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刀枪不入的地牢已被彻彻底底捅出了天,支离破碎,不复存在,四周一片狼藉。
  凤迟龄眉心的印记淡了下来,渐渐缩小,从细长的一竖逐渐化为最初那不起眼的一小颗红痣。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视线慢慢聚焦,方能视物时就对上了那双布满了可怖红血丝的眼睛。
  这双眼睛界于柳叶眼与丹凤眼之间,眼尾狭长,笑起来的时候,可迷人心智,垂眸的时候,就会显得眼梢分外锐利,凛凛生威。
  而在此刻,眼角上那不可忽视的一抹红晕生生削薄了这一层威严。
  荆无忧一手托着凤迟龄的后颈,一手拼命地捂住那被溯雪捅入的伤口,手心手背上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在不断的输送灵力。即使是知道怀中人已经醒来,也没有放手或是退开,只是一语不发地盯着他,眼睛微涩。
  沉默一阵,凤迟龄觉得必须要开口了,他刚想起身,就牵动了腹部上的伤,疼得猝然仰起脖子嘶嘶一阵,托着他身子的荆无忧立刻慌张起来,神色微乱道:“别乱动,你还……”
  他一出声,凤迟龄的眉头就轻轻皱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堵上了对方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荆无忧懵住了,稍后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是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犹如被砂纸刮过,一开口便如被千万根小刺针扎入,疼的发紧。不但如此,唇角也不自知地溢出了几滴遭灵力反噬而流的血。
  他之前还没处理完盛容轩落跑一事,就被急冲冲的荆思远跑到他面前告诉他地牢里出了事,并且是关于凤迟龄的。
  关于这个人的事,荆无忧总是放在首要的。他手中事物还未放下就又刻不容缓地跑来,可刚抵达,还没缓下一口气,映入眼帘的就是已经变成一堆废墟的偏殿,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人。
  荆无忧的那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讷讷走上去,颤抖着手扶起呼吸薄弱得几乎没有的人,嘴唇翕动,喊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个人就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软绵绵地垂落着四肢,腹部上的伤口刺目,因是仙家法器溯雪所伤,血流如注,怎么止都止不住。苍白的脸上哪怕是一丝气色都没有,唯有额间上的印记依旧生龙活虎地闪烁着。
  灵力渡过去,却又被反弹回来,感受到怀中人气息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消失,荆无忧这才慌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功夫理会一旁同样半死不活的沈烨清,亦或是纷纷而至的宫人太监,以及手底下的侍卫。
  与他同父异母的荆思远向来知道自家皇兄是如何的性子,只吩咐了手下人先去处理已被摧毁的地牢及受了重伤的沈烨清后,并没有上前插手。唯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时时护着这两个人,然而护了没多久,就得知沈烨清受伤过重的消息,不得已才中途返回。留下荆无忧和凤迟龄两个人留在原地。
  荆无忧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说了多少,只知道这个人没有醒来,没有看他,没有骂他,他就这么一直说下去,哪怕输送过去的灵力最后都会被弹回来,甚至在回弹到他身上时成了有伤害性的攻击时,也还是没有停下来,一颗心本就碎了一半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焦虑。
  这些灵力反噬虽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来回次数太多,积累下来,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球以及嘴角的一抹血便是后果。
  那么如今,这个人堵住他的嘴,是因为担心他,还是只是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见到他这个人?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荆无忧的眸光霎时就黯淡了下来,他抿了抿唇,将凤迟龄安稳放下,轻轻掰开他的手,欲起身,就又被一只手臂勾住脖子按了下来。
  霎时,鼻尖相对,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
  荆无忧愣住了,微微睁大了眼道:“你这是干什么?”
  凤迟龄显得有些犹豫:“你刚才有叫我……叫我大师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那又如何?”荆无忧垂着眼道,“你本来就是我的大师兄,虽然只是以前。”
  凤迟龄笑了:“可你曾说过不会再叫我这个?”
  荆无忧虽有些不悦,但也意外老实:“一时情急忘了,以后不会再叫。你一直按着我作甚,不觉得这样很难受吗?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干什么突然凑这么近。”
  对方的一缕头发垂落在凤迟龄的耳侧,他唇角微动,正要说些什么,身后蓦地传来一阵不尴不尬的轻咳声。
  凤迟龄与荆无忧在同一时间扭头望去,一道白色身影端立在他们面前,双目微敛,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忽感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隐约有些僵住,凤迟龄赶紧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确定不失礼仪后道:“师尊。”
  可刚说完,腹部又是一阵剧烈刺痛,凤迟龄眉间一抽,捂着嘴咳出了一口血。
  见状,荆无忧眉头死死皱住,刚想说话,就见洛潇赶来,一抹白光凝聚在凤迟龄的小腹周围,瘆人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有了愈合的迹象。
  “你的修为是化神期?”
  谁知,回到现世,洛潇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修为。但凤迟龄也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回答道:“是。”
  洛潇道:“一百年里你应该每天都有修炼吧,才从元婴升至化神,是不是太慢了?”
  凤迟龄面容古怪地看着他,心道他自从到达金丹期后,修为是异常的慢,这个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他师父又不是不知道。
  洛潇望他到现在也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眉头不着痕迹皱了皱,仿佛有什么为难之事无法告知,须臾,才道:“龄儿,你在这里的时日可能……”
  顿了顿,他似乎又不打算说下去,道:“罢了,万事由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