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卫宁和苗燕的拜访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对父母对儿子上大学之后的人生经历其实也不是非常清楚,问不出什么有帮助的信息。
另外,在询问的过程中,聂倾也能看出白卫宁和苗燕都已是心力交瘁,恨不能说几个字就休息一会儿,所以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在他们走的时候,苗燕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白卫宁则支撑着站了起来,紧紧握住聂倾的手恳求道:“警察同志……拜托你们……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杀害小彰的凶手!!我先替我们全家人……谢谢你们了……”
“叔叔……”聂倾被他抓着,心脏也好像被人攥紧了一样,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只能声音干涩地劝道:“您不要这么说,破案、找凶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职责所在,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谢谢……谢谢……”白卫宁仿佛只剩下这两个字可以说,他不断重复着,两行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聂倾不由得紧紧回握住他,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犯人找出来,绳之以法。”
白卫宁:“谢谢……谢谢了……”
“阿倾。”余生这时轻轻拍了聂倾一下,闪身让出刚被他叫过来的慕西泽。
慕西泽走到前面来扶住白卫宁,劝道:“叔叔,您别太难过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送他们出去。”
“好……好……我就不送了……”白卫宁双腿似乎有些发软,被慕西泽扶到椅子边上时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地落了进去。
然后慕西泽又朝聂倾走来,面对着他说:“聂组长,我们出去说话吧。”
“嗯。”聂倾又看了一眼白卫宁和苗燕夫妇,这才心情压抑地转身出了房间。
等几个人都出去之后,慕西泽回身先将房门关好,用眼神示意他们站得离白彰卧室的房门远了些,然后问道:“聂组长,你们问到有用的信息了吗?对破案有帮助吗?”
聂倾暂时还不愿跟他多说,只应付道:“信息是问到了一些,至于有没有帮助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慕西泽点了点头,“希望能尽快把凶手抓到。”
“是啊。”聂倾打量着他,“对了,之前你去找书记,说你在监控录像上有新发现,是什么发现?”
“哦,你说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线索,只不过发现监控系统被人动了手脚,应该是事先植入了某种程序病毒,导致在案发那一时段所有监控录像上显示的都是之前固定一段时间内的画面。”慕西泽说道。
聂倾:“植入病毒?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我这样的人就可以。”慕西泽说完苦笑,“聂组长,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放下对我的怀疑,但我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我不知道还能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放心吧西泽兄,等真凶抓到的时候,你自然就清白了。”余生忽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聂倾颇为无奈地扫他一眼,把他拽回身后又对慕西泽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还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不过队长之前跟我说想让你进专案组,我同意了,局长也已经批准了,所以从此刻起到案子侦破为止,还需要请你多帮忙。”
“让我进专案组?”慕西泽似乎有些吃惊,问道:“这样合适吗?”
聂倾脸上面无表情,点点头,“合适。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下回再有什么新发现直接来找我,找不到我就找专案组里的其他人。法医那边有他们自己的工作,不是用来给你听取意见、出谋划策的。”
慕西泽听了目光一顿,眉睫微敛,“我知道了。”
“嗯。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聂倾说完跟余生交换了一个眼色,余生笑了笑勾住慕西泽的肩膀,“西泽兄你也别失落,以后想见小苏纪有的是机会,只不过别再打着‘聊线索’的旗号就行。”
慕西泽看看他,嘴角极快地牵动了下,只不过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谢谢,我明白。”
“行了,我们走吧。”聂倾拉住余生,打开慕西泽家的门走出去,“保持联系。”
“没问题,各位慢走。”慕西泽站在门边目送他们。
等下了楼之后,聂倾才问余生,“阿生,你刚才为什么忽然提到白彰喜欢动漫的事?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墙上。”余生象征性地用手指朝上戳了戳,“白彰的墙上贴了一张日本动漫十月新番的播出列表,应该是为了帮助自己按时追番用,不过没见有画叉或画圈的,可能这一季没有他特别讨厌或特别喜欢的吧。”
聂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白彰母亲说的那部动漫你听说过?”
“我看过,还不错,综合质量偏高的一部。”余生说着一笑,“你知道么,那里面的男主角平时是一个特别普通平凡的人,但一戴上面具,立马就变成本领高强的契约者,反差特别大。”
“你说这跟案件会有什么联系吗?”聂倾思索道。
余生耸耸肩,“跟案件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单纯因为好奇白彰为什么会跟慕西泽成为朋友才问的。”
“……”聂倾差点要翻白眼,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把话给我说明白,不然我就算你玩忽职守,三天之内不许再跟着我。”
连叙:“你居然敢威胁三哥——”
“淡定、淡定。”余生按住半天一直默默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小金毛”,依旧笑眯眯地说:“阿倾难道不好奇吗?像白彰那么孤傲一个人,究竟看中了慕西泽身上哪一点才会跟他成为朋友?我想通过他喜欢的东西来摸清他的性格,这样也能帮助你弄清楚慕西泽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是么?”
