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小桂子送了他一幅画。那上面画着地正是深秋时节,两人饮酒赏菊,一边还看着一对鹌鹑在落叶里面走着的光景。郇旪看了这幅画后,整个人都快要乐傻了。本来深秋落叶是离别伤感的意象,但是到这里完全不一样啊。
鹌者安也,取得自然是平安康乐的寓意。在这幅画里头,有鹌鹑吉祥的‘安’,菊花盛开的‘居’,落叶满地的‘乐业’,不正是‘安居乐业’的谐音。
小桂子送了他表示着安居乐业的画,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人终于可以住到一地了?
这一刻,郇旪很敏锐地懂了夏桂的意思。于是他就想了,是不是也要效仿皇兄,进行一场婚礼呢。不过在这之前,自己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不能算是礼尚往来。既然夏桂先送了定情信物,他也要回赠一个信物来才行。
鹌鹑一直出双入对,比翼双飞,是象征着忠于爱情的吉祥鸟。郇旪干脆就让人打了一对鹌鹑的玉佩,打算送给夏桂。这样还不够,薛蟠可是说了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把好东西吃进肚子里面,更加能讨一个好彩头的呢。况且要吃飞禽,还数鹌鹑。趁着今天夏桂休沐,吃一顿全鹌鹑宴就不错。
郇旪兴致勃勃地打了一大串鹌鹑后回到了别庄。这心中正想着等一会怎么与小桂子说,是让他搬过来长住,或者自己搬过去久住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给夏桂安排的院子前,郇旪看到了脸色发白的老管家。他心头一沉,“出什么事情了?”
“六爷,夏大人刚刚救了一个人。”老管家见到郇旪来了,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这夏大人脾气硬,除了皇上与薛大人,连自家王爷的话,也不是每句都听得进去。
“您上山打猎没有多久,夏大人就来了。他就在庄子边上逛了一圈,正好路过了冰封的那条河。庄上农户家的几个小子们在河面上玩溜冰玩。谁想到这厚厚的冰层会突然裂了开来,两个小子掉了下去。边上的人急的没有办法,这碎冰面最难办了。夏大人见状后,匐着冰面,好险才把两个小孩从冰水中给救了出来。老奴听了这事情后,马上就请了大夫。夏大人让大夫给孩子们细细看了。可到了夏大人那头,却是说不必多事,他喝碗姜汤就行了。您看这事情……”
郇旪一边听着老管家说话,一边冲到了夏桂的院子里头,夏桂那里惯是把伺候的人都安排在了外间。
“你们散开!”郇旪听了老管家的话,心里面就烧起一把火。
他满心满意地正想着以后两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才更好。这里夏桂到好,数九寒冬地下河救人。当然了,救人这事情没有错,也不能要夏桂见死不救。但是这人对自己的身体就不能当一回事情吗!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以前郇旪去军队看夏桂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夏桂练兵受了伤,都只是自己包扎一下就好,多让军医诊脉都嫌麻烦。这人对自己是有多么不上心。
郇旪不想还好,这林林总总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就让他心中的火气更胜。夏桂难道就不能为了他们长久的未来想想。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他们以后又如何长相厮守,难道要他一个人独活吗。一想到这里,郇旪直接不能忍了,一把推开了夏桂卧房的门,里面的那位正好在换衣服。郇昰直接甩上了门,就冲到了屏风边上。
然后郇旪的脸色就从气势汹汹瞬间变成了目瞪口呆。屋子里面火炉烧得很旺,一点也不冷。只是没有想到,那个门栓没有插牢,才让郇旪一推就进了。
夏桂这次虽然反应地很快,马上套上了一件亵衣。但缠在胸前的裹胸布,刚刚被脱了下来,也早就被冰冷的河水给打湿,还在滴着水。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她特地减少了时间,只是用热水擦了一下身子,没有沐浴。谁想到郇旪回来的时间这样巧!
