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晔嫌弃地说着, 突然眼睛睁得老大。
李如楠一手一个大铁锤,轻轻松松地掂着重量。那般模样不像是手里拿着大锤,反倒像是拿着两根木棍。
“你…你使的是大锤?”他结巴着。
“对啊,我从小使锤。你家这两个锤有点轻,没我平时使的分量重。”李如楠挑着眉,看到他傻掉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吓傻了吧,是不是怕了?”
“怕?我梅青晔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梅青晔随手取了一支长戟, 潇洒地耍了一套花式,很是厉害的样子。
李如楠眼冒星星,举着两只大锤先出去。梅青晔在后面不由抹了一把汗,看不出来这小子个子不高, 身量不壮,力气还不小。
梅青晓和叶訇来时,两人已经摆好了架式。一个拿锤, 一个拿戟互相看着对方。
“你先来,我让着你。”梅青晔大声道。
“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如楠举起双锤,喊了一声发动进攻。
梅青晓实在无法将前世那个端庄的李皇后和眼前手拿双锤的姑娘连起来,反差如此之大,到底要收敛自己到什么份上,才能成为人人称颂的后宫之主。
那个周旋在后宫妃嫔之间的女子,处事公允深得燕旭的敬重。世人只知她是武将之女,略通一些皮毛。从来没有人提过她力大无比,武艺不输男子。
校场的两人你来我往,梅青晓看不出来谁更占上风。
“阿慎,他们俩谁会赢?”
“各有千秋,暂难定论。”
梅青晔已从刚开始的满不在乎变得全力以赴,李如楠虽然在招式和身手方面不如梅青晔,但她胜在力气大。
“要是兄长输了,那就有意思了。”
叶訇看了她一眼,“我希望他输?”
“是该有人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他成天以为自己最厉害。”何况还是一个姑娘家,她真期待兄长知道李如楠是女子时的表情,那一定十分精彩。
半个时辰后,李如楠突然把锤子一放,“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了,还是你厉害。”
梅青晔正打在兴头上,闻行顿时黑了脸,“小爷我不要你让,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怎么能就不打了?快起来,我们接着打。”
“我说不打了就不打了。”李如楠脚一跺,她又不是真的要和他打,不就是想趁机和他结实。这个木头疙瘩,简直是个武痴。
梅青晔过来拉她,“我说你这个怎么能这样,说好了的比试,怎么比到一半就认输。你这也太没有意思了。”
“梅公子,我都认输了,我是真的打不过你。”
比试这种东西就得动真的来,认输算什么,他就是赢了也不光彩。何况他心里清楚这个李公子确实身手不错,再打下去自己未必会赢。
“不行,不能这么认输。”
正是因为这般,才越发觉得没有面子。
“梅公子,我好歹也是来你家做客的。这比试了一场,我是又累又渴,你不至于连口水都不让我喝吧。”
梅青晓看着兄长气急败坏地让人去沏茶备点心,再看那目光狡黠的李如楠,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低头失笑,暗道还真是有意思。
茶水和点心很快送来,四人坐在一起。
梅青晔不停给李如楠递眼神,大意是让她快点快点喝,别像个娘们似的磨叽。李如楠吃东西很透气,倒是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好久没有动筋骨了,我陪你比一场。”叶訇道。
梅青晔不太想找虐,嘟哝着,“我今天就要和他比,你凑什么热闹?”
“兄长,李公子是客,拉着客人一直比试可不是待客之道。”梅青晓淡淡的一句话,梅青晔不甘地起身,偷偷瞪了一眼吃得正欢的李如楠。李如楠一心喝茶吃点心,根本没有搭理他。
他冷哼一声,赌气般下了场。
李如楠对两人的比试很感兴趣,看得目不转睛。不大会儿转过头来,对梅青晓道:“王妃娘娘,你兄长可不是王爷的对手。”
“李姑娘高见。”
“你…你…你怎么知道?”李如楠结巴起来,两颊红红。
“李姑娘许是不记得了,我们以前是见过的。”
不过那时候梅青晓总和虞紫薇等人一起,都不太看得上武将家里出来的闺秀们。而李如楠也不喜欢那些成天吟诗作对的女子,很少参加贵女们的聚会,这两年更是从不露面。
李如楠喃喃,“没错,是见过的。我还以为你不会记得我。”
“李姑娘为人爽朗,我当然记得。”
“你…你以前不是和虞紫薇她们一起,我还以为你和她们是一样的人。今日一见,我发现你和她们不一样。”
梅青晓微微一笑,“人是会变的,李姑娘也一样。”
“是啊,有时候不是自己想变,而是不得不变。”
所以才会有备受赞誉的李皇后。
梅青晓记得阿慎还在麓京的那几年,李皇后对他很是关心。虽说曾想替他择妃,却并不曾违背他的意愿强行塞人到王府。
李家和燕家走得极近,当年燕旭能成事,李将军功不可没。若是没有阿慎和李将军,燕旭不可能成功。
这一世,不会再有阿慎。李将军远在边关,唯家眷在京中。燕旭还未回京,不知是不是已与李将军汇合?
