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只见两道身影摇摇晃晃喝醉酒了一样缓缓倒下。
  他们喉头割破之后,鲜血就像马车行驶飞溅的泥污扬起在半空之中,飞溅在叶凝霜的衣摆之上,显得污秽不堪。而这些污秽血污又是新鲜艳红的颜色,就像春日里飞落的桃花,衬出了几分艳意。
  叶凝霜沉着一张脸。
  当年叶凝霜被困小楼,安雪采杀上来时候,女郎颤抖的手掌捏着一枚发钗比着咽喉。那时候叶凝霜眼波因为恐惧轻轻的颤抖,身躯也是轻轻的抖。
  那时,她确实被吓坏了。
  可是现在,看着地上倒下去的两具身躯,叶凝霜双瞳却是平静的。
  世道一乱,暴力确实是可怖之物。可这份畏惧,跟自己是男是女没关系。世道一乱,男人会死,女人也会死。安雪采也不是个人武力最强的男人。在那些武尊宗师跟前,自己和安雪采个人实力差距又算什么。
  武道高手是可怕的力量,许多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则是更为宏大的力量。个人在这个时代力量面前,无论男女,都是微弱的。
  只要没死,就不要再怕,才能更好活下去。
  叶凝霜已经不愿意再害怕了。
  她这份情态,也都出乎安雪采的意料。
  死人喉咙里流出的鲜血形成了泪泪血泊,叶凝霜轻轻移开一点,免得弄脏了自己鞋子。
  周围传来种种尖叫呵斥之声,一片嘈杂,双方情绪也上来。不过叶凝霜个人情绪显然并未受到影响,她甚至还留意到不要弄脏自己的鞋。
  安雪采心口仿佛被重重锤击一击,说不上什么滋味。当然眼前河州乡勇的愤怒,也使得安雪采生出极强烈的危机感!
  河州吃瓜路人感觉自己吃了假人设,此刻情绪也不免上头!
  之前安雪采人前一副夫妻情深模样,也使得人半信半疑。之后叶凝霜要与安雪采和离,众人待安雪采也是客客气气。
  想不到安雪采竟纵容下属,准备扣叶凝霜为人质,这实在是卑劣之极。
  安雪采私下竟卑劣如斯,还要使出这等手段巧取豪夺,当真令人作呕!
  刷刷抽刃之声也络绎不绝响起,竟有几分要撸袖子开干的架势。
  人心尽失啊!安雪采也禁不住有些懊恼。
  兰月娥这个女人本来就有些邪性,教出来的下属也邪气森森,手段有些肮脏龌龊。兰月娥是朝廷密首,身边的下属喜爱这般方式行事。
  只不过那时他心中一乱,鬼迷心窍,竟没有出语呵斥。
  若不是叶凝霜那抹笑容激怒了他,他定不至于如此。
  现在触及叶凝霜这份冷硬,他觉得叶凝霜定是疯了!
  叶家侍卫已经纷纷向前,将叶凝霜护住。当然这些侍卫纵然不来,别人顾忌没露面的越红鱼,也是绝不敢造次。
  此刻越红鱼已经不在人群之中。
  她已经轻轻一跃而上屋顶,背影挺秀,手指轻轻抚了一下腰间那枚嫣红的小红鱼玉佩。
  越红鱼手指指尖触及,那块玉佩温润剔透,她蓦然笑了一下。
  就当自己欺负小孩子的补偿。
  当然叶凝霜到底没有跟安雪采真撕。
  安雪采如今家大业大,内聚财富,外养私兵。别的不说,眼前三百精锐都是战斗力不俗。就算是河州城中,安雪采也并不算是任人宰割了。
  叶凝霜也不是想要挑起战火,只是想将安雪采逐走。
  一番折腾之下,津州侍卫先行撤出河州,暂行驻守城外,再来便是城中一些生意交接。
  叶凝霜放出话去,愿意跟安雪采的,叶家也不强留。只不过若有人留下来后还两面三刀,与那个谁互通款曲,那便绝不会轻饶。
  不过故土难离,虽然安公子事业有成,出手阔绰,愿意拖家带口离乡离土的人毕竟不多。这时候的安雪采不过是一方之雄,愿意在他身上跟风投股的人也并不多。
  当年春娘也只能跟安雪采走,她运气不好,撞到这风口浪尖上。这桩冲突虽与她并没有什么真正联系,可她却成为别人口中谈资,那春娘也不敢留。
  马车滚滚向前行驶,春娘则轻盈的跪坐在安雪采的腿边,偎依着这个男子。
  她乌黑的发丝轻轻散开,就好似一团光滑的绸缎,这样轻轻披散开来。
  安雪采伸出手,轻轻抚摸春娘发丝。
  他动作虽然温柔,眼底却流淌几分冷怒。一想到叶凝霜,他胸口顿时充盈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摊烂事发酵的流言蜚语,很快会吹得到处都是。
  包括那时不知谁嚷出来的休了他,便会作为最猎奇的说辞,让人咀嚼议论一番。
  这么些年,他竭力压下去的丑陋,就像是池塘底下最污的脏泥被翻出来。
  此后五年十年,都会让人拿来议论。
  安雪采蓦然闭上了双眼,深深呼吸一口气。
  他知晓这是自己的心魔,世人是善变的。尤其如今这几年,世界会越变越快,会升起飓风,会搅动混乱。今日河州发生种种,没人会记多久。
  到时候,叶凝霜会后悔的,她一定会后悔。
  “公子,公子,等等我呀,是我呀,我是蕊儿。”
  一道婀娜身影扑出来,追上了安雪采的马车。
  路人看到眼里,都有些惊讶。这不是叶家那位丫鬟蕊儿?据说也是安雪采的房中人。
  她虽然是叶家的婢女,可看来要追着安雪采走了。
  蕊儿提着包袱,踩着地上的雪,一路小跑,脸上神色急切之极。
  她一颗心都是在安雪采身上,她如何能离得开安雪采?
  地上的雪被她踩得滋滋的响,蕊儿跑得又快又急,生怕跟不上安雪采。
  马车里的人也应听到了,车却没有停,可也没行驶得很快。
  春娘想,这蕊儿可真是好笑。她毕竟是叶家长大,跟着公子,公子能信她?就算公子相信,底下人都记着气,这丫头来了能落个好?
  叶凝霜虽待安郎薄情,据说待手下人还是不错的,总归要收买人心。
  这死丫头跟上来跟干什么?还不如呆在叶家,非要和自己分宠。
  蕊儿却嚷得十分痴情:“公子,公子,等等我呀,你等等我呀!”
  她足下一滑,踩了个空,顿时跌在地上,摔得浑身都疼。
  蕊儿处处都疼,泪水珠子却也不觉滴滴落下来。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已经停在她眼前。
  安雪采眼底有冰,嗓音却是平静的:“蕊儿,你自幼在叶家长大,你当真愿背井离乡,随了我?”
  蕊儿心中一凉,公子,公子他对自己竟有见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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