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源尝了尝那条清蒸的活鲤鱼,一口下去鲜美异常,汁多肉嫩。听李桦说,这鱼乃是从汴河捞上来的,一路上养在水缸里,不远千里从汴梁来到钦察。
  只可惜最后还是上了餐桌……姜思源摇头晃脑叹着气,为了不让这鱼死得太过冤屈,只好又吃了几大口。
  几人吃饱喝足便自觉地离开,留李桦李彬兄弟两个促膝长谈。
  得知李彬在此过得顺心李桦其实也没有别的顾虑了,一下午时间哥俩把该说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李桦将吃剩的东西打包装进盒中交给李彬道,“行了,哥哥也累了,不用陪着我,这些东西还能在吃一两顿,你慢慢吃着,总比那些粗糙肉食好。”
  “嘿嘿~多谢大哥!”李彬美滋滋地接过,“大哥你好好休息,明儿我送你回去!”
  “去吧去吧……”
  李彬告别哥哥,捧着吃食往回走。起先他还觉得哥哥只待一天有些伤感,可想通了也释怀了,若是一家人有缘,他总会再次回到汴梁的。
  初夏的草原温暖又干燥,微微的清风吹拂在脸上恰到好处,李彬哼着家乡地小调,在离住处不远时被一高大的黑影拦住了去路。
  “咦?殿下?”
  他兴许刚刚一直站在白桦树下,肩膀上还沾着树叶。
  “吃完了?我在等你。”
  李彬听着心中挺不是滋味的,两人自上次争执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面对面说话,当然了昨晚的欢爱并不算!
  “巧了,我这还有些吃的,一起吃点嘛?”李彬心中有些忐忑地邀请他,这可是两人握手言和的好时机。
  “好啊。”拔都笑了笑,“我先尝尝味道。”说罢,趁李彬不注意吻吻他嘴角没擦干净的酱汁。
  李彬捂着嘴,紧怕外头有人正看着他们,拉着拔都的手一溜烟逃进帐中。
  “你你你你!你胆子真大!也不怕叫人看见!”
  “为什么害怕?这我说了算。”
  “……也是”李彬拿他没辙,将食盒打开,“感谢你上午叫昔班送来的粥和菜,很好吃!我就请你尝尝我家乡的菜吧。”
  拔都看了看盒中的食物,突然轻哼一声道,“你明明出生在草原,草原和大漠才是你的家乡。”
  “……”李彬严重怀疑这人今天是来找茬的。
  “你吃不吃!”
  “……吃”
  拔都一口吞了个狮子头,吧唧吧唧嘴,“这肉切得真够细致的。”
  “嘿嘿!我家厨子不比皇宫的御厨差,你再尝尝这鱼!这可是从汴梁运来的活鱼!”
  李彬夹了块鱼肉送到拔都的嘴边,拔都却皱着眉头直往后躲。李彬忘了这人不爱吃鱼,可还是强硬地往他嘴上怼,就好像昨晚这人把他的那玩意儿塞进他的嘴里一样。
  “好吃的!你尝尝!不腥!”
  “……”
  拔都躲不过去,只好不情愿地张开嘴吃了进去。
  “如何?”李彬满脸都是期待。
  “好吃,与我以前吃过的不一样,不腥,很是鲜美。”那鱼肉确实不错,拔都称赞起来。
  “那是他们处理不好,你若有机会去汴梁,我请你吃更多好吃的,比这些还好吃!” 李彬好像忘了先前的种种不愉快一样,挽着拔都的手臂倚靠在他的身上。
  “好啊,我最远也只去过大同一带,还从未去过汴梁。”
  拔都伸手搂住了他,两人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呼吸交缠却不见丝毫**,温馨从容,便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静坐良久,李彬听到外头梆子声,已到了二更天。
  “很晚了……您是不是……”
  “收留我一晚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这床太小了……”李彬一指那窄小的床榻。
  “天也不冷,地上也行。”
  “好。”李彬将饭菜收拾好,这两天身体很是疲倦,他连洗漱也懒得,吹熄蜡烛脱了外衣,同拔都一同躺在地上。
  躺了许久,李彬正纳闷为何没听到拔都的鼾声,一转头正好对上了拔都亮晶晶的眼睛。
  “你大哥来看你了?”
  “嗯,他偷偷来的,您不会怪罪他吧?”
  拔都摇了摇头,“他是你的家人,理应当来看望你……你汴梁的家中可还好?”
  “一切都好……对了,”李彬突然想到大哥的话来,“您……是不是往我家中送过东西?”