朝堂之事,息关着麓京的每一个世家。太子深知前世之事,知道日后燕旭会起事,应该会有准备。
天色不早,校场中的比试在叶訇的有意放水之下成了平手。这一次梅青晔没有说什么,他可不想在李如楠的面前丢面子。
李如楠兴致勃勃地表示以后还要来找他比试,倒是有了现成的借口来往。
一个姑娘想与一个男子结识,掩饰身份借故结交,或多或少都存了一点别的心思。梅青晓看破不说破,只是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阿慎,我好像扮成男子的模样去一些不能去的地方逛一逛。”
叶訇闻言,微眯着眼,“那位李公子…”
她捂住他的嘴,“心照不宣,才是礼数。”
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大约是指花楼酒肆那样的地方。换了男装的她清秀至极,倒是很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我这个样子,你说会不会有姑娘对我投怀送抱?”她转了一圈,摇着扇子问。
女子着男装,会显现中不一样的美。雌雄莫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她被他盯得心下驰荡,面泛桃花。
凑近一点,如兰的气息在他耳边,“回头再穿给你看,我只对你一人投怀送抱。”
两人已中鱼水一体,她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眸色渐深,低低回了一个好字。
两人都是常服,一个高瘦修长俊美至极,一个雌雄难分秀美雅致。因着长相实在是出色,还在春悦楼的门口就被热情似火的花娘们给拉了进去。
靡乐绕梁,男人女人的嬉闹声嘈杂混乱。
正中间,有花娘在跳舞。舞姿极为魅惑,引得一群男人叫喊不停。有往台子上砸银子的,有嘴里说着不三不四荤话的。叶訇皱着眉,俊美的脸像冰块一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二位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楼里都有。”老鸨那双精明的眼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几变,“二位爷不如叫个唱曲的姑娘来助个兴?”
“有劳妈妈。”梅青晓心知这老鸨必是看出自己是个假货。
举凡这样的花楼,花娘们分为几种。一种挂牌接客的、一种跳舞唱曲的、还有两者皆之的。唱曲的姑娘称不上多好看,仅能说是清秀。
唱的曲子婉转凄美,听起来有些熟悉。
“是越地的曲子。”叶訇道。
楼下起哄的声音连绵不绝,好像是跳舞的姑娘今日挂牌,出价高都可得一夜春宵。梅青晓隐约想起来,似乎宋进财那次断腿就是在春悦楼里和人争一个花娘。
环顾四周他们的位置不显,前面还有屏风挡着。但视野却是极佳,一眼就能将花楼上下看得清清楚楚。
这春悦楼…阿慎似乎很熟。
少年如玉,与多年后杀伐果决的男子渐渐重合在一起。他的隐忍他的坚韧,她都看在眼里。他在暗夜中独行,明明身处黑暗却从不曾迷失本心。
棺材铺,春悦楼,她对阿慎的了解原来如此不够。
“想什么?”少年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面气味不太好。”
他站起来,“那走吧。”
还未下楼,突然听到一声怒吼,“什么东西,竟然敢反抗?”
然后一声“哐当”,只见一间房间的门被从里面踹开,紧接着一个姑娘被人丢出来。姑娘衣着不整,摔在地上磕了一嘴的血。
那怒吼的男子一脚踩在她的身上,“看爷怎么弄死你!”
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虞仁凤。
话说虞仁凤在梅青晔那里受了气,被骂没用的东西。他确实怕梅青晔手里的剑,深觉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是国公府的嫡子,世家公子中地位最高的那一种。自小到大谁不敬他三分,他也不屑与一些不入流的人为伍。
梅青晔大闹过后,他听到很多人的议论声,说他是个怂货。憋了一肚子的气出来散心,被一个从前不怎么瞧得上的人奉承两句,他一时喝多了几杯。那个唱曲的姑娘说什么卖艺不卖身,他当场大怒。什么下贱的玩意儿,还敢在他面前拿乔。
“世子爷…您息怒…”老鸨叫喊着,想去救那可怜的姑娘。
可怜的姑娘嘴里喊着饶命,惨不忍睹。
看热闹的人很多,几乎没有一个人劝阻。虞国公府的地位高,这些来寻欢的人大多都是各家不成器的子弟,没有几个敢出面得罪国公府的世子。
虞仁凤酒气上头,终于找到往日的自信。
“敢看不起爷,爷要你的命!”
“虞世子好大的口气,张口就是要他人的性命。”
“谁?”虞仁凤猫起眼,待看到叶訇和梅青晓时,瞳孔猛缩。“…是你们…”
第69章 传言
夫妻二人长相出色, 仅凭相貌就能引人注目。加之叶訇那双明显是越地独有的琥珀眼睛,很容易让人猜到身份。
至于梅青晓,一时之间还有人在猜到底是什么来路。
虞仁凤突然兴奋起来, “…是你们…呵呵,寿王爷寿王妃, 你们还真是好雅兴。”
一声寿王妃,让众人知道梅青晓的身份。梅青晓倒也不避缩, 大大方方任人看着。磊落的样子仿佛只是与叶訇在闲逛。
能来花楼里消遣的男子, 都是花花肠子。以为这夫妻二人颇有情趣, 居然一起结伴来逛花楼,指不定是来偷学那等技艺的。
有人目光古怪起来,带着几分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