“你就这么确定二者之间会有联系?”聂倾挑起眉问他。
余生摊开手,“不确定,但是试试又没坏处,万一真发现什么不就赚了?”
“那你现在发现什么了吗?”聂倾反问。
余生装模作样地想了几秒,接着颇显玄奥地点头,“说不定慕西泽就是一个像黑契男主角那样深藏不露的人物,白彰无意间发现他有某种特殊技能,这才因为崇拜而跟他走近。可是没想到,这个慕西泽身上背负的秘密太深、责任太重,跟他走得越近白彰就越危险,直到前两天白彰一不小心发现了更核心的机密,这才唔——”
不等他说完聂倾已经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不要拿死者开玩笑。”聂倾低声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余生看他脸色不好,知趣地没再说下去,抿起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聂倾便放开了他。
“接下来去见邱瑞敏的丈夫,罗祁,你来开车。”
聂倾说完把车钥匙抛给安静许久的小伙伴,小伙伴闻言仿佛被施了活泼咒语似的立刻兴奋起来,稳稳接住钥匙后大声答应一声:“好的组长!”
“切。”连叙不屑地甩了下头发。
聂倾直接无视了这俩人的反应,径自拉着余生的手坐进后座,松了一口气后便侧过身子靠在他肩膀上。
“累了?”余生低下头轻声问他。
“没有,就是有点困。”聂倾微微蹙着眉道。
“要不你枕我腿上?”余生揽住他。
聂倾似乎是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听从地躺了下来,身体转向里侧,声音有些发闷地说:“快到了叫醒我。”
“嗯,你先安心睡吧。”余生把手指埋进他发间,在他的头皮上轻轻按揉着,声线也变得极为温柔好听。
前排罗祁和连叙的脸都涨红了——可惜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五十分钟后,汽车驶入五华区平城医科大第五附属医院后面的金澜铭邸——余生敢打保票,罗祁中途绝对特意绕了一段远路,而且车速都卡在最低限速上。
等着车子彻底停稳,余生才俯身靠近聂倾耳边,低声叫他:“阿倾,我们到了。”
“嗯……”聂倾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撑在座椅上准备往起坐,余生便扶住他的肩膀帮他坐直。
“组长,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罗祁从驾驶座回过头,看着正用力按压着眉心的聂倾道。
聂倾摇了摇头,“不用,睡这一阵已经精神了。把火熄了,准备下车。”
罗祁闻言便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余生,却见余生也对他微微摇头,只得照办。
四人一行来到金澜铭邸c期二号楼一单元跟前,罗祁走上去按了下八零二室的门铃,门铃响了十来声后才听见话筒里传出被接通的声音,一个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地问:“哪位?”
“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之前和您通过电话,约了今天见面。”罗祁回答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门就“滴”的一声开了。
“请进吧。”男人说。
这个小区从名字上看就显得颇为贵气,据悉房价本就不低,而邱瑞敏家所居住的c期这套房子更是小区主打的复式高层建筑,楼内共有四部电梯,电梯间也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
聂倾和余生他们搭乘电梯上到八楼,来到八零二室的门口,发现门开着,于是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后就鱼贯而入。
“警官,你们好。”一个五十岁上下、身穿一身皱皱巴巴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内,面容憔悴地跟他们打招呼道。
“董先生您好。”聂倾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感觉他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手上也虚虚的没什么劲儿。
这个人正是邱瑞敏的丈夫董明昌,是个生意人。
根据调查显示,董明昌原本是国企职员,但在大约七年前忽然辞职下海,自己做起了服装买卖,一路也算顺风顺水。
他跟邱瑞敏还有一个女儿,名叫董雪,高中开始就被送去美国念书,今年十九岁,刚进入一所常春藤名校读大学一年级。
在外人看来,董明昌和邱瑞敏这一家的生活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夫妇二人都有着体面并且收入不菲的工作,女儿又很优秀,可以预见的锦绣前程,将来一家人应该会越过越好才对。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聂倾不知道董明昌平时看上去是怎样一个人,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恹恹的透着股难以遮掩的颓唐和疲惫。
“警官,你们坐吧。”董明昌又把他们往客厅里让,不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就先坐到沙发上了。
聂倾走过去,跟余生和连叙坐了一排,罗祁则坐在董明昌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董先生,您介意我们把您接下来所说的话都录下来吗?将来有可能会被用作案件的相关材料呈给检察院和法院。”聂倾先开口道。
董明昌点了点头。
于是,聂倾用眼神示意罗祁,罗祁会意地将录音笔打开,接着聂倾又问:“董先生,那您方不方便先帮我们回忆一下,在邱大夫平常认识的人里面,有跟她关系不好、或是曾经发生过比较严重冲突的人吗?任何人都可以。”
“警官,您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了一整宿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谁会跟小邱结仇……”董明昌深深叹气道。
聂倾先前已经向第五医院里邱瑞敏的同事打听过,关于邱瑞敏的为人和人际关系,众人的反应和苏永登去世时很相似,都说像她这样一个敬业随和的人平日里很受人尊敬,没听说过她跟什么人结下过梁子。
