满了佩服,今日便殷勤的跟在她身边。
段长舟见了韶卓,合上卷宗,笑道:“昨日司护大人英雄救美一事今日在长安城内都传遍了,我们京兆府也跟着光荣了一把,这可多亏了小少君。”
“大人,您就别跟他们一样,折煞我了。”
韶卓坐到段长舟面前,倒了杯茶,笑道。
段长舟也笑,不再提起这事。
“大人在看什么?”
“快到年关,事情很多,除了你负责的沈案和景家之案,现在幽州又出了一个孩童失踪案,我正在整理案宗。”
“幽州?!幽州的案子为何会传到你这里?”
“自然是因为幽州那边,没有办法处理了。”
段长舟的神情严肃,韶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拿起桌上的案宗,大概浏览了一遍。
“一共失踪五十多个孩童?!”韶卓差点忘了右边胳膊的伤,激动的拍了拍桌子。
“是,所以案情之大,幽州知府根本无法处理,此事才会移交到长安。”
韶卓震惊不已,拿着那案卷不停翻看,拐卖儿童,罪不可恕。
段长舟道:“近日会很忙,小少君要辛苦些了。”
“不怕辛苦。”韶卓愁眉紧锁,依然再翻看手中的案宗。
“昨日在悦曲楼如何了?”段长舟问道。
韶卓这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连忙将昨日在悦曲楼的发现和经过都告诉了段长舟。
当听到昭王昨日也在时,段长舟微微愣了一瞬。
“殿下?”
“嗯,贺砚知,不,殿下是顺道经过。”韶卓说完意识到自己叫了人家的名字,又连忙改口。
段长舟的脸色却更加古怪了,“看来,小少君和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哪有,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见韶卓大大咧咧的模样,段长舟也不再多言,想起昨日那封文稿,他垂眸思索片刻,便拿定了主意。
“大人,我想去审审刘氏,可以吗?”
“当然,”段长舟道:“此案全权交由你负责,你随时提审。”
韶卓从段长舟的房间出来,便第一时间去了天牢,秦俟和左川现在是韶卓固定的随行,两人以后便跟着韶卓了。
“你们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秦俟笑道:“小少君哪里的话,能跟着您是我们的荣幸。”
左川虽然不说话,但韶卓去看出此人也是十分有担当和热心肠的,从昨日同她一起冲出去救人就能看出来。
韶卓对自己的两个手下十分满意。
刘氏已经在京兆府的天牢里关押了一段日子了,除了每日喊冤,提供不出一点线索,上一任府尹不耐烦了,甚至还打算对她动刑。
韶卓到的时候,刘氏正缩在牢房角落,嘴中细细碎碎,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见官差进来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韶卓瞳孔缩了缩,转头质问旁边的衙役:“你们用刑了?”
“哪能啊,没有府尹大人的吩咐,小的们哪敢呐。”
韶卓存疑的看了眼这些衙役,转而将目光投向刘氏,刘氏对周围的人十分警戒,韶卓向前走一步,刘氏便立马有些崩溃的捂住头:“别过来!别过来!”
就连秦俟都看出来,这绝不正常。
韶卓回头,犀利的看了眼那些衙役,对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韶卓心中有气,暂时先按捺了下来。
“你别怕,这没人会伤害你。”韶卓上前,温声细语的对刘氏疏导安慰了一番,刘氏才慢慢的缓了过来,抬起头。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问了。”
韶卓语气严肃:“但你若是想出去,就必须配合我。”
刘氏慢慢抬头,眼中带着迷茫疑惑以及怀疑。
“你和沈氏平日是不是关系不好?”
韶卓一问这个问题,刘氏变得极其敏感:“没有!没有!是她自己老跟我作对!我,我虽然爱和她拌嘴,可从来没有想害她!”
“那你知道什么人会害她?”
刘氏一愣,随即立马瑟缩到墙角,猛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刘氏。”韶卓叫了一遍她名字:“你还想出去吗?”
刘氏缩在墙角,显然犹豫了好一番,才开口道:“是鬼。”
“鬼?”
秦俟站在韶卓身后,忍不住说道:“别糊弄人啊,这世上哪来的鬼?”
“是真的!沈氏她房间总是莫名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还有,她还总是喜欢接待一些特别奇怪的客人!大家在悦曲楼,都不愿意跟她多来往!”
“奇怪的客人?”
刘氏显然有些害怕:“就是一些,野蛮人……经常带着面具……”
韶卓突然想起那天贺谦所言,立马追问:“可是草原人?!”
刘氏突然痛苦的摇头,拒绝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草原人,别问我了,别问我了,我没杀人……”
韶卓站起身,蹙着眉,看来刘氏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好,今日,怕也只能问这么多了。
“去给她找个大夫,开两副药,再把牢房清洁打扫,搬两床新褥子。”韶卓吩咐。
门口的衙役睁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韶卓的眼神扫射过来:“没听见吗?”
“司护大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其中一个衙役大着胆子开口,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左川就已经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质疑大人?”
瞬间,那衙役的表情都快扭曲:“是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就去办!”
左川这才松开了手。
那人逃一样的走远了,其余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本官希望你们清楚,现在京兆府不是赵大人当家做主了,从前的一些习惯,或许赵大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段大人和本官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记住了吗?”
“是,都记住了。”
“下去吧。”
几个衙役一走,秦俟对韶卓的敬佩又升了一层,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
“小少君可真厉害,以前那些衙役会欺负女犯人,赵大人知道了就当做没知道,可恶极了。”
韶卓胸口一股子闷火:“只会欺负女人,一群蠢驴,那些个壮汉杀人犯怎么没见他们去欺负,怂货。”
秦俟笑出声:“小少君骂起人来,还真是新鲜。”
韶卓骂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说话了,秦俟觉得出了口恶气,乐不可支,就连面瘫左川,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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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谦今日从军中回来,姜富笑着迎上来:“殿下,今日府上来客人了。”
“哦?”贺谦顿了顿:“何人?”
话刚落,段长舟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他面带微笑,远远的行了一礼。
“殿下,不请自来,还请殿下见谅。”
贺谦没说什么,往书房方向走去了。
姜富带上了门。
“考虑好了吗?”
段长舟微笑道:“考虑好了。”
贺谦抬头看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的提议,本官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小少君恐怕会不同意。”
贺谦蹙起了眉,眼神明显有询问之意。
“虽然大理寺丞官阶在京兆府司护之上,可却是个文书职位,本官斗胆,这两日虽与小少君接触不多,却认为他是个父母好官,司护一职想必会更适合少君。”
“待本王接手大理寺,不出一年,他便是少卿。”
“可即便是少卿,殿下可有问过小少君的意思,他初入仕途,若是连跳,恐是会引起朝中内外不满,殿下与小少君想必关系深厚,当了解小少君的性格,这是否是他真正所需要?”
贺谦盯着段长舟,没有说话,那双眼毫无波澜,却像是要看透人心。
“下官冒昧,只是自己的一点看法,殿下一声令下,又何必顾及下官的意见?所以,下官便大着胆子来了。”
贺谦慢慢收回了眼神,低头拿起毛笔,开始在宣纸上挥洒:“知道了,你走吧。”
段长舟了然,也不再多说,又作揖行了一礼,这才慢慢的退出了书房。
人走了之后,贺谦将书案上昨日拟好的折子收了起来。
“也罢,本王多等些时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