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琅说病就病,第二日太监过来宣旨,结果林钰琅昏迷不醒,太医过来把脉,说是精力损耗过度、加上怒火攻心所致,如此一来,圣上自然不能逼着林钰琅病中处理此事了。
  他原本想耗着,可不知为何,各种流言蜚语又起来了,拿着他皇位不正的事情,说他包庇北静王府、逼死忠臣之后等等,百姓私下皆议论他是因为心虚被北静王府拿住了把柄,更加坐实了他盗坐皇位的事实,就连许多世家也借此机会蠢蠢欲动,尤其是甄家,因为被他逼的太过,如今几乎光明正大的与他作对,牢牢把控住金陵的权势,就差起军造反了。
  而在这些流言中,不知为何,慢慢竟参杂了新的流言,不知哪个人突然发现林钰琅竟然与年轻时的肃亲王长的一模一样,百姓是最会说故事的,尤其这么大的巧合,更是给了大家发挥的空间,逐渐就有人开始传出林钰琅其实是肃亲王亲生子的传言,当今夺取了肃亲王的皇位,怕被林钰琅报复,所以才用尽手段、不惜背着杀害忠臣之后的污名也要害了林钰琅,就连这次陷害他偷金牌之事都被传的天下皆知。
  当今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流言,他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立刻便有些怀疑,又想起当年其实他的原配妻子在闺阁之时,仰慕之人乃是肃亲王,原本她也确实能嫁给肃亲王的,但那时自己急需要她娘家的势力,所以用了手段才让她嫁给了自己,后来自己陷害肃亲王之事被她知道后,更是与自己彻底离了心,甚至连侍寝都时都冷若冰霜。现在想想,她心里难道一直喜欢的都是肃亲王?所以他们会不会真的背着自己苟合,利用自己给肃亲王养儿子?要不然先帝为什么会偏偏只对林钰琅刮目相看,甚至不惜冒着江山不稳的危险,也要把御龙金牌赐给林钰琅?难道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被当了傻子?
  人一旦有了疑心,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没多久,就连当今自己都认定林钰琅不是自己儿子,而是肃亲王的孽种,所以他才会对自己那么仇视,他来京城根本就是来报复的,这更让皇帝坚定了一定要杀了林钰琅的决心!
  北静王府的事情因为有人暗中推动,百姓甚至都已经编出了歌谣“宁骂皇帝爷,不惹北静王”,甚至还有人戏称北静王府是“宫外宫”,而北静王则是“天外天”、“暗皇帝”等等,北静王府知道不妙,花了大力气阻止流言,可是百姓被他们欺压已久,如今好不容易发泄出来,自然是加倍反弹,再加上幕后之人的搅和,他们越是阻止反而流言越盛。
  圣上最近已经被各种流言以及各地的反叛闹的心烦意乱,正是疑心最重的时候,听到私底下百姓被北静王府的称呼,瞬间又想多了,觉得北静王府可能当真有了不臣之心,再加上朝臣每天雪花一样的奏折堆在案头,全是弹劾北静王府的,逐渐的连圣上也对北静王府起了杀心。
  北静王能在外维持那么多年的好名声,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感觉出了圣上态度的不同,心里便有些不好,开始暗中安排家人转移,以及分散财产等。然而就在他们行动的同时,南方瘟疫爆发,已经死了许多人,急需要朝廷帮忙支援,可最近各地不断镇压乱民已经掏空了国库,圣上焦头烂额,就在这时,有人又参奏北静王府转移财产等事,甚至还写明了北静王府富可敌国,圣上心里一动,心思便想到了别处。
  就在北静王府趁着入夜把金银财宝装车准备悄悄运出时,墨弦带着禁军、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了,一身黑色披风的北静王当下身子就一软,脸色惨白,他知道北静王府完了。
  北静王府被以陷害忠良之后、残害百姓之名,将所有人都打入了大牢,贾府当下就慌了,他们这么多天稳坐钓鱼台,就是觉得圣上不可能会处置了北静王府,这样一来也就不能对他们处置太过;再加上他们面上怎么说也是林钰琅的外家,他就算再恨他们,也不敢当真让人杀了他们,谁知道如今北静王府倒了、林钰琅病了,如此一来,贾府也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老太太不顾身子衰败,硬是拄着拐杖撑着下了床,由王夫人跟邢夫人搀扶着,慢悠悠一步一步挪去了林家的院子,她的身体已经没了一点力气,重量几乎全压在邢王二位夫人身上,身体也佝偻的厉害,显然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没想到临到了了,却要为了子孙而从病中下来求人。
  黛玉原本正在绣花,听下人报说贾府来人了,连忙放下绣针回到屋里,把林钰琅按着躺在床上:“外祖母来了。”
  贾府一群人浩浩荡荡被带进来,老太太已经混浊的眼睛深深打量了黛玉一眼,才问道:“琅哥儿怎么样了?”
