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倾,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说明一下。”
在刚才那场“老板风波”结束后,付明杰让余生先去十六楼的另一侧走廊里等着,又把聂倾单独叫到院长办公室外面说道。
聂倾不禁叹了口气,组织语言后斟酌地说:“队长,余生的身份我知道,但我认为这跟这次的案件没有关系。”
“你认为?”付明杰的面色沉下来,语气颇为严厉,“聂倾,你做事是越来越不谨慎了。如果是别的夜总会倒还好说,但是sin?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聂倾心底莫名一沉,隔了两秒才回答:“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就敢把那里的人往刑警队领?!”付明杰声调骤然拔高,又瞬间降得极低,“聂倾,咱们平城这里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地处边陲,人员成分极其复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不定你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人就属于某走|私或是贩|毒团伙。而这些人待在平城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找一些地方作为掩护,夜总会就是他们常用的场所之一。”
“这一点我也知道——”
“你知道个屁!”付明杰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平城大大小小的夜总会都是在咱们公安局留了底的,经营者信息、股东信息,甚至经常光顾的客人信息我们都已经做过非常全面的调查,以确保万无一失。但是这家sin因为是刚刚开业,又受到他们会员制的限制,所以我们至今还没有获得关于其背后经营者的详细信息。”
聂倾:“队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知道了余生就是sin的老板,不更应该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吗?”
“你要搞清楚,是我们观察他还是他在观察我们。”付明杰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聂倾,我知道你和余生关系不一般。余队和梁警官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寄住在你家里,跟你像是亲兄弟一样,你面对他时容易感情用事我能够理解。但是,再感情用事也要有一定限度,你毕竟是个警察,要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能引火烧身,更不能引狼入室。”
聂倾听到这里双手顿时攥紧了,牙齿紧紧咬住,忍了忍才克制地说:“您说‘引狼入室’未免太严重了。余生的为人我了解,他虽然看上有些玩世不恭,但还不至于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像走|私、贩|毒这种事就更加不可能。”
“这只是你的主观判断,可是客观上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付明杰的眼神忽然黯了下,沉默片刻道:“毕竟有当年余队的事作为先例,谁又能想到他会……”
“队长,我刚才就想问,您之前是跟余叔叔一起工作过吗?”聂倾定定看着他。
付明杰微微一愣,像是回忆起什么来,随即叹气道:“是啊,当年我刚进刑警队,他就是我的队长。”
“原来是这样。”聂倾轻轻吸进一口气,“那您想必对发生在余叔叔和梁阿姨身上的事十分清楚。”
“当然,他们最后那次行动的时候,我就跟在余队身边。”付明杰稍稍侧过身去,不再正面对着聂倾。
聂倾却直直盯着他,“既然您都知道,那您难道不觉得您现在对余生的怀疑有些残忍吗?在他爸妈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您还会怀疑他跟毒|贩有关吗??”
“聂倾,我向你陈述的只是客观事实。而你现在太不冷静,这会影响到你的判断。”付明杰停顿一下,又道:“况且,正因为余队出了那种事,我对余生才更不放心。父子俩……难免有相似的地方。”
“队长!”聂倾眼中一瞬间燃起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张口想要替余生争辩,可付明杰却压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聂倾,看问题理性一点,这对你和他都有好处。”
聂倾:“可我相信——”
“你的话在我这里没有说服力。”付明杰挥手打断他,“如果你真想把他留在刑警队里,就去找聂局批准吧。只要聂局发话,我一定执行。”
聂倾:“……队长,那今天——”
“今天就先让他回去。名不正言不顺,留下他不光你要遭人议论,连我们整个刑侦支队脸上都不会好看。”付明杰的语气中已透露出“最后通牒”的意味,说得十分坚决。
聂倾清楚这个话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只得点了点头,“好。我去告诉他。”
“你去吧。”付明杰说完,望着聂倾迅速转身后又突然放慢的脚步,表情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而在另一侧的走廊里,余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沿上看天发呆。
聂倾转过拐角一看见他这姿势心脏顿时一紧,因为余生背对着他,聂倾不敢突然出声怕惊着他,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靠近他背后时忽然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人一把抱了下来。
“阿倾!”余生一点被吓到的反应都没有,落地后身体一转反抱住聂倾,笑着说:“你怎么也学会搞突然袭击了?”
“谁让你坐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这里可是十六楼,你知道万一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聂倾皱着眉,声音里听不出生气,只是无可奈何。
而余生却满不在乎地拍拍他,“放心,我平衡感很好的。再说也真奇怪,通常高层建筑的窗户不都只能打开一条细缝吗?这里居然可以全部拉开,医院就不怕闹出安全事故?”
听他这么一说聂倾也意识到不对劲,走到旁边的一扇窗前用力拉了拉,确实只能打开十公分左右。难道只有这扇比较特殊?
聂倾又摆弄两下窗上的锁,疑惑道:“会不会是安装的时候装错了?目前看来这扇窗户跟这次事件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回头等现场取证拍摄完毕后,我会跟医院方面反映一下,让他们尽快换掉。”
“好啊,”余生勾住他的肩膀笑笑,“对了阿倾,你们队长怎么说?”
