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声,裴凛之已经练完了一整套剑法。他收了剑,长吁一口气,抹掉下巴上的汗珠,准备去井边打水洗脸,却发现吉海已经打好水等在一旁了。
“裴郎君,水已经打好了。”吉海恭敬地说。
裴凛在盆里洗了一把脸,拿过竹竿上晾着的帕子擦了一下,拿起他放在走廊上的弓和箭囊,转身朝外走去,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有。
吉海抬脚跟上,裴凛之回头瞥他一眼:“我去打猎,你是想惊走我的猎物吗?”
吉海便收住了脚步,目送裴凛之离开。
天色微明,萧彧也起来了,晚上黑灯瞎火,连书也没有,除了睡觉别的都不能干,天一黑就睡觉,天刚亮就醒了,倒是真正做到了早睡早起。
秋意正浓,天气凉爽,空气中传来木芙蓉的香气。院子里传来劈啪的声音,萧彧扭头一看,是吉海在砍柴,他将前两天盖瓦顶留下来的一些废弃木柴劈了,堆码在侧檐下。
“吉海又这么早,他答应你没?”萧彧知道吉海一直在跟裴凛之求师。
吉海摇摇头。
萧彧笑着说:“凛之还在考验你的耐性呢,以后肯定会教你的。”
吉海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萧彧开始做广播体操,吉海惊讶地看着他伸腰扭胯的动作。
萧彧笑了:“这是五禽戏,强身健体的。不过不是凛之的武功,打架用不上,你想不想学?”
吉海非常坚定地摇头,萧彧哈哈笑起来,继续做操,又在院子里蹦跳一下。他的身量不算高,大概一米七出头的样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除了饮食要有营养,还要适当运动一下才行。他希望能再长一点,至少不要抬头去看裴凛之,那家伙实在长得太高了,萧彧怀疑他有一米九。
稍晚点鱼儿也起来了,小姑娘非常自觉地去生火做朝食,除了掌勺做菜,灶间的事都是他们兄妹包了。
运动完,萧彧将昨日村民们送的青蟹洗净了,做了个生滚蟹粥。这个时节正是公蟹膏肥的时候,用来煮粥别提多鲜美了。昨日随份子的村民还送了不少鱼虾来,但是鲜鱼虾不能保存,都让萧彧安排现做给大家吃了,只留了一些大青蟹。
不知道裴凛之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没等他,只是将他的那份盛出来单放在锅中保温。用完朝食,萧彧便带着吉海和鱼儿出门去砍树剥树皮。
构树的生长速度非常快,几年就能成材,繁殖能力也特别强,数年时间便能成林,木芙蓉也是一长就一大丛,砍起来完全不心疼。萧彧便拣手臂粗细的砍,太粗了砍起来费劲,太细了树皮太少,剥起来费事。
他和吉海轮流砍树,鱼儿就负责给剥树皮。没多久,萧彧砍得手臂都酸麻了,挥不动柴刀,吉海便包揽了砍树的任务。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怎么有使不完的劲,可能是从小就锻炼的缘故,也可能是天生神力,是块练武的料子,不知道裴凛之为什么还不答应教他。
这是裴凛之自己决定的,萧彧也不过问,他那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三人忙了一上午,终于弄了一捆树皮。吉鱼儿好奇地问:“郎君,你说的纸长什么样?树皮带回去就能做成纸了吗?”
萧彧说:“还早呢,回去之后还有活要干。还得把树皮的外层剥干净。”这个工作量比砍树还大,虽然不费力气,但是特别费时间。他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得无处安置,就慢慢弄吧。
回来的路上,萧彧又发现了一大片棕榈林。棕榈树可是好东西啊,它的果实可以榨油,叶子可以做扇子、编绳子,叶子底部的棕片可以做蓑衣、床垫。既然给他看到了,当然就不能放过了。
吉海见他要砍棕榈叶,便问:“郎君要编渔网?”
萧彧愣了一下:“渔网也是用棕榈叶子做的?”他还真没有注意到村民们的渔网。
“对呀,这个叶子特别有力,我们都是用它来编渔网的。”鱼儿说。
萧彧笑了:“我们不做渔网,弄点回去,我有别的用途。”
萧彧和吉海一齐动手,剥了一二十片棕叶下来。萧彧犹觉不够,这点最多只能做一件蓑衣,但他们也搬不动更多了,只好作罢,改日叫裴凛之来帮忙,他力气大。
他们收获满满回到家中,裴凛之已经回来了,正在剥兔皮。见萧彧和鱼儿抬着一大捆棕榈叶子,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忙。
前一刻萧彧还觉得这玩意儿勒得手疼,下一刻便觉得手上一轻,力道完全被卸走了,裴凛之单手提着棕榈叶,问:“这也是造纸用的?”
萧彧摆手:“不是,造纸的在吉海那儿,我这是做蓑衣的,以后就不怕下雨了。我还想做几张棕垫,这样床板就不那么硬了,冬天还能御寒。”
裴凛之看着手里的树叶,不禁哑然失笑,他家殿下到了崖州,就变得特别能干,什么都能因地制宜,最大限度利用资源。
萧彧喝了一口水,说:“这点当然不够,明日你帮我多采点回来,最好挖几棵树苗栽种在院子里,以后包粽子、做扇子都用得上。”
裴凛之笑意更深了:“好,午后便能去。”
萧彧问:“朝饭吃了吗?在锅里温着,你回来时冷了没有?”