  黛玉淡淡回答:“断断续续醒了几次,不过大夫说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不可劳心。”
  王夫人开口:“老太太想去看看钰琅,姑娘带我们过去吧。”
  黛玉垂下眼眸:“老太太好心来探望,本不该推辞,但是哥哥才喝了药睡着,实在不宜打扰,还望老太太见谅。”
  邢夫人在旁边着急的皱了皱眉:“看看又不打紧。”
  贾老太太叹了口气:“林丫头,贾府好歹养了你七年,你便是看在这个份上,就带我们过去吧。”
  黛玉心里有些悲凉跟恼怒:是啊,贾府养了她七年,就是因为这七年,所以不管贾府做了什么兄长都会容忍下来,哪怕他们伤天害理,兄长也只是让自己跟他们少来往,可他们如今想用自己兄妹的命来填他们贾府的坑,难道他们养自己七年,自己一家子都该命给了他们不成?
  “老太太……”
  “老太太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黛玉的话被一道清淡的嗓音打断,林钰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冲黛玉安抚的笑了笑。
  贾老太太的话是挟恩图报,但也是对的,他们养了黛玉七年,在如今的世道,这就是一辈子的恩情,如果今天黛玉真把人拦了,名声肯定就不能听了,她身上劫数还在,小小一件事都有可能会让她有大难,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贾府一行人跟着林钰琅走进屋子,刚坐下邢王两位夫人就连忙戳了戳老太太,贾老太太看着林钰琅:“琅哥儿,我们为了什么事来,你心里肯定也清楚,我知道先头是贾家对不住你们兄妹,但你好歹看在我疼了玉儿七年的份上,放过贾家这一次行吗?”
  林钰琅冷笑:“外祖母,你口口声声最疼母亲,但这话你自己不觉得心虚吗?玉儿是来了你贾府七年,所以我对你们尽量容忍,你贾府借了我的名义在外做了多少丧心病狂之事?我私下给你们贾府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别说情义早已还尽,就是我们林家也被你家那块破玉弄得家破人亡、香火断绝,如今就剩一个玉儿,你们居然都容不下,老太太、外祖母,你们今天有什么脸面过来求我?”
  贾老太太哭着捂住脸:“我如何能不疼你母亲,可贾府也是她的根啊!”
  林钰琅不为所动,贾老太太抓住他的手:“就当外祖母求你,放过你舅舅他们这一次吧!”
  林钰琅冷冷甩开手:“此事乃是陛下决定,老太太应该清楚陛下对我如何,您觉得我去求情有用吗?”
  贾老太太苦求无用,差点给林钰琅跪下,却被林钰琅紧紧托住,她通红的眼睛盯着林钰琅:“你当真要置贾府于死地?”
  林钰琅轻笑:“老太太,有些秘密我敢告诉你,就不怕被知道!”
  他凑近贾老太太,轻声道:“除非你想把你们贾府地下的老祖宗全搭进去!”
  贾老太太倒吸口气,震惊的瞪大双眼,林钰琅讽刺的嗤了一声:“我忍你们很久了,有些事在阳世不好办,但在另一个地方,却是小事一桩!”
  贾老太太闭目叹了口气,身上死气沉沉,行将就木般让王夫人跟邢夫人心里一咯噔,她们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看情形就知道不妙,顿时都脸无血色的呆愣在那里。
  贾府也很快遭到了为难,圣上为了推卸责任,把一切都安在了贾府的头上,下了圣旨斥责他们陷害诬告林钰琅,致使自己差点上当伤了忠臣之后,实在罪无可恕;再加上贾府欠了国库银两,数额巨大,此次数罪并罚,贾府被全部打入了大牢,就连外派为官的贾政也要被押回来,只有贾老太太因为有诰命在身,又年老体弱,陛下特赦免其罪。
  圣旨一来,贾老太太就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家里一团混乱,只有鸳鸯守在老太太跟前,贾家一群人哭天抢地的被带走,家里除了老太太的屋子,所有东西都被封了,连药都取不出来,鸳鸯没办法,只好又去林家院子求黛玉。
  不管贾府再不对,若是林家兄妹丝毫不管,都会受人诟病,况且贾老太太前几年疼黛玉不是假的,所以黛玉带上药,跟林钰琅过去伺候了老太太半日,待晚上时,黛玉刚把熬好的药放在桌上,抬起头就看到贾老太太醒了,正定定的看着,眼中复杂难言。
  黛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端起碗说道:“外祖母,喝药了。”
  贾老太太摆摆手,硬撑着坐起身:“我梦到你母亲了。”
  黛玉心里一咯噔,悄悄打量了一番,见老太太精神头居然很不错,就知道她大限到了,连忙跑出去把鸳鸯跟林钰琅叫了进来。
  贾老太太拍了拍身边的床,林钰琅坐过去,老太太拉住他的手:“琅哥儿,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们林家,你母亲她果真恨上我了,在梦里哭着要跟我脱离关系,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如今也无颜再求你们什么,只是宝玉……若是有办法,就当外祖母最后求你一次,帮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