而此时董明昌的话也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除非他撒谎,否则在这方面他们暂时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聂倾仔细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昨天刘靖华对他说过的邱瑞敏的履历,便问道:“对了董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七年前邱大夫为什么会突然从第一人民医院转调到第五医院来?是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这个……”董明昌的表情忽然犹豫起来,眼珠朝下转,盯着面前的茶几边沿说:“就是普通的工作调动……第一医院那边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也长,小邱可能不太适应。再加上当时小雪——就是我们的女儿,正要面临小升初的考试,家里没个大人照顾不行,所以小邱才去找了他们副院长,申请调了过来。”
“是么。”聂倾看着他,停顿了几秒道:“我记得董先生也正是在那个时间开始自己经商的。为什么赶那么巧?女儿要小升初、您要做生意、邱大夫调任,这几件事全都赶在一起了。”
“谁说不是呢……”董明昌露出一丝苦笑,“警官你也知道,有些事它就是凑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觉就像忽然中了彩票一样。”余生这时忽然插了一句。
董明昌愣了一下看向他,“什么?”
“我是说,您一家当时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吧。”
余生说着把一只手搭在聂倾膝盖上,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您看,您当时要做生意肯定需要本金,按照当时的行情,我查了一下做服装行业起步的话至少需要三万块。而您家这套房子也是当时买的,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是均价四千五一平米了,按一百八十平米的面积来算,买下来加装修起码也得六十五万起。即便选择分期付款,首付至少也要在二十万以上。再加上您在搬过来之后买的那辆皮卡车的价钱,和随后令千金上的那所私立初中的学费,恐怕您家在那一、两年之内的开销总共要超过四十万,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这……这个……”董明昌没想到余生会突然跟他算起账来,反应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生似笑非笑地摇摇头,“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好奇。因为倘若以当年您和邱大夫的收入水平来计算的话,这么大一笔开销,你们承担起来应该很困难。”
“是……是有些困难没错……但、但我们也是找了家人和朋友帮忙!东拼西凑的……好容易才凑足了这么些钱……”董明昌低着头说。
“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之后您靠着做生意,很快就回本赚钱,然后把债务都还清了?”余生盯着他问。
董明昌等了两秒后用力点点头,“对啊,没错!很快就还清了!但是警官,你们今天来不是要调查跟害死小邱的凶手有关的情况吗?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了?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不是,您先别激动。”聂倾回头看了眼余生,然后用安抚的语气对董明昌道:“董先生,我们之所以这么问,是想了解邱大夫在七年前离开第一人民医院时是否发生过某些特别的事。我想您应该也听说第一医院苏院长被害的消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位受人敬重的医生遇害,而他们之间目前所能找到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年前都曾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我们自然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希望您能理解我们。”
董明昌听聂倾说得极为诚恳,刚才稍显愠怒的表情总算又缓和下来,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苏院长的事,真的是非常可惜……不过,我想小邱跟苏院长除了曾经是同事以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交集。至少她从没跟我说起过。”
聂倾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您是否知道,邱大夫最近有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频繁吗?或者是有过什么约定、见过什么人?”
董明昌:“据我所知没有。但我知道的未必详细……毕竟我生意那边……”
“明白了。”聂倾将双手握在一起,做出一个要结束谈话的姿态,“谢谢您今天告诉我们这些,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问了,回头如果想到什么再来向您请教。”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董明昌端起手边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聂倾从怀中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放到茶几上,“这上面有我的电话,万一您之后有事找我、或是想起任何可能会有帮助的信息,请随时打给我。”
“我知道了,谢谢。”董明昌拾起名片,转身将名片立在旁边一副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边上。
聂倾看到他在把名片放下时手轻微地抖了一下,不禁放低声音轻轻安慰一句:“请您节哀……”
董明昌背对着他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后肩膀却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抖落出一截一截不成调的句子。
嘶哑的,纤细的,如同耳语,但细听时就发现其实只有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可怎么跟小雪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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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今天正常十点!明天开始就十点半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