“已经吃了,尚有余温。”裴凛之放下棕榈树叶,继续干活。
萧彧看见兔子:“中午又能炒兔肉吃了。”
“嗯,等我把皮剥下来。”裴凛之说。
萧彧说:“家里的皮子都能缝一床被子了吧。”
裴凛之说:“不急,我想再猎几张兔皮,给郎君做一张兔皮被子,不掺杂其他皮毛。”
萧彧笑了:“好。不过那些皮子是不是还要处理一下,都太硬了。”
“皮毛还需要再鞣制,抹上油反复敲打,就能变软。”裴凛之终于找到他家殿下不会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用椰子油吧,别的油味道太大了。”他知道动物皮毛做被子肯定会有味道,所以他选了一个还能接受的味道。
“听郎君的。”
造纸是一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繁琐的事,光给树皮去外皮就费了一日功夫,因为不去外皮不仅影响纸的颜色,也影响纸的质量。
萧彧将收拾好的树皮扔在水里泡上十天半月,这事就算暂告一段落了。他深切体会到造纸是个麻烦事儿,光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想要很多纸,必须要请专人来做才行。
这事萧彧犯了难,因为他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不担心烧石灰的技术外传,因为石灰重,运输不便,只能在本地生产,本地销售,且获利有限。
但造纸就不一样了,民间的纸张为何如此稀缺,除了成本高之外,便是业内严控技术外流。萧彧也想靠造纸赚点钱,毕竟轻便的纸张可以作为商品销往内陆,甚至还能销往海外,换取自己需要的物资。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古人喜欢买奴仆来干活了,买来的奴仆是自家人,不担心他们另起炉灶,日后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但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信奉人人平等的现代文明人,萧彧实在无法接受人口买卖。
考虑许久,萧彧决定采用师徒制,古代师徒制非常严格,学徒数年出师,徒弟需要为师父服务一定年限才能另起炉灶,这算是学技术交的学费吧。
这事在萧彧心里只是个想法,还未付诸行动,因为自己的第一张纸都还没造出来呢,办作坊什么的言之尚早。
接下来,裴凛之每天都是晨间出门狩猎,回来处理皮毛、鞣制皮毛,他要赶在天气变冷之前为萧彧做好一张兔毛被。
家里的野味多得吃不了,送了一些给左邻右舍,依旧还有剩余。萧彧把吃不了的肉腌制风干起来,留着慢慢吃。说起来有些罪过,为了做被子,山上不少兔子都遭了殃,但这好比兔子吃草、狼吃兔子一样,都是为了生存,没有谁对谁错。
萧彧一直在编制棕垫,蓑衣先放一边,毕竟春天还远,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总之,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裴凛之终于攒够了兔皮,拿去找孟家娘子帮忙,让她将兔皮缝缀起来。这事鱼儿其实也能做,但她的手红实在太粗糙,达不到裴凛之的标准。
孟家娘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兔皮,她摸着柔软的兔皮,艳羡地说:“用这个做被褥就不用担心冬日受冻了。”
裴凛之说:“烦请孟娘子帮我缝好被子,这多余的两张兔皮送给思源做件小袄。”
孟家娘子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裴郎君和萧郎君对我家恩重如山,我这只是帮点小忙,怎能收你的东西。”
裴凛之说:“请孟娘子收下吧。过几日我还要送一些皮毛过来请孟娘子缝被子和袄子,需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冬日天寒,孩子体弱,就算是我们郎君对孩子的爱护和体恤吧。”
孟娘子感动得无以言表,她双手合十:“二位郎君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
裴凛之给萧彧做被褥的兔皮主要都是灰色和黑色的,没用白兔毛,因为白色不耐脏。但他也猎了一些白兔,准备给萧彧缝一件袄子。
兔皮被子刚缝好,今冬第一波寒潮就来了。且来势汹汹,一向晴朗温暖的崖州一夜之间便寒风凛冽,阴雨绵绵,给崖州百姓杀了个措手不及。人们不能适应这种温差,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
萧彧也中招了,打喷嚏淌清涕,喉咙肿痛,鱼儿也发热了,幸而裴凛之和吉海安然无恙。裴凛之用新制的兔毛被裹住萧彧,将他按在床上:“郎君躺着歇息,不要起来,当心风寒加重。”
兔毛真温暖,萧彧看着衣着单薄的裴凛之:“凛之你冷不冷?”
“我不畏冷。”
萧彧不相信地伸手摸摸他的手,果然暖烘烘的,他说:“你将羊皮披上。”
“我不用,羊皮已经给鱼儿盖上了。我现在就送兔皮去孟家,叫孟娘子给你缝一件袄子。”裴凛之说。
萧彧缩在兔毛被里:“我暂且不用,你给吉海和鱼儿先缝,他们小,身体扛不住。”
裴凛之皱眉看着他:“你就扛得住?为何还感染风寒了?”
萧彧一时语塞。裴凛之给他掖了掖被子:“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萧彧又吩咐他:“你用生姜和葱白熬一锅水,咱们都喝一点,可以驱寒发汗。”
裴凛之点点头,转身走了,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殿下怎么又会医术了,最好不问,一问肯定又是书上看来的。
天黑之后,裴凛之掌灯过来,伸手摸摸萧彧的额头,确信他没发热,便道:“郎君早点歇息,晚上盖好被子。”
萧彧问:“吉海和鱼儿晚上盖什么?”他说要做羽绒被的,但是鸡鸭毛完全不够,根本没做起来。
“他们盖了两张羊皮。”那羊皮本是裴凛之给自己缝被子的。
“那你晚上盖什么?”
裴凛之说:“还有几块狐皮。”
萧彧说:“那不是还没缝吗?狐皮太小,不如我们一起挤挤吧,这被子够大。”
裴凛之看着萧彧,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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