聂倾目光一沉,扭头看向他,“余生……”
“我知道了。”余生一眼看出聂倾的为难,便主动接过话头道:“是因为我的背景吧。很正常,换成我当队长也不放心把我这种身份的人放在刑侦队里。”
“余生,队长刚才说只要我爸批准,他就可以让你留下协助调查。”聂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心里无比清楚这样做不合规定,可那些话却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从他口中跑出来。
“阿倾,我现在连家都不好意思回,哪里还有脸请叔叔帮这个忙。”余生无所谓地笑了笑,“再说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办案才跟来,只是刚见到你舍不得分开。既然留不下,那我还是离开好了。”
“余生,”聂倾拉住他的手,犹豫两秒道:“你的身份不是大问题,我再想想办法。”
“别费功夫了阿倾,大问题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不是身份,而是出身。因为我爸妈的事,十四岁以来别人对我的这种态度我见多了,也习惯了。”余生说完还轻松地耸了耸肩。
看到聂倾仍是一脸沉重,他便伸出手在他脸上迅速捏了两下,小声笑道:“别想太多,我先走了,你回去忙吧。现场的不寻常处我想你肯定也注意到了,多留意。”
聂倾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对了,你把我的钥匙拿走,去我家等我。”聂倾这时从兜里掏出家门钥匙递到余生手里,又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好像生怕他不肯接似的,“等现场勘验结束后我得回局里整理下线索,完事就回去。”
余生没脾气地笑了起来,“拜托阿倾,我好歹也是个管事的,你这边我待不了,那我还不得回sin露个脸?估计到现在为止,‘老板跟着个警察跑了’这事已经在我们内部传疯了。”
“……你还要回去?”聂倾凝神看着他,显然在期待一个否定的回答。
余生却无奈地摇头笑笑,“阿倾,就算你想帮我洗白,也不会那么快。更何况……”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微微收敛,向前一步靠近聂倾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些污点是洗不干净的。”
聂倾身体一震,“余生——”
“阿倾,你快回去吧,正事要紧。”余生躲开聂倾伸过来的手,一闪身人已退到了三步开外。
他又冲聂倾挥挥手,然后迈步朝电梯间的方向走去,“有事打我电话,号码我昨天已经趁你洗澡的时候存进去了。”
“……”
聂倾有些愣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到走廊尽头后向右一转消失不见,再拿出手机看了眼通讯录,不由淡淡苦笑。
从手机可以设置解锁密码开始,他的密码就一直是余生的生日,从未变过。
难怪某人用得这么得心应手。
不过,总算有他的联系方式了。聂倾在心底默叹一声。
而余生在离开第一人民医院之后,往外走了三个街口避开交通拥堵路段,就直接打了辆车前往sin夜总会。
到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夜总会还在歇业,门里门外都不见几个人。
余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坐电梯到地下二层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开就看见连叙正和衣睡在电梯门前的长条沙发上。
“三……三哥!”连叙听见声音立时醒了过来,看到余生后直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回来了,三哥。”连叙的一头金色长发被压得有些乱,发丝张牙舞爪地向各个方向飞舞着,看上去莫名有几分喜感。
余生心知他是在这里等了自己一夜,不禁走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道:“有床不躺,睡这儿给自己找罪受呢?”
“三哥……你昨天被那个条子带走,没事吧?”连叙担心地问。
“没事。”余生拍拍他,随即脱下外套往旁边沙发上一扔,解着衬衣的袖扣问:“这里呢?一切都正常吗?”
“嗯,正常。就是……”连叙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余生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连叙看看他,脸色稍有些凝重,又等了片刻才道:“三哥,大哥昨晚打来电话,让你今天回来后联系他。”
“是么,”余生笑了笑,脸上并无太大波动,“大哥的消息真快。”
连叙眼中划过一抹戾色,声音压下道:“一定是有人偷着向大哥传递消息,要让我查出来是谁——”
“说什么呢。”余生若无其事地打断他,“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传递不传递的。再说昨天的事我也没打算瞒着,即便大哥不知道,我也会主动告诉他。”
连叙听了不服,“可是三哥——”
余生目光一压制止了他,“小叙,你的性子该收收了。今后要是再做出像昨天那么莽撞的举动,我怕我也保不了你。”
连叙:“我……”
“好了,你先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给大哥回话。”余生说完用眼神给他指了指电梯口,连叙到底听他的话,原地纠结两秒后终于转身离开了。
余生等着他乘电梯上去,接着走到这一层的安全控制终端前,用自己左右手共四根手指的指纹启动了安控系统。
这下子整个地下二层都处于一个被封锁的状态,只能从内部打开,无法从外部进入。电梯在这一层的停留权限也被锁定,既使运行下来门也无法打开。
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之后,余生这才走进书房里,用经过特别设置的军|用防跟踪电话往出拨了一个号码。
等候的铃声总共响了五次,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喂,大哥。”余生用颇为愉悦的嗓音打招呼道。
“三儿,情况如何?还顺利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慢条斯理又游刃有余。
余生笑呵呵地应道:“还好,遇到一点小问题,不过都在预料之内,我可以解决。”
“那就好。”那边的人也笑了笑,“他没有怀疑你?”
“不可能一点疑心都没有,但无大碍。”余生边说边用手指轻轻转动着桌上一支蓝色圆珠笔,指间发出颇有节奏的“沙沙”声。
对面那人笑得更加明显了,“三儿,你该不会一见到人就心软了吧?”
余生闻言眼神稍显异样,笑笑:“大哥,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一码归一码,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我相信你。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静候佳音。”
“多谢大哥信任。”余生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补充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更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一切当心。”电话那头传来了断线声。
余生将听筒压了回去,闭上眼睛让自己陷进椅子里,双手缓缓地按在太阳穴上。
计划已经开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绝不允许自己后悔。
绝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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