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半月来寿安宫走动,太皇太后其实很高兴,当下并未急着遣散众妃,而是问道:“允承这个时候来,是有要事吗?”
那的确是。
赵允承视那群后妃若无物,开门见山道:“还请皇祖母写一道赐婚懿旨,好叫天下人知晓,孙儿七月十三要与秦家女郎大婚。”
周围的妃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什么?摄政王又定亲了?
“瞧我……”太皇太后经他一提醒,也记起这事儿:“老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儿。”然后命曹峰:“去拿笔墨来。”
曹峰甩着拂尘一拱手:“喏。”
接着太皇太后便当着众多宫妃的面,口述了一道懿旨:“今有秦府三女郎秦嫀,淑慎性成,克娴内则,特赐婚与摄政王为王妃,择日完婚。”
赏赐什么的,就不必写上去了。
他日她撒手人寰,这寿安宫的私库,必然是留给允承的子嗣。
一众宫妃惊疑不定,互相面面相觑,这秦府三女郎是谁?
倒是有几个宫妃记性不错,记得三年前,太皇太后也曾给一位名不经传的秦二娘子赐婚,只因身份太低,无人注意罢了。
难道其中有牵扯?
“谢皇祖母。”赵允承得了懿旨,瞥了一眼曹峰:“明日便去宣旨,不要太早,也不要太迟,明白?”
曹峰连忙道:“喏。”
摄政王这一记眼刀子,实在是太让人手脚生寒了。
“皇祖母,那孙儿便告辞了。”赵允承来如一阵风,去也如一阵风。
太皇太后这里人多,便不管他,继续笑着与众位后妃说话:“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哀家只望他以后成了亲,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既是太皇太后自个挑起的话题,众后妃便不客气地问道:“太皇太后,不知那秦府三女郎是为何人?”
他们找遍全东京城的适婚贵女,也没有一位姓姓秦的贵女。
太皇太后在后宫淫浸多年,自然知道这群人必定会瞧不起言言生母的出身,但也没瞒着:“允承心仪的女郎乃是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哀家见过了,是个有福气的女郎。”她笑瞧着各位:“允承疼她如心尖宝,从小家碧玉到摄政王妃,将来荣宠一生,这难道不算福气吗?”
后宫这些守寡的女郎听了,想吐槽些什么,但终究心中酸溜溜的,因为吐槽之前想到了自身,出身良好,花期正当,却成了后宫的一群寡妇。
到是那出身普通的小家碧玉,一跃成了摄政王妃。
前阵子听闻,摄政王一口气遣散了整个王府后院,想来背后的原因,就是为了迎娶新王妃。
果真是荣宠。
且不说秦嫀在这里遭了艳羡,那摄政王讨了懿旨,便出了宫门,自然想去秦府打个转,却又近乡情怯。
此次的确是沾了白衣的光,他这般过去很有些没脸。
万一秦三娘仍旧对他不冷不热,岂非自讨没趣。
摄政王想到这,打马回王府,等懿旨下了再说。
第二日上午,一个非常适宜的时间,懿旨来到秦府,竟是太皇太后赐婚与他家三娘子,封为摄政王妃。
宁静的秦府一下炸了锅,毕竟除了主子们,许多下人都不知晓三姑爷的真实身份。
秦嫀不意外地接了旨意,听了曹峰大人的许多好话,她亦温婉对答,然后不拘束地给了一个荷包。
以前觉得这样做不妥,但后来才知晓,宫人们对钱财是来者不拒的。
曹峰果真笑眯着眼连忙道谢:“多谢秦三女郎。”他可不糊涂呢,这位小娘子从商户女郎一步步走到摄政王妃,顺风顺水,还诞下小世子,以后必然荣宠一生,他巴结还来不及。
“大人客气。”秦嫀笑着将他送出门。
差不多与此同时,穿黑衣的那位郎君来了,在门口与她打了照面,负手道:“我昨日跟皇祖母求的懿旨,过来看看。”
原来懿旨是他求的?
秦嫀倒不怀疑对方说谎,想来是修晏近来事多,给忙忘了,但对方对于婚事上心,也有功劳,她便笑笑,伸手示意门内:“王爷请进来。”
赵允承一喜,又绷起脸:“我们都要成婚了,你还与我生分?”
王爷前王爷后,嗤,他可不信秦三娘会这般称呼白衣。
“……”秦嫀默然,当她知道这位分号才是穷凶极恶的摄政王殿下时,她心情复杂,回忆所有关于他,都是奶甜奶甜的:“墨羽。”
这个名字让人笑容灿烂。
“……”摄政王的俊脸刷地一下红成猴子的屁股,攥在后面的手也握得紧紧的,真是的,太羞耻了,秦三娘在唤他。
不是唤修晏,也不是赵允承,更不是王爷,而是真正的他。
“快进来。”秦嫀笑着招呼。
今日女郎穿一件杏色夏衫,站在门前亭亭玉立,恬淡可人。
“嗯。”赵允承极力镇定地应道,继而背着手四平八稳,龙骧虎步地走进去。
哼,为免秦三娘追赶不上,摄政王贴心地放慢脚步。
当二人走在一起并肩而行时,他心中仿佛吃了两斤糖,齁甜齁甜:“……”
秦嫀跟上他笑道:“修晏想必都跟你说了?”
一不小心就走了会儿神,赵允承回过神来正想点头,但是转念一想,若果那混账没说真话,岂不是糊弄了他去?
赵允承深谙说话的艺术,说道:“那人只与我说七月十三成婚,没说得太清楚,你二人究竟是如何相商的?”他侧目不悦道:“既然定了叫我与你拜堂,那便是将我视为重要的一份子,你说是也不是?”
