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长时间在宫里,就显得规矩很多:“哥,你脸颊怎么了?”
那是豆哥儿爬树摔的,他摸了摸,有些尴尬:“无碍,就是擦破了点皮。”
可豆哥儿往景瑜脸上一瞧,却觉得有些奇怪:“你这脸上怎么了?”
景瑜闷闷的,赶紧说:“没怎么。”
眼见着大姐带人把吃食端上来了,景瑜抓起一块玫瑰饼吃了起来:“好吃,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他喜欢吃家里的东西,在宫里的时候,他陪着的那位无权无势,虽然也是皇帝的兄弟,但因为母妃不得宠,份例等也不算很好,景瑜能吃到的好东西也不多。
糕糕揉揉他脑袋:“景瑜你又瘦了,娘若是瞧见了又心疼。你在宫里头都不吃饭的吗?”
景瑜跟的那位其实性子挺好的,也不至于让他吃亏,可若是主子都吃亏,随从怎么又会好过?
他含糊说道:“吃的,很多饭可以吃,我不喜欢吃罢了。我想家。”
想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糕糕叹气:“回头还是让爹爹求求皇上,把你放出宫来,你还这么小呢。”
景瑜摇头:“王爷难做,皇上也难做,太后为了保全她大度的面子,必定要留着我陪小王爷读书的。我是爹爹的儿子,我不在宫里,太后不放心。大姐,哥哥,你们莫要让爹娘知道这些事情了。”
他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让糕糕内心一震。
从前只觉得景瑜在宫里那是因为小王爷喜欢景瑜,加上景瑜聪颖伶俐,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太后要制衡他们的爹爹。
豆哥儿一脸讶异:“可是……你总是对爹娘说是你自个儿喜欢在宫中的呀,景瑜你撒谎了?”
景瑜咬一口饼,裂开嘴笑了:“我没撒谎,我就是喜欢在宫里。”
他在宫里保全一家人的平安,也没什么不好。
豆哥儿被景瑜几句话骗过去,糕糕却平静不了,她趁着豆哥儿去念书了,拉着景瑜的手低声问:“你同大姐说,你在宫里到底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景瑜眸子里暗了一下,正想说话,糕糕语气沉重:“你同我说实话,大姐不会告诉爹娘的。”
这下子,景瑜忽然抽泣了下,用手背很快擦去眼泪。
“从前没人欺负,太后虽然不关心小王爷的日子如何,但宫人们顶多克扣些份例,小王爷待我也好,我每回去宫里身上带的银子也多,都能打点,总不至于饿着。可是,前些日子平安公主盯上了小王爷,她性子跋扈,当着太监宫女们欺负小王爷与我,大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有些疑惑:“肖大哥也见过的,我告诉他不可以告诉你。”
糕糕心里复杂极了,所以,肖正言竟然真的从未告诉过他!
她伸出手指细细地去摸景瑜的脸,那上面有一道很轻的痕迹;“他们……打你的脸了?”
景瑜没回答,却很肯定地说道:“大姐万万不可告诉爹娘,太后对辅政大臣忌惮颇多,爹爹不肯完全归顺于她替她效力,她心中芥蒂甚厚,我在宫中听多了闲言碎语,心里头只替家里担心。如今我能在宫里做她的筹码,她也会安心些,不会拿咱们如何。能留在宫中,也是我求了爹爹许久的,大姐,你一定不可以说出去。”
他说完,靠到糕糕怀里:“我就是累得久了,想说说话,大姐,你抱抱景瑜。”
糕糕面上早已湿漉漉一片,虽然说景瑜没有豆哥儿与她相处时间长,但她心里头是很心疼景瑜的,如今听到这些话,难受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原本以为平安公主只是得了机会欺负她两回,可如今才知道,她还特意欺负景瑜。
“景瑜莫怕,大姐护着你。”
没多久刘二成与胡莺莺回来了,两人见着景瑜都是很高兴,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聚起来,晚饭丰盛得很,还去把张氏一家子请来了。
张氏喝了两杯热酒,就跟夏氏谈起话儿来。
“亲家母,糕糕如今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那个姓肖的不知好歹,咱们也不能因为他消沉了,前几日有人同我说起安大人家里的少爷,想着我是糕糕的姥姥,看看能不能两下里见见。可是我哪里做得了主?我便想着来问问,你们若是觉得可以,咱们不如考虑一番?我听说那安公子一表人才,很是不错呢。”
夏氏也积极地跟张氏说道起来,胡莺莺瞧见他们两个聊得开心也没打断,她又看看糕糕,却觉得糕糕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兴趣。
没两日,宫里头又来人了,说是皇上那日摔着时,是与糕糕一同摔着的,如今道士进宫做法,糕糕就也得要去。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没等胡莺莺与刘二成想法子拒绝,糕糕点头答应了:“公公且等等先坐下吃杯茶,我这就去更衣随您进宫去。”
她说完便去更衣,公公这才满意了。
胡莺莺赶紧跟进去,糕糕却笑道:“娘,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躲的,皇上没什么不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想,我不该一味求着风平浪静,这世上所谓的平安,都是有人在替你苦苦支撑呢。”
她这样一说,胡莺莺竟然也觉得无话可说。
糕糕穿了一身雨后天青色的裙子,显得娇媚清纯,脸蛋儿宛如水蜜桃一般,步子缓缓地走到皇上的宫殿门口,和和气气地行礼问安。
皇上一抬头,其实心里头也很是不高兴的,语气便带了些埋怨:“你倒是难请,朕着人请你,都要请上许多次。”
糕糕一笑:“皇上赎罪,臣女家里头张罗着给说亲,实在是不得空。”
皇上手里的笔瞬间捏紧了:“说亲?给谁说亲?”
