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主家的伯伯们策划的,我们这些旁系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死了,你们活下来了。”姬玉冷静地答道。
聆裳怔怔地看着姬玉如同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她像是没了力气跌倒在地上,撑着地面泪流满面悲愤道:“是!主家的伯伯们野心太过才叛乱,都是我们韩家自找的,是我们活该被灭族。可是公子你……”
她抬眼,满眼通红:“你救了我们但只字不提你对韩家做的事,这些年我们幸存的韩家人把你奉为恩人,兢兢业业地帮你经营产业为你收集情报,甚至可以以命相酬。到头来你却是始作俑者之一……你……你这么戏耍我们……你问心无愧吗!”
姬玉低眸看了聆裳片刻,走下台阶来抽出匕首。莱樱以为他要杀聆裳急忙出声喊姬玉,姬玉却只是把匕首递给了聆裳。
那是他的“梦死”。
“你若实在悲愤,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杀了我。”姬玉淡淡说道。
南素和墨潇一时大惊,想要跑过去却被姬玉抬手制止了。
“韩聆裳,我的确煽动了韩氏起兵叛乱,并且一早知道韩氏要被灭族,可是韩氏死得不冤。若韩氏一朝为王你们这些旁系会不会跟着享福?那韩氏失败灭族你们凭什么不被牵连呢?我救了你们给你们钱财让你们经营产业换取情报,道理上我没有对不起你们。”姬玉的语气十分平静。
聆裳站起身来正要出口反驳,姬玉却抢先说道:“但是情义上,我确实亏欠了你们。你们珍重的这份恩情并不纯粹,对你来说尤其难以接受。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想杀我就举起你的匕首。”
姬玉点点自己的心脏,说道:“朝这里刺。”
聆裳怔怔地看着姬玉,拿着匕首的手发抖。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们二人,唯有姬玉目光冷淡。
只听见哐当一声,聆裳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她一言不发地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我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下来。我料到聆裳定然不忍心,想来姬玉也知道她下不了手才说的刚刚那番话。
姬玉把那匕首捡起来收好,对聆裳说道:“你想走我不拦你,但是现在的情形你出去只会被抓住。等我们离开宋都,你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院外的熙熙攘攘声越来越大,像是禁军已经等不及进门来搜索了。南素和墨潇都神色紧张地握紧了剑,似乎准备决一死战。姬玉却笑道:“整个城里都是禁军,你们打不过的。”
他回身从书房里拿出一个瓶子,给南素墨潇让她们把院子中的四盏灯用瓶子里的灯油点亮。南素墨潇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立刻照办,也不知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油点亮时居然升起鲜红色的火焰,十分妖异。
待四盏灯亮起时整个院子的地面上显露出红色的蜿蜒阵法痕迹,光芒大盛一直蔓延到院外,外面传来禁军的惊叫声,似乎有人在说——好烫!栖意阁外一时人声鼎沸,却无人能踏进这座院子内。
姑娘们都看呆了,奇门阵法极为玄妙世人知之甚少。我突然想起姬玉曾提议为沈白梧的雪明阁做阵法,他果然也给自己的院子做了。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姬玉,说道:“你……”
他安抚地握了握我的手,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姬玉喊姑娘们随他进栖意阁,搬开阁子正中那个沉重的红木书架后,姬玉在墙壁的不同地方拍打了几下,原本放置书架的地面陷下去出现了一段深不见底的密道。
姬玉拿着火把领头,我们一行八人在黑暗崎岖的地道里行走。我平日里走路速度慢,此时被姬玉拉着几乎是一路小跑,在黑暗里不知跑了多久突然有隐隐约约的光芒出现在前方。我们从一个洞口出来,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青草掩埋的山腰,地面略有些崎岖荒无人烟,抬眼看去便能看到宋国都城的城门以及远方发出红光的姬玉府邸。
姬玉家的这个地道直接通向了城外的山上,便是厉琰派人把都城和府邸围得严严实实也无济于事。
一出来姬玉就让墨潇南素到周围查看情况,墨潇却说她自己去叫南素留在这里好好保护我们,说话的时候目光特意在聆裳身上停了一下。
她已经不信任聆裳了。
聆裳脸色白了白,慢慢地染上不忿之色。她这七八年的时间都跟在姬玉身边与这些姑娘们朝夕相伴,她大约是觉得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却遭了防备。聆裳看了看那府邸的红光,再转眼看向姬玉的时候眼睛仿佛也被染红。
沉默了许久,聆裳缓缓开口。
“公子,这次又是谁呢?