“你,你,你竟然是——”郇旪拔高的声调被夏桂一伸手捂在嘴里。
“难道你想明天皇上就知道这件好事!”夏桂见郇旪受了大刺激后连掩饰也不做到的神情,就一阵头痛。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坦白,但是与薛蟠心照不宣的是,想要等郇昰退位了之后再说。毕竟那个时候,自己也退隐了,女扮男装这样的欺君之罪,多少也能糊弄过去了。可是看着郇旪的样子,还有两年可要怎么骗过去。
郇旪被夏桂的这句话给惊了过来,但脑子仍然处于空白状态。只能同手同脚地先去把门给栓好了。他走到门边,又拉了开来,瞪了外面的几个下人们一眼,“你们都退到院外去,这里不要侍候的。”想了想却又吩咐到,“去烧一大桶沐浴的水来。”然后他动作利落地关上门,马上栓牢了。
郇旪看着夏桂已经披上了一件紫貂裘衣,还是皱起了眉头,这才想起来应该关心的重点,心中把大将军从男变女的大事件先放到一边,“你这样不行!整个人都在冰水里头浸泡过了,光用热水擦个身子抵什么用。一定要好好地发发汗,泡个热水澡才行。你放心,我就在边上守着,没有人会知道什么。”
话音才落下,郇旪自己都有点觉得歧异,守着一个女子泡澡,真的是良家妇男做的出来的事情吗?还有小桂子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无奈。
117第一百十七章
在郇旪的坚持之下,夏桂还是妥协了,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这可比光用热水擦拭一下身体要管用得多,热水带走了身体里刺骨的寒气。
郇旪没能真的死皮赖脸地留在屋里。看着紧闭的房门,郇旪反问自己,为什么知道了夏桂是个女子之后,害羞的人反而是自己,这一点都不和常理,明明被看光的那个人不是他。但想不到小桂子的身材那么好,这些年她都是怎么瞒过来的啊。郇旪脑子里面一会儿是闪过了夏桂乍泄的春光,一会儿又在猜测着夏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
就在郇旪脸上一下是控制不住的傻笑,一下又是深沉严肃状之时,老管家又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别院口,‘扣扣——’敲响了房门。
“又有什么事情了?!”郇旪打开门看到老管家,语气不爽地问。他正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将来他与小桂子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应该叫什么名字。就在想到最关键的时候,被敲门声打断了,他都差点要听到女儿叫爹爹了。
老管家顶着郇旪不耐烦的眼神,一点也没有耽搁地说道,“六爷,是皇上与薛大人来了,说是来找大皇子的。”
“什么!”郇旪听闻是郇昰来了,就把后面的话自动跳了过去。怎么办,这个时候皇兄不是应该在看冰嬉吗?怎么会想到来他的庄子上来呢。“人呢?你没把夏桂救人的事情说出去吧!”
“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去的。”郇昰在廊檐下就听到郇旪一惊一乍的声音,这人今天看上去很反常,“朕在来的路上,就听到庄户上的人在说夏桂把掉在冰洞中的小孩给救了。你怎么也不递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他看看。这年月的冰水有多寒,万一病了怎么办!”
“皇兄……”郇旪脸上的表情已经要僵硬了,他还没有与小桂子商量好,怎么与皇兄说这件事情,这人就突然袭击一样地出现了。
薛蟠看到了郇旪明显不正常的神情,还有别院里头被撤空了的下人们,当下就明白了,一定是夏桂下水救人后,身份在郇旪面前曝光了。薛蟠心里面叹了一口气。这郇旪平时不是能言善道吗,为何遇到夏桂的事情,脑子就真不够用了。
郇昰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只要正大光明地直说出夏桂在泡澡,先要去去寒气不就行了。哪一个在冰水中滚了一圈的人,不是一上岸就要在热汤中泡一泡的。
“五哥,我们去正厅等等吧,夏桂应该还在泡澡发汗。叫太医就算了吧,不如去外我府上请一下王大夫。他擅长药膳,也能给夏桂开个食疗的方子。”薛蟠打断了郇旪支支吾吾的话,转而看向他,“六王爷,大皇子今天没有来别院吗?”