第147章
糕糕略微有些害羞,低头说道:“家中我是老大,自然是给我说亲。”
皇上没说话,低头继续看书,却觉得心神不宁,半晌,把书和笔都放下,看着她说道:“都说了哪家的公子?”
糕糕抿嘴说道,“我也不清楚,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皇上哼了一声,忽然站起来朝外走:“朕去藏书楼,你去不去?”
糕糕抬头,有些不解:“皇上不是派人说今日要有人进宫做法的么?怎的要去藏书楼?”
“做法的人还没来,先去藏书楼,朕胳膊疼,你到底去不去?”
他今日语气莫名地凶悍,加之他本身就是人君,糕糕自然不能拒绝,便跟着去了藏书楼。
太监们不知道为何也没跟来,皇上胳膊受伤了,腿却迈得很快,糕糕一路小跑,都累的出了薄汗。
后来还是皇上不忍心,让她歇了一会。
他独自一个人去里头找书,糕糕就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小太监笑盈盈地说道:“姑娘今日辛苦了,皇上今儿个心里头高兴,全是姑娘的功劳。”
糕糕觉得奇怪:“皇上瞧着怒气冲冲,哪里高兴了?”
太监笑得意味深长:“皇上很少表现出怒气,他表现出来就说明他是高兴的呢。”
这话糕糕不解,不过也没再问。
皇上在藏书楼里正着人找书,太监来报,说是驱邪做法的人来了,皇上点头:“那便让他们等着。”
想了想,皇上又嘱咐了几句话。
他耽误了一会,出来时见到糕糕站起来笑着看自己,方才的坏心情消散了许多。
宫中请的自然都是得道高僧,驱邪做法都很擅长,法事烦琐,虽然只是坐在旁边瞧着,糕糕都觉得很累了,一直拿帕子掩着嘴打呵欠。
今儿焱妃也来了,时不时偷偷打量糕糕,她听说了皇上与太后都很喜欢这位刘姑娘。
若是这女人被立为皇后,那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但想想刘大人虽然是为辅政大臣,但手上权利不如孙大人,若是让刘姑娘成为皇后,孙大人第一个不同意。
就算是这刘姑娘进了宫,顶多是个妃子。
焱妃这样一想,心里踏实了许多。
同样为妃,她就还是有自信去争宠的,虽然皇上还未宠幸自己,但自己可是妃子,迟早有机会。
何况皇上要延绵子嗣,绝不可能永远不宠幸自己。
糕糕实在是困,原本还想喝口茶醒醒神,就见那高僧忽然朝她看过来。
皇上皱眉:“无心大师,怎的了?”
高僧面色严肃,带着惊恐,走到糕糕跟前,嘴里念叨着几句话:“凤凰在外,宫内不得安宁,如今唯有凤凰归位,龙凤合一,天下才会安宁啊!”
焱妃有些惊愕,怒斥:“无心大师莫要乱说,我们皇上尚未立后,哪里来的凤凰?”
糕糕瞪着眼,完全不知道这大师在说什么。
大师忽然对着天空阿弥陀佛一声,念念有声:“一切都是天注定,佛祖自有安排。天下女子甚多,凤命唯有一人,此人出生之时天有异象,百年来不会有第二次。”
糕糕一愣,她着实被吓到了!
这么多年来,她偶然偷听过一次她娘与奶奶的对话,说的便是她当初出生时的事情。
那时候还在乡下,当真是天有异象,人人都说她不吉利呢。
因为怕糕糕被人耻笑,家里人再也未曾提过那事儿,糕糕偷听到的也是含糊几句,具体是何异象,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如今听到大师这样说,心里头很是震撼!
皇上还在皱眉,外头又有人来报:“皇上!钦天监求见!”
“宣。”
钦天监于时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语气快速地说道:“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观天象,瞧见西南方有一凤凰祥云,虽很快消散,但臣与同僚都瞧得真真切切!昨夜亦瞧见彗星环月而飞,呈糕饼状,此乃奇事!想是与皇后有关,特来告知皇上。”
皇上扣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低沉:“你们的意思是,皇后要出现了?”
无心大师非常肯定:“不仅出现了,还就在此处。”
钦天监于时看了一圈,掐指算了算,说道:“臣翻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历书,皇后现居之处应当在京城西南,家中种有十二棵石榴树。”
糕糕越发慌乱,她觉得这一切似乎也太巧了!
刘家恰好是种了十二棵石榴树。
焱妃急得一头汗:“皇上,天象百变,万不能以此就定了黄后的人选啊!皇后乃是一国国母,必定要慎重。”
皇上冷淡地看她一眼:“所以朕该立你为皇后?”
焱妃吓得赶紧下跪,皇上很少同她说话,她真不该那么冲动的。
末了,皇上声音冷淡:“若是天象已定,那便是老祖宗定了的,去告诉母后今日之事,要她也有心理准备。”
等到遣散了这些人,糕糕随着皇上回到他自个儿的殿内,嗓子干得都要冒烟了。
她连着喝了两口水,忽然听到皇上在说话:“刘宜安,这下怎么办?上天注定你是朕的皇后了。”
糕糕差一点被呛到了,她很是慌乱:“皇上,其实刚才那些话,若是您不许说出去,是没有人知道的。”
皇上皱眉:“朕偏要说出去,怎么了?你怕了?”
“我没有。”
“没有?呵,你不敢进宫做朕的妃子,还不就是怕?”
糕糕拿起手帕擦擦嘴:“我不怕做妃子,我怕自己嫁的人不喜欢我,说不准哪一日就被人欺负死了,爹娘都见不着。”
殿内忽然沉寂下来,皇上想说话,张张嘴没说。
糕糕在心里一笑,她其实焉能不知道,自己与皇上并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若是进宫也是为着彼此的利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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