姬玉抬眼,我拉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出的细细一层汗。
聆裳见姬玉不回答,悲愤道:“谁都知道奇门阵法是邪术,因为常要生人做祭献。刚刚您的那个阵法祭了谁?是不是墨潇?所以你才把她支走的对不对?”
正说着话墨潇就回来说周围没看见守军,听到聆裳的话便冷笑道:“公子要我去祭献难道我会不答应?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姬玉却不想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对聆裳说:“你走吧,还有莱樱,你们一起走吧。之前说的那些财产还是你们的。”
莱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左看右看,姬玉却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聆裳却不关心那些财产,她咬咬唇怒道:“是啊,你墨潇心甘情愿,我们都是心甘情愿,他不就是利用我们的……”
姬玉的身体一重,即便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带着跪倒在地上,他靠着我的肩膀吐出一口血来,温热地溅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深红如秋日的枫叶林。
笼罩在城中府邸上的红光应声而破。
姬玉无力地靠着我的肩膀,低声说:“快走。”
被这一幕惊吓到的姑娘们纷纷来把姬玉扶起来,聆裳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怎么可能……”
我回头看她,见她眼里有盈盈泪水,她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呢喃道:“怎么可能……”
阵法当然有祭献。
姬玉祭献的,是他自己。
姬玉笑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声:“韩聆裳,再见。”
我便扶着姬玉往前走,莱樱低声说了一句说:“对不起聆裳,我要跟公子走。”
说着我就感觉到手上一轻,莱樱跑了过来帮着撑起了姬玉。
聆裳一身浅红色衣裙站在深秋萧索的落叶林中,眼里一片颤抖的水光。我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便听见她的呜咽声。
或许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讨厌姬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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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能看到更新但我还是不行= = 是我手机的问题么周日编编不上班哭泣
晕倒
我们坐上马车逃走的时候姬玉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他又吐了几次血,神志有些模糊不清。碧渃匆匆给他诊了脉,只是觉得他很虚弱却查不出原因。
姬玉靠在我的肩膀上衣襟沾满了血迹,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是阵法反噬……没有什么药靠我自己撑。”
我低声问他:“为什么?”
阵法启动的时候我就想问他祭了什么,那时他嘘声叫我不要问,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以自己为祭。那么自私而聪明的人,把各路王公贵族耍得团团转的人,惯于利用别人的人,怎么会想到牺牲自己呢
姬玉轻声笑起来,淡淡地说:“既然要退隐,自然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我可是……很认真的。”
我闻言攥紧了他的手,他便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慢慢说道:“解药的药方,在你的玉佩里,中间是空的……打开有个字条。”
腰间那枚玉佩泛着温润的光芒,我这段时间一直戴着它。这是在樊国姬玉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曾经当了换盘缠又被他给赎回来了。
……从一开始,他就把解药给我了?
我突然有些迷惑,姬玉的善恶像是矛盾的,却又模糊成一片。
他虚虚地抱住我的肩膀,埋在我脖颈处的声音闷闷的,只有我们两个能听清。
“这局面我能猜到的……你还记得我说,我从没想过复仇完要做什么……因为我最初的设想就是和天子同归于尽。我早已经为了报仇变成和他一样的恶人……那凭什么他要国破家亡而死,我却能安然无恙呢?”
“我知道是我一直执着于你,若你没有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当初如果嫁给沈白梧你也会很幸福。如果我撑不过去,你就……”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推开他打了他一巴掌,墨潇差点跳起来被夏菀拉了下去。
姬玉懵懵地看着我,我抓住姬玉染血的衣襟,声音颤抖地说道:“是你要我相信你的,你不能骗我。”
“你……”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你要撑过去。”
我看见自己的泪落在他的衣服上,跟着血迹一起蔓延成深色的花朵。
姬玉眨了眨眼睛,阳光透过马车没有盖严实的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只是一道竖着的光亮,光亮中他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浅浅的花雕酒。
他低声道:“你说实话,没有我你能好好生活吗?”
