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訇冷笑,“再有雅兴也不及你虞世子,居然跑到花楼里来逞威风,当真是有虞家遗风,好生了不得。”
虞仁凤醺意的眼看向梅青晓,以前只道这个表妹规矩古板很是无趣。没想到嫁人之后这么放得开, 连穿男装逛花楼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从前的清雅高傲,恐怕都是装出来的。
“我虞家哪能比得上梅家,百年清流,啧…啧…养出来的姑娘竟然会来花楼这样的地方, 也难怪有人能做得出与人私奔产女…”
“啊!”
有人尖叫。
有人惊恐。
虞仁凤在众人的尖叫惊恐声中从二楼摔下去,正好砸在那花娘们表演琴艺舞姿的台子上。脸趴着地,四肢扭曲。
偌大的花楼死寂一般,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他没有死,艰难地抬起头,愤怒地看着那双慢慢走到他视线之内的黑靴子。
“…你竟然敢…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虞公子怕是没有听过本王的恶名,你一个臣子之子,胆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本王打了你又如何,你大可去父皇那里告状。”
有人倒吸冷气,这位寿王还真是如传言中的那般暴虐噬杀。这可是一位连陛下面子都不给的主,虞国公世子当着他的面诋毁寿王妃的名声,简直是找死。
这一摔可不轻,在叶訇冰冷的气场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去扶虞仁凤。包括虞仁凤带来的小厮都不敢近前,只能焦急地让人回去报信。
“梁长生!”虞仁凤又恨又怕,“皇后娘娘…”
“母后向来明理,从不偏袒循私。若是她知道你不仅沉迷烟花之地,还逼迫不卖身的花娘就范,只怕也会气得打你一顿。”
虞仁凤两眼一翻,差点气死过去。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五脏像摔烂似的没有一处不痛。
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怕吗?”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怕啊,他当然害怕。
“你说本王要是今天杀了你,会怎么样?”冰冷的声音不掩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虞仁凤怕得要死,他相信这个疯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做到。一个连陛下赏的福女都打杀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不能死,他还年轻…
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将来还有继承国公府。他还有大把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未曾享用,他不要死在这里。
“…我…我…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
“没…没有,没有下次。”
叶訇眼神无温,慢慢抬起眸来环顾众人,说一句都散了吧。等他和梅青晓离开春悦楼,虞仁凤的小厮才敢上前扶自己的主子。
门外的风散了那股艳甜的香气,走得远了还能听到春悦楼里一片杂乱。
梅青晓的手被他牵着,不时偷瞄着他。她的阿慎可真好看,这么好看的男人发起狠来也那么好看。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很安心。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两边的街市越发的熟悉。熟悉的暗夜,熟悉的行人稀少,熟悉的小茶棚。
小茶棚里只卖一样东西,那就是醒酒茶。茶棚前空无一人,这个时辰还不到很多欢客夜客们还未尽兴,还不到有人来买醒酒茶的时候。
在做鬼的日子里,梅青晓最爱来的地方便是这茶棚。这茶棚看似简单,实则内有大乾坤。举凡是麓京城中的风吹草动,无一不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她知道哪里能躲人,拉着叶訇躲到不远处。叶訇的眼底划过幽光,任由她拉着一起猫在暗处。
“阿瑾,你…”
“嘘!”她比着手势,“等等看。”
叶訇眼里的越发幽深,阿瑾到底还知道多少事?
不大会儿,有人过来买醒酒茶。那人像闲聊般地道:“这天真热啊,要是起一阵风就好了。”
茶棚的老板道:“可不是,你进来歇会吧,我去给你煮茶。”
两人的声音随后放低,也不知说了什么。
梅青晓听不见他们说话,却是认出了那来买醒酒茶的人。那人是燕国公府的人,是后来燕旭的心腹。茶棚卖茶是幌子,真正干的却是买消息放消息的营生。燕家派人来买茶,定是有所举动。
“阿慎,这个茶棚不简单。”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想了想,“我以前不是同你说过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像是我们的前世一样。好多事情模模糊糊的,我像是看过听过似的。阿慎,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叶訇垂眸,“或许是上天的警示,这是好事。”
“你也觉得这是好事?”
“嗯。”
她红了眼眶,阿慎一定不知道能重生对她而言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她的阿慎就算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依旧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阿慎,有你真好。”
夜色中,二人的眼神相汇。她的眼中隐和泪光,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柔美。明明有泪,却是笑意嫣嫣。
“我们回家吧。”
燕旭要做什么,她很快就能知道。无非是燕家谋划之年的大业,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地方撕开破局。
麓京的传言从来不曾断过,有蓄意挑动起来的,也有口口相传的。传来传去,大多都变了味,越发的扑朔迷离。
燕家为成大事,自然不会将眼光放在市井和后宅,他们盯上的是大局。大局要破,当从皇室内部破起。叶訇在春悦楼打伤虞仁凤一事,在麓京传得纷纷扬扬。随着这事传开,百姓们背后越发的惧怕他,有人说他是煞神转世,有人说他是一 头麻眼狼,行事阴狠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
而燕家,则在背后推波助澜,直指他有非分之心。
虞家的背后是谁?