被薛蟠这一打岔,郇旪终于把那些紧张与不安给压了下去,原来皇兄是来抓郇旻那小子的。“我只是与郇旻一同出了宫门,他应该是去找薛蝧了吧。”
郇昰听到郇旻是去找薛蝧了,就看了一下薛蟠,只见他也是摇摇头,不知道这两人是去哪里玩了。看来一时半刻间,要把抓住人是不可能了。“算了,不说那小子。明天朕便把他扔到户部里去。在开春之后,大洋洲大哥那头,就要运送第二批物资回来。就让郇旻去处理那些东西,看他以后还有空闲,随便找借口溜出去。”
郇旪看着在正厅里面落座的两人,心思还都在夏桂那头,刚才他叫嚷的那么大声,小桂子一定听见了。按照她的聪明机智,一定不会有事的。郇旪正做着自我安慰,想着夏桂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一定比他要靠谱得多。
郇昰看着郇旪神情飘忽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行了,你也别在这里碍眼了,去夏桂那里看看,有没有要你帮忙的地方。在冰面上匍匐前行,又在冰水中呆过后,说不定哪里就冻伤了,你去看看是不是要上个药之类的。”
“是啊,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郇旪拍了自己的脑袋,到现在为止他脑子里面还都是浆糊,没能清醒一些。“皇兄与蟠子就先吃点炸鹌鹑,垫垫饥吧。今天我打了一大串回来,准备做个全鹌鹑宴。”
“正好赶巧,我庄子上有头呆鹿踩到了陷阱中,也把它带来加个餐。”薛蟠其实是来蹭饭的,没有想到正好赶上了夏桂的事。“也还能再加上一道芋头,今天这顿也是圆满了。这天色眼看会下雪,雪天吃这些再好不过了。”
“行!我这就下去安排。”郇旪总算是从正厅的古怪气氛中走了出去,吩咐了老管家晚上的吃食后,就马上回到夏桂的屋子里,没有想到夏桂已经把自己给收拾好了。
郇旪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夏桂,看着她正在喝着姜茶。然后郇旪悲伤地发现,这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女子,那一举一动完全与女子不沾边。如此坦坦荡荡的姿态,要不是郇旪刚才亲眼所见,夏桂也亲口承认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癔症了呢。
“薛蟠让王大夫等会过来,你就让他看看吧。不管是什么原因,身体都是最重要的,讳疾忌医可不行。”郇旪有句话憋在肚子里面难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的事薛蟠早就知道了?”
夏桂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薛蟠这人很聪明,在川北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一个人能瞒过天下人?”夏桂面上说地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说了一声对不起,有些秘密就让它们烂在心里,永远不要再提起了。
郇旪被夏桂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给噎了一下。他想想觉得这也对,夏桂没有什么背景,要想把事情做的那样干净也不太可能。却没有想过,那年从地狱中回来的夏桂,把那些对她有害的人,用各种手段送到了世间最安全的地方——坟墓里,这里面还真没有薛蟠什么事。
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两人整理了一番,就去了正厅。
看着满桌子的鹌鹑,夏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郇旪这人真有点说风就是雨的感觉。她不是就送了一幅画,上面正好有一对鹌鹑吗。
在店里看画的时候,薛蟠说那幅画留白的意境不错。她也是想到郇旪别院正厅里面刚好空了一块地方,适合添一幅画上去,就买下来送给了他,可这也不至于用弄一桌子的全鹌鹑宴席吧?好在还有个芋头的素食,要不然这一顿的油水也太过了。
这顿饭除了薛蟠之外,其他三人吃得都有一些心不在焉。郇昰一边在想着怎么让郇旻收收心,他自己都做好了要退位的准备,就想要等到皇孙出生,过了一岁的生辰,便离开紫禁城这个地方,去外面看看。他也三十有六,不算年轻了,再不出去转转就老了。偏偏郇旻还不像是定下来的样子。
“今天的菜多为烧烤与煎炸,倒是这芋头做的不错,炖熟了,去了皮,就蘸着白糖吃,一口一个甜味,香甜嫩滑的很。莫不怪宋朝有那个歪诗: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薛蟠的这句话把其他三个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的人给召唤了回来。
郇昰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在皇帝的位子上坐得久了,他已经有些厌烦了。那样每日每夜忙不完的事情,还不如深夜围炉与蟠儿一同读些话本书来的有趣。想到了这里,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郇旻从明天就开始批折子,起码要先把一半的活让他接过去才行。自己也要去关心一下,那些用宝藏造的海船怎么样了,他们可是要出洋远游的。
“眼看天色不早了,夏桂你今日受了寒,也早点休息吧。”郇昰这话其实对着郇旪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他就不要再闹人家了。“王大夫那里问过诊后,要是药材哪里不够,就与朕说一声,不要向粱盛那个倔老头学。你们带兵打仗在外的日子,总没有在书房里坐着的日子舒服。风吹日晒的小毛病在年轻的时候就要注意。你那老上司现在的老寒腿,可是把他折腾的不行。你又是在大海上的时间多,更要好好保养。”
郇旪听着郇昰的唠叨,很清楚这话里头有一半都是与自己说的,他也只能傻笑着应了下来。好不容易把郇昰与薛蟠送上马车,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后,郇旪才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我们回屋吧。你也听到皇兄说的话,今天就让王大夫好好诊一下脉,看看哪里有不适的地方,要好好调养起来。像你原来那个样子是决计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