所有的一切,一切逃离纠结没有他的日子纷至沓来,曾经有那么多次我试图离开过没有他的生活,都是他硬生生把我拽回来。
可是我摇摇头,我说:“不能。”
我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姬玉又吐出一口血来,在眼神涣散前他抱住我说——好的,那我为你活着。
一个月后,宋国樊国交界处的边陲小镇。
我叠好被褥推开房门沿着走廊里的台阶拾级而下,路过的小厮端着水盆向我行礼。我在这间客栈里住了三天,小厮已经和我混了个脸熟,他见我想要下楼就拉过我轻声说:“叶夫人还是别下去了,来了一群苗疆的怪人,下去惹晦气。”
我露出惊讶神色道:“苗疆怪人?做什么的?”
小厮竖起手掌搭在嘴边,神神秘秘地说:“赶尸人啊,阴森森的。苗疆这些东西最邪性,那些巡逻的官兵都绕着他们走。哎呀你看那些官兵先前是搜城,现在又在外面到处巡逻,他们要抓的人什么时候能抓到啊?”
我偏过头,浅浅一笑:“说的是啊。”
纵然小厮好意提醒我我还是要下楼吃早饭的,一到大堂里便看见五六个头戴斗笠黑纱全身黑衣的人乌压压地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讨价还价,似乎是他们出价很高,贪财的掌柜的终于答应让他们住一晚,但也仅仅是一晚。
我看了这些人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吃我的早饭了。
待夜深之时众人睡去,一片万籁俱寂中有人敲我的房间,我打开门便看见那苗疆的黑衣男人。他生得极其魁梧雄壮,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房间里来解开他戴的面纱斗笠,再脱去宽大的袍子,原来他其实是个瘦削的男人,之所以看起来魁梧是因为他背上还背着一个男人。
他把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解开放在我的床上,我低声道谢。
苗疆人笑道:“果然官军只是草草看了两眼,没发现问题。夫人不必言谢,之前承蒙您相助我们才捡回性命,区区小事。”
他说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回去苗疆,提前与我道别了。我便应下,再三言谢。
男人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坐在床边看着那个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俊美男子,那是已经昏迷了一个月的姬玉。
当日我们逃离宋都之后不久,姬玉就受阵法反噬吐血不止最后晕倒,碧渃说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姬央已经将韩氏灭族和姬玉的渊源昭告天下,掌握姬玉暗产的韩家人多半都像聆裳一样愤怒,曾经他的眼线们一瞬变成了仇人。暗产不能去明面上的产业一定会被查,现在姬玉可谓是砧板上的肥肉,哪个国家都想来分一刀,我们只能暗暗逃亡。
若是落在别的国主手里倒还好,厉琰心狠手辣又深知姬玉的能力,他若抓住了姬玉为防止他逃跑,大概会不客气地让姬玉“失去逃跑能力”,所以当时姬玉才用这种代价巨大的方式离开。
不过目前看来,这个代价是我在负担。
我拿着湿毛巾擦擦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的脸,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一个月了,你该醒了。”
他无声无息地合着眼睛,烛火昏暗的光芒在他的脸上跳跃。姬玉总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生了病也气势凌人,怎么会这样安静虚弱地睡着,好像稍稍用劲一捏就碎了。
我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挪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慢慢地说最近发生的事。
姬央以原本燕国的领土为诱饵,引得各国追逐姬玉,同时也让宋国暂时不敢攻打周以免招致别国敌对。如今姬玉失踪一个月,我让南素潜入王宫中找到期期,让期期劝说厉琰早日攻打周以免别国抓到姬玉,局势复杂化。
另一方面我请夏菀去找辛然,让辛然放出风声说姬玉其实已经被周天子抓住了,周天子开出这样丰厚的报酬全是假的,是为了防止被宋国攻打。辛然的娘家人都在洛邑,她说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最后我让莱樱去找已经嫁给赵王的嫦乐,请她煽动赵王趁乱从背后侵吞周的领土。
原本我是和墨潇一起带着姬玉逃亡的,前些日子遇到了巡查墨潇引开官兵之后就与我们走散了。我和那些苗疆人同行帮了他们一些忙,他们便答应帮我把姬玉带进这座城里。
“这一个月真是不得安宁,不过就各方面的来信来说,局面已经开始乱了。只要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没人能抓住你,必定有国按捺不住攻周,姬央守不住国土兑现不了承诺,矛盾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