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再不听话,就扣你月钱。”
韩半步挠了挠后脑勺,一张圆脸讨喜地皱着,笑道:“不就是要跑得快么?我武功虽然不好,但是如果只论轻功,不是我自夸,这里没几个人能跑得比我还快……少主,横竖我留在这里也不能帮忙打架,月钱……您要扣就扣吧。”
韩璧:“你才几岁?大人的事,小朋友不要插手。”
为了引开虫俑而以身作饵,可谓是艰险非常,这里除了剑术强悍的萧少陵,根本就无人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平安归来,韩半步凭着他那半吊子的武功和还算看得过去的轻功,凭什么上赶着去送死?
“少主,万一出了意外,有萧少陵在这里,至少他还能带你们离开。”韩半步倔强地抿着唇间,盯着韩璧说道:“您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说得对。”
“——我觉得不错,你去吧。”萧少陵说道。
韩半步微微睁大了眼睛。
萧少陵摸了摸下巴,口吻轻松地提议道:“别耽搁时间了,要走就快走,从岩壁上翻过这座山恰好就能绕回洞口,它们只要听到蛊母的鸣叫声,定然会愿意走上回头路。”
沈知秋眉头一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萧少陵打断。
“师弟啊,人生的路要自己走,该放手时就放手。”萧少陵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韩半步的头:“哦,对了,你要是活得下来,我就收你做个徒弟。”
韩半步连忙惊恐地摇头:“不不不不不不不必了。”
萧少陵微微一笑:“不要客气,你快走吧。”
韩半步艰难地“嗯”了一声,不敢再看韩璧阴沉的脸色,只得紧紧地揣着那个胭脂盒,咬着牙便飞身跃上岩壁,一路攀登而上,动作灵巧而敏捷,然而他毕竟年纪还小,想到自己连媳妇都没娶上,就要面对这般生死未卜的局面,眼眶不由得一湿。
他这般自作主张,少主面上看不出来,心里一定已经气死。还有,他辛辛苦苦存的月钱,肯定都被扣光了!韩半步还没出发就已经后悔莫及。
韩璧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
“等会儿见。”
韩半步忍住眼泪,也不管别人能不能看见,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他飞奔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背影渐渐被耀眼的日光吞没。
“嗡——”
正是影踏剑鸣。
沈知秋手握长剑,眼眸低垂,似是在沉思些什么,片刻后他猛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战意如潮,真气涤荡,引得衣袂蹁跹,无风而动。
他的右手微微一晃,顺势又是一个漂亮的剑花,修长的剑刃与手臂练成一线,远远望去,犹如一株屹然不倒的雪松。
卫庭舟已是被晾在一旁许久,如今却再次被这道视线激得浑身发烫,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生了疑问:
我为何一直不愿杀他?
不是没有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是没有过牵动杀机的瞬间,只是,他始终没有下手。
卫庭舟恍然大悟道:“我等这一日,原来已经很久。”
沈知秋问:“你的剑呢?”
话刚落音,便有人毕恭毕敬地递来剑盒,卫庭舟伸手去取,正是逢秋剑。
沈知秋怔忪地盯着那刻印了九天朱鹤的剑身,不由得目光一紧,恍然之间,仿佛看见十年前的卫庭舟一身白衣,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对面,眼神冷得骇人,带着一点绝望的疯狂。
原来十年一役,什么都不曾改变。
“知秋,很久以前,我欠过你一剑。”卫庭舟淡淡说道:“不过,我不打算还了。”
两人同时有了动作,足尖拔地而起,轻点水面,不过片刻便越过寒潭,落到浅滩之上,四周苇草萧萧,隐约聚成白茫茫的一片,衬着水雾缭绕,竟是有些朦胧了身影。
剑影交错,远远望去,极似万千幻象,此起彼伏地碰个不停。
卫庭舟此前从未真正展露过他的剑术,如今一见,竟是能和沈知秋平分秋色,甚至隐隐有所压制,袖影翻飞之间,剑光破风而出,剑势随风而合,逢秋剑如一道严丝合缝的天罗地网,笼得沈知秋无处可逃。
沈知秋向来慢热,如今脸上更是不见愁色,只是运足真气稳住身形,说来也怪,卫庭舟出手的速度虽快,却不知为何每下攻击都能被沈知秋惊险接住,继而又用绵力化开,局面一时胶着不下。
不过片刻,便有观战之人为之一惊:“卫庭舟这套烟雨平生,学得……也太好了一些。”碍着墨奕在场,他最终没敢说得太过。
岂止是好了一些,若从气势上看,卫庭舟竟是比沈知秋这个奕剑弟子还像是墨奕正统。
“卫庭舟既然会百家之长,为何非要用烟雨平生?”
“他与沈知秋有仇,也许是抱着羞辱墨奕的主意。”
“万一卫庭舟赢了……”
教会卫庭舟烟雨平生的正是赵铭川,如今他作为“罪魁祸首”,只能眼也不眨地盯着战局,紧紧咬着下唇,面色沉沉。
“韩公子,你别担心。”他忽然低声说道。
虽然只是短短一阵相处,赵铭川已是完全看出韩璧和沈知秋关系极好,甚至亲密得有点过了头,赵铭川有种直觉,此刻最担忧沈知秋的人……或许就是韩璧。
“我没事。”韩璧答道。
赵铭川一愣。
韩璧微微笑道:“只要卫庭舟始终放不下,他就永远都赢不了沈知秋。”
第106章 殊途
韩璧话刚说罢,便随即想起他和沈知秋准备启程前往烟沉谷的先前一夜。
那一天,沈知秋正是留宿于韩府。
先是日照西斜,进而南风骤起,沈知秋在庭院中练剑,一直练到了明月缀枝的时分,他未动真气,不过是反复演练剑招,便是再多练两个时辰也不觉累,虽然如此,韩璧还是看不下去,叹气道:“我饿了。”
沈知秋猛然收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不用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