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仆人流水般送上精致的餐点,胡宗宪却没有一点胃口。这两个月来他几乎都是这样睡得快到中午才起来,应该来说他的晚年生活还是很惬意的,周可成在金钱上对他毫不吝啬,退位之后胡宗宪曾经稍微计算了一下自己拥有的财富,那个惊人的数字把他吓了一跳,当初严家父子号称富可敌国,现在自己也不遑多让。比如他现在居住的宅邸便是狮子林,乃是周可成出重金购置建园赠予自己的,不但宽敞,而且颇为清静幽雅,胡宗宪十分喜欢,但他还是时常想念在北京时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
“真是个贱骨头!”胡宗宪暗自骂了一句,夹起一只烧麦塞入口中,如同嚼蜡般咀嚼了两口,又喝了口银耳莲子汤咽了下去,脑子里正想着下午和晚上该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却看到沈明臣从外间进来了,胡宗宪精神一振:“快再拿副碗筷来,明臣你陪我吃点!”
沈明臣见状笑了起来:“明公,你怎么这个样子,难道没人来陪你吃饭?”
“是呀!”胡宗宪叹道:“树倒猢狲散,没人再来理我这个糟老头子了,还好明臣你没忘记我!”
“明公你不要这么说!”沈明臣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你知道吗?申王殿下回来了!”
“申王殿下?”胡宗宪的精神立刻被提起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前几天!”沈明臣笑道:“不光是他,镰成殿下、莫娜夫人也都回来了,听说由衣夫人也要从日本回来。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事?还能有什么大事?”胡宗宪一愣,心中却动摇了起来,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大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什么大事?
“徐相公让我带给您的!”沈明臣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胡宗宪拆开一看,却是邀请自己去金山卫的,落款却是周可成,时间是半个月后。
“明臣,你说这是要请我去干什么?”
“明公,又不是请你一人,这说明申王殿下心里有你!”沈明臣笑道:“说到底,天底下有资格能在殿下心里占个位置的人可不多,这是您的福分!”
“福分!”胡宗宪笑了笑,将信放到一旁:“明臣,不惑之年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子孙满堂,用不尽的财帛,我的福分难道还不够!”
“若是寻常庸碌之人,这福分自然是够了,但以明公之才具器量,这福分如何能够?”
听到属下这番恭维,胡宗宪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胡宗宪一改先前的懒散习性,对于来访之人,无论地位高低亲疏,一律亲自接见,对于请托要求,也尽可能的予以满足和帮助,来访之人个个受宠若惊,大为感动,而这又招引来更多的来访者,一时间狮子林外轿马不断,就连临近的客栈都住满了前来请托的人。而胡宗宪白日里见客,晚上则忙着写信联络旧友,就这般忙到会面前的最后一天,才乘船往金山卫而去。
讲武堂。
周可成坐在一张扶手椅旁,项高、唐顺之、张经、近卫前久等人分别坐在两厢,说着闲话。项、唐、张三人都老了,精神有些困倦,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去,周可成见状笑了笑,对近卫前久道:“近卫公,时光不饶人呀!我们都已经老了!”
“旧竹虽老,新笋又生,天地循环之理,殿下又何苦悲叹呢?”
“嗯!”周可成点了点头:“近卫公所言甚是,对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海外和大明,日本那边情况怎么样?关东今川家如何?”
“殿下请放心!”近卫前久笑道:“朝廷、商人、武士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至于关东今川家,义元殿下是一个明白人,他是不会做出蠢事来的!”
“那义元殿下之后呢?”
“这个您无需担心,今川家虽然号称四百万石之大名,但真正拥有的财力兵力也不过抵得上堺一城而已,难道您还担心堺会站在哪一边不成?”
“这个倒是!”周可成笑了起来:“近卫公,我有一个想法,大明、朝鲜、日本三国虽然言语不同,但文字相同,习俗文化也相近,只是道路遥远,大海横波,所以才分为三国。而如今海路通畅,为何不把三国合而为一,共荣共存,岂不是一桩美事?”
近卫前久听得眉头一跳,笑道:“殿下所言也有道理,只是不知要如何安排天皇和幕府!”
“照我看天皇也好,幕府也罢,都无需动他们!”周可成笑道:“重要的是百姓、是商贾、是武士,其实在日本的自治城市已经是这样了,那儿有许多大明百姓,也有不少朝鲜人,不是都过得好好的?我的意思在我的封地和中左所先做一个试点,贵国的和朝鲜的百姓如果愿意,都可以前来居住,经商、学习;朝鲜的釜山港和礼成港也一样,然后逐渐推广。大明朝廷也好,朝鲜李氏、日本天皇幕府也罢,他们毕竟都是少数人,我们先把三国的百姓先放开了,很多事情自然就成了!”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近卫前久听到这里,心中一松,他原以为周可成是想把朝鲜和日本强自合并进大明,身为五摄家之一,近卫前久自然有些不愿意,但听他的意思不过是让三国的百姓商人自由往来,这就无所谓了,其实西日本的自由城市和堺早就已经这样了,而开放苏松常三州、中左所对日本朝鲜居民来说其实是好事。
“既然近卫公也同意,那自然是好的,等朝鲜的王公来了我也和他说说,如果他不反对我们就开始吧!”周可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