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药堂回来,天已经快黑了。
承志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正要回府的义父。
许敬业冲他招一招手,一脸慈爱地问:“承志,今日在金药堂学得怎么样啊?”
“还好。”承志略一思忖,沉声说道,“义父,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这不是巧了吗?”许敬业抚掌而笑,“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说,你随我过来。”
承志点一点头,随义父前行。
两人到得厅堂后,许敬业坐下,脸上笑意不减:“我今天去见了个神算先生,选定你正式入嗣的日子,就在七月二十二,你意下如何?”
入嗣的日子?
承志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眼前蓦的浮现出她含笑的模样。她的声音清润悦耳:“你不入嗣不就可以了吗?”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吭声。
许敬业察觉到他的异样,眼睛不自觉微微眯了起来:“怎么?你认为这个日子不好?这可是财神爷的寿诞日,也是我跟你崔姑初见的日子……”
提到崔姑,承志不由地想起她和义父对的大恩,以及自己当日的承诺。他微一凝神,唇线抿了抿,睫羽垂下:“没有说这个日子不好。”
“是吧?我就说这天不错。陈州老家的人已在路上了,估计这个月中旬就能到。官府那边我也打点好了。到时候文书一签,请大家做个证见,再去衙门盖个戳,我许敬业就算是有后了,也对得住列祖列宗了……”
许敬业越说越高兴,并不曾留意到承志的神色。
承志双目微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所有的一切,义父都安排好了,只满心期待地等那一天的到来。他在此刻提出拒绝,只怕也迟了。
罢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是该尽数收起来了。
努力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承志轻声打断了义父的话:“义父,我想搬到金药堂去住。”
“为什么?”许敬业惊讶,不解地问,“金药堂哪能跟家里比?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家不住,偏要去住那里?是下人伺候得不周到?”
承志轻笑着摇一摇头:“不是,义父误会了。是我想着住在金药堂里,省得每日来回奔波,能省下时间用以学医制药。毕竟我现在会的东西太少了,难以承担重任。”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让自己真的做到远离她。
许敬业略一思忖:“你要这么说,那也不是不可行。这样吧,你先在金药堂住两天试试,若是觉得住不惯,那就还回来。这都是小事儿。”
历来父母极少反对子女上进,许敬业自然也不例外。他希望他这个嗣子聪明勤奋,这才显得他有眼光,也能为他多挣一些面子。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承志就搬去了金药堂,晚间没再回来。
许长安得知此事,已是两天后了。
她心里有气,双手负后,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连说数遍“晦气”。
本来是想冷一冷他,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躲进金药堂不出来了。
难道她要借着去店里的名义再追上去?
那样倒真落了下乘。
真是可恶,他明明有心思,怎么就是不敢应对?
“表哥,表哥,怎么办啊?”
陈茵茵略带惶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许长安的思绪。
“茵茵?出什么事了?”对于这个表妹,许长安一向是当做亲妹妹看的,当下也顾不上想别的,快速迎上前去。
只见陈茵茵孤身一人站在门口,头上珠钗晃动,姣好的面容上写满忧色。
许长安拉过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心下暗惊,面上却不显:“茵茵,进来说话。”
陈茵茵乖乖进得房内,在桌边坐下,开门见山:“表哥,今天陈家来人了。”
“嗯?你说。”许长安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杯茶。
“我祖母托人带信儿来,说要接我回去呢。”陈茵茵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往许长安面前一推,“信上说,她近来身上不好,想邀请你一起过去做客,顺便帮她看看。说有些病,更适合女大夫看一些。”
许长安拿起信,匆匆浏览一遍,与表妹所说相差无几。她略一沉吟:“你上次回家,老夫人身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寻思着表妹可能是担心祖母身体。
“挺好的,我祖母身子一向康健。”
许长安笑笑,温声安抚:“那你就不必太担心了。若是严重的病,哪还顾得上看大夫是男是女?只要能救命就行。依我看,兴许是老夫人上了年纪,一点小毛病罢了,不碍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陈茵茵顿足,重重叹一口气,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长安将帕子递给表妹,声音温和而从容:“怎么了?慢慢说,我在这儿呢。”
陈茵茵擦拭了一下眼眶:“表哥,我回去也倒罢了。那是我的家,那是我的命,本就是我该去的地方。只是你……我家那情况,怎么能让你跟我同去呢?”
父母双亡,祖母老迈,继母与她并不融洽,还有两个异母弟弟。她自己都觉得那是一团糟,又怎好劳烦表哥一起?
许长安笑笑:“你家情况不好,我不更应该陪着你去么?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去过。你忘啦?你还是我亲自上门接过来的。”
陈茵茵幼年丧母,没多久父亲续娶。未几,继母有孕,她因为八字与继母腹中胎儿相克,被要求搬离家中。许长安听说后带人把她接到了湘城许家。
说起旧事,陈茵茵心内暖流涌动,口中却道:“这不一样,你现在是个姑娘啊。”
以前也就罢了,表哥是原配娘家侄子,又是金药堂少东家,他们多多少少都要给点面子。现在得知表哥女扮男装十几年,还不知他们存了什么轻视的心思呢。
她不想表哥尴尬难堪。
许长安倒不以为意,只轻轻拍了拍表妹的手背:“这有什么?你们家老夫人开口邀请我,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姑娘么?长辈相邀,我岂有不从之理?”
“可是……”陈茵茵欲言又止。
许长安笑笑,眉目舒展,唇角轻扬:“茵茵,出一趟远门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相反,可能还是个不错的机会。
轻啜一口茶水,许长安慢悠悠道:“湘城到你家,路途不近。我们都是女子,须得有人护送陪同,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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