  “送过些,便在你随我到花剌子模不久。”
  “您倒是告诉我家里一声啊,不声不响我都没法感谢您。”李彬在盖着的袍子下,偷偷去捏拔都的手掌。
  “怕引起你家里人的猜疑,所以我叫他们什么也不要说。”拔都感受到一只柔软的爪子在他手心作祟,不客气地用力一把握住。
  如此一来就又确认了其中一人,那么第三个呢……会是谁?
  “不瞒您说,送东西到我家里不止您一个,还有一位也是匿名送了东西,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拔都只稍稍思考了一下,便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也在情理之中,你慢慢猜吧。”
  “嗯?”李彬被他弄得疑惑更深。
  拔都玩够了他的手,就将李彬拉进怀里,“我有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待你……我今日想了一天,是不是我不该此次带兵出征,或是根本不应该带着你来。”
  “您说什么呢!”李彬从他胸口处抬起头,满面肃穆盯着拔都,“这可是您亲手争取来的机会,完成您的报复,完成术赤王爷的心愿……”
  拔都闭上眼摇了摇头,捧起李彬的脸颊,“我总觉得战事一起,你与我就疏远了不少……”
  “这怎么能叫疏远……”李彬抿起嘴唇,“只是,只是有些事情看法不同罢了,况且你是主帅,我总不能像从前那样粘着你……”
  “我知道,所以我要尽快结束战事!”拔都打断他的话,低下头将额头与他贴在一起,“忽滩逃到了马扎儿,接下来我就发兵攻下挡在前头的基辅和加里西亚,扫清了这些障碍便可长驱直入马扎儿捉回忽滩!”
  “您不打算将马扎儿一并攻下吗?”
  “不,以我手中现存的实力,怕是将来无力控制到那,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愿您武运昌隆!”李彬吻了吻他的嘴角。
  拔都没有回吻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战事一了,我便打算在此建都城,建个属于我的国家,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拔都得声音是李彬从未听过的试探、祈求,他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李彬沉默了,他真的可以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拔都见他不回答,便似发狂一般,五指几乎陷到他的肉中。
  “你不会回中原去吧……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说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在我身边……”
  “我不会回去的……!”李彬忍着眼中呼之欲出的泪水,双手抚上这个既坚强又脆弱的男人颤抖的背,“我不回去……我就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第二天一早,李彬送别了萨比尔和大哥。前脚刚送完人,草原上便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雨后闷湿的空气和带着热气的西南风预示了雨季的到来。
  李彬在钦察草原度过了第一个湿润的雨季,虽然他听说在此处休整主要是为了将战马养的膘满体肥,可他捏了捏自己腰上的**总觉得一起被养肥的还有自己。
  雨水使大片的草地长出了一簇簇小蘑菇,李彬盼着出征的心也跟着长了一串蘑菇。
  等到入秋时分,他终于从蒙哥那听说了过几日便要拔营起寨的消息。
  李彬第一次见识了出征前的祭旗,牛羊等牲畜鲜红的血液飞溅到蓝底白花的日月旗帜之上,点点鲜红在湛蓝的布料上格外瞩目,好似鲜血染红了天空一般。
  几个萨满祭司跳完驱邪祈福的舞蹈后,拔都身着白衣,扎着满头的小辫,在众人如浪潮般的欢呼和簇拥声中登上祭台。
  李彬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无法到台前去看他,只得远远地望着拔都挺拔地身姿。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这个强壮、充满危险与征服欲的男人吸引。
  李彬的眼中带了些许骄傲,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这个一呼百应嗜血战神一样的勇士,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出无限的温柔。
  在万众的注视之下,拔都没有立刻跪地祈祷,却先悠悠地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正望着他的李彬。
  万籁俱寂,没人知道拔都在看什么。
  ——明明相隔几十丈远,李彬却觉得好像站在了他的身边,被他如山一样广阔的胸怀和厚重的感情包围着。
  短暂的瞬间,四目相对,两人各自一笑。
  拔都再次站好,跪在了地上,用他粗犷又豪迈的嗓音高声道——
  “永恒的长生天啊,请你将智慧、勇气赐给我们奔波不停的蒙古勇士,胜利和荣耀将永远属于我们——!”
  “拔都王子!”
  “拔都王子!”
  “拔都王子!”
  ……
  四周欢声如雷,气吞山河之势令李彬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李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名冲锋向前的战士,热血沸腾驾着他的马儿勇往直前。
  俗话说兵贵神速,拔都为了节约时间提高兵力效率再次分兵。他与速不台亲率主力直取基辅,另一支几万人的军队由贵由与带队直奔加里奇。
  李彬跟随着大军一路向着西南,秋风萧瑟,草原上茂盛碧绿的草场转为了枯黄,西风带来第聂伯河的潮湿气息——基辅城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