秦嫀听出郎君将这‘重要’二字咬得十分清楚,因此也从中洞悉了墨羽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不信任,或者说猜疑,嫉妒。
她立刻点头:“这里不便说话。”她将赵允承领进无人的屋内,才开口:“王……墨羽。”差些儿又忘了称谓,她抱歉地顿了顿,继而淡笑说道:“我同意与你二人成婚是有条件的,前提是你与修晏和平相处,莫互相扯后腿拈酸吃醋。”她睨着争风吃醋的佼佼者本人。
赵允承望窗外:“哼。”
“他将婚期定在七月十三,便是向你示好,希望你也能放下成见,理解他的用苦良心。”秦嫀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喝罢继续说:“否则弄得家宅不宁,我和言言如何待得下去?”
那郎君转过来,方才身上那股子不服管教的劲儿,肉眼可见地藏起来,眼观鼻鼻观心:“那倒是。”
此刻的摄政王,乖巧得仿佛是一片从不搞事的小雪花。
那坐在榻上的女郎继续慢悠悠地教诲:“因我与修晏相识相知在先,我知你对我与修晏有猜疑,但你仔细想想,我可曾亏待过你?你又在修晏手底下吃过哪些亏?”
赵允承虽不说话,但他心想,那还不是因为本王能干。
第99章
郎君未曾反驳,只不过眼中透着一抹质疑。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造成他们两个人格对立的原因太复杂,秦嫀心想,看样子并不是自己出现才致使他们这样。
自然眼下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矛盾即能消除,她便说:“你知晓,你二人从前也是一体,只不过后来遭遇了些事才病了,变成了眼下这样,因此实在无需对自己那般防备。”
赵允承这才开口说话:“在你眼中,我只是病了?”放屁,他撇撇嘴脸色难看,很是嫌弃地纠正:“我与那伪君子并不相通,他是他我是我,你切莫把我看作是另一个他。”
“是,一码归一码,你们觉得彼此是独立的两个人我也是认同尊重的,毕竟的确不相通。”秦嫀非常理解。
赵允承点头,看来秦三娘也不是那等偏心偏到咯吱窝的人,他自己理解了一下,觉得秦三娘想说的是,她对他与白衣一视同仁,想来这次婚期能够定在七月十三,也有秦三娘的一份功劳。
那还不错:“你放心吧,他既然肯让步,我怎会不领情?”到底还是他后来居上了,白衣心中有气应该的,赵允承暗喜:“若他以后不挑衅我,我亦懒得理他。”
和稀泥大计,还得从长计议,秦嫀到他这句就挺满意了,笑咪咪地点点头道:“郎君所言极是,来,坐下喝杯茶,润润喉。”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赵允承喜色更甚,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脸上始终平静,有些矜持地坐下,说道:“我儿言言何在?”
他不仅要牢牢的拢住秦三娘,还要拢住他的骄儿,和平相处无不可,但必须得他占上风。
“我命人抱来。”秦嫀说道,给他斟好茶,命人将儿子言言抱来。
言言又见了阿爹,便如同一只猴子般,从这个怀里攀到那个怀里:“阿爹?”小手在阿爹脸上摸来摸去,似乎是稀罕。
赵允承一阵感慨,几日不见,他儿果然想念他。
“乖乖,阿爹有愧于你。”他摸了一把爱子的脑袋,一本正经地与他爱子承诺道:“你与你阿娘且再等等,过些日子我便将你母子迎回王府,而后册封你为世子。”
秦嫀在一旁笑而不语。
摄政王与儿子说罢,侧首对着似乎淡泊名利的女郎,哼,他知晓她不畏强权,对王妃之位什么的瞧不上眼,特别是他前头已经娶过一个王妃……
赵允承不算后悔吧,但仔细想想的确有些后悔,好在这女郎心中有他,肯为他再入高门。
郎君想到此处,俊脸绯红,拧面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人说你闲话,我会教他们知晓,你无人可及。”
这番剖白是很羞耻了。
仔细想来,秦三娘都未曾这般与他说过,凭什么要他先说?
秦嫀继续笑而不语,时不时替郎君续上茶。
于她而言,对比起当王妃的风光无限,她更喜欢眼下这种温馨的时光。
言言的阿爹也被秦三娘这种柔柔的目光撩得不要不要的,可惜距离七月十三还有些日子,要是定在六月十三就更好了。
太皇太后懿旨到了秦府,满朝堂的人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东京城的人都知晓,摄政王又定亲了,七月十三大婚。
这才与前王妃和离了有多久?
将将一两个月呢!
众臣子听说赵允承和离的时候,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他们巴不得赵允承真的不举,这辈子也别生孩子,毕竟他真的是个很大的威胁,谁都不希望他上位。
眼下听说他又定亲了,这回可跟上回不一样,看这架势是奔着传承香火去的,这可不行。
难道小皇帝年岁渐长,摄政王也开始急了吗?
一时间猜测风云,虽然不至于风声鹤唳,但关注这件事的人可太多了。
他们自然会去查探,那胆大包天敢与摄政王结亲的人家,一查之下,才知道,秦家三女郎原是沈三公子的前妻,这女郎也是前阵子和沈家三公子和离的。
几乎是秦三娘子前脚和离,摄政王后脚便跟着和离,不行了,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这秦三娘子和沈三公子育有一子,今年两岁而已,和离后这小郎君竟是跟了秦三娘子,而不是跟沈三公子?
“……”太、惊、人。
种种线索无不指向一个事实:摄政王夺了表哥妻儿。
这是一个表面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