是虞皇后,是太子殿下。
寿王一个庶皇子,胆敢对上嫡母的娘家,分明就是存了不敬之心。太子名正言顺,是最无争议的储君。他此举无疑是明着对上太子,欲争那天下至尊的位置。
梅青晓闻言,唯有一笑。
燕家真正的目标不是阿慎,先抛出阿慎的事无非就是想让太子和阿慎对上。她望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燕家人怕是想不到太子殿下一听到传言就来找阿慎。
她到现在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天下居然有那般离奇的事情。明明是同一个,却又偏偏不是一个人。
如果前世里这个太子在,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
太子一直按兵不动,虞皇后那里也没有动静。既没有召叶訇进宫,也没有召梅青晓进宫。虞仁凤的事似乎不了了之,虞国公府出奇的没有闹事。
她没有问那日阿慎和太子殿下谈了什么,朝堂上的事她掺和不上。她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前世,但这一世和前世有太多的不同,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帮忙的,就是亲自下厨做点心。叶阿婆很满意,这个孙媳妇真是半点不摆架子。吃着孙媳亲手做的点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树欲静而风不止,传言眼看着没有收住的意思,却始终不见太子和寿王二人对上。暗处的人坐不住,又是一番推波助澜。
这一次,扯出来的是梅青晓。
无非是说她以前是虞皇后定下的太子妃,转眼被赐给了庶皇子。她就是虞皇后安插到寿王身边的棋子,用以约制寿王,盯着寿王的一举一动。
她心中有太子,嫁进寿王府是不情不愿。寿王是下贱之地长大的,不顾她梅家女的身份,强行带她去花楼学艺,怕是心里将她当成以色侍人的女子,并无半分尊重之心。
加上寿王性情残暴,她无异于以身侍虎胆战心惊,必是日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世人道好一个忍辱负重的梅家姑娘,虞皇后这步棋走得高明。
她嗤之以鼻,谁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她不知道有多快活,在这王府后宅里一人独大,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偏还有那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打着可怜她的名号上门来拜访。她促狭之心大起,故意让几个先前还算有交情的人来看她。
诸如柳如燕之流,那可是虞紫薇的狗腿子。每每有人上门,她便用帕子浸了辣眼的汁水,两眼红肿眼泪汪汪的见客。
那些人见此情形,明着安慰暗自高兴。就算她不诉苦一个字也不说,那些人也能脑补出许多的戏。
不多时,麓京人都知道她这个寿王妃可怜。好好的清流贵女,一朝嫁进虎狼之窝,成天泡在泪水里,真真是让人惋惜。
汁水泡得多了,双眼成天水汪汪的。看人时雾气氤氲,说不出来的娇怜。夜里拉下纱帐后,娇娇嘤哭的模样总是让叶訇把持不住,越发的猛浪。任凭她如何哭求,他像疯了似的凶狠。
梅老夫人来看她时,她正拥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祖…祖母…”
“阿瑾…”梅老夫人看到孙女娇弱无力的样子,不忍相看。“…好孩子,快别起来,你受苦了。”
梅青晓:???
第70章 心跳
她这厢还一脸茫然, 下意识看向静心和凝思二人。二人得了叶訇的吩咐,说是不许打搅王妃睡觉,不到巳时不能叫醒王妃。
梅老夫人瞥见她微敞的衣襟内那鲜艳的紫红印记时, 已是说不出的心疼滋味。暗道寿王也太不知怜惜人,要不是一夜折腾, 一府主母哪里会睡到这个时辰不起。
在梅老夫人眼里,自家孙女再是执拗, 也依然会守着规矩。能睡到这个时候必是实在起不来, 可见寿王是何等不知怜香惜玉。
心里埋怨起叶訇来, 也不知他是不是把在市井里听来的看来的那些手段用在了阿瑾的身上。一时间,百般难受。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同你们王妃说。”
静心凝思得了自家王妃的眼神,同关嬷嬷一同出去。梅老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很是有些欣慰。这两个丫头是忠心的,知道万事看阿瑾的眼色。
这样忠心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阿瑾,你是不是恨祖母?”
梅青晓睡意仍在, 实在没忍住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软哝着,“祖母怎么会这么问,我怎么会恨您?”
最近阿慎越发的轻车熟路, 在床第之间凶狠无比。夜里一折腾,她白天必要补觉。本是还要睡一会的,突然被人叫醒, 难免还有些神志不清。
梅老夫人的心像针扎似的,这是折腾得多狠,阿瑾居然完全顾不上了,竟是不顾体面在她面前都打上了哈欠。
外面传得厉害,她原本还不信。上次夫妻二人回门时她瞧着寿王对阿瑾很是看重,还以为他会敬着阿瑾。谁知市井长大的就是市井长大的,到底是行事粗鲁。年少贪欢,竟是什么都不顾了。
可怜她的阿瑾,金枝玉叶般地养大,哪里受得住。
“阿瑾,咱们女人家身子重要,若是亏了身,就怕以后子嗣艰难。你要是受不住,不如挑个身边的人开脸…”
梅青晓残存的困意片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总算是明白祖母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合着祖母以为自己是在受苦,所以才会劝自己给阿慎添人。
“祖母,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不仅我不会同意添人,就是王爷那里,也不会有纳妾的心思。我就是夜里睡得迟了些,哪里就亏身影响子嗣。我以后会注意的,您不要担心。”
梅老夫人很不赞同,“阿瑾,你们新婚燕尔,王爷自是没有纳妾的意思,保不齐以后就会生了心思。自古以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咱们正妻就应该有正妻的做派,万不能由着男人把咱们当成妾室一般不敬重。你初入王府,重中之重是在王府站稳脚,拉拢人心,培植自己的亲信。万不能将心思用在讨好男人上,否则日后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