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倾在余生跪下去之前已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紧接着他就转头问身边穿白大褂的人:“医生!他也受伤了!请问哪里可以帮忙处理伤口??”
“请跟我来这边!”一位年长的护士领着他们走进同一层的一间外科诊室,对里面坐着的一位男医生道:“明医生,这位伤者需要进行伤口检查和处理,您快帮他看看吧。”
“好。”回过头来的男医生面貌清秀,看上去还很年轻,就是表情有些冷,扫了聂倾和余生一眼后下巴朝旁边的床上一抬,“把他放那儿吧。”
聂倾闻言便听话地将余生小心地放在床上躺下,又回头去看这位医生,发现他已经拿好了酒精和棉签,把椅子转到余生这边道:“我要先看下你的伤口,得把衣服揭起来,会有点儿疼。”
余生咧嘴一笑,“这算什么疼。”说完他就自己把上衣直接掀开,露出左侧腹部下方那一小团瘆人的血肉模糊。
“哟,枪伤?”这医生瞬间挑了下眉,眼神犀利地看向余生,“怎么弄的?”
“任务中负伤。”聂倾再次出示自己的警|官|证,余光瞥见这位医生胸前的名牌,在名字那一栏上写着“明昕”两个字,便又蹙了眉道:“明医生,能麻烦您快一点吗?”
“急什么,来到医院所有伤患都是一样的,如果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可以得到特殊待遇,那你们找错人了。”明昕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很利落,已经拿棉签沾了酒精在余生的伤口周围轻轻擦拭着。
聂倾两只眼睛里都写满了对这位医生的不满,但是现在余生在人家手上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忍下脾气握住余生的手,安静地等着。
两分钟后,明昕已经完成了对伤口的清理,他抬眼看看余生,“你还挺能忍的。我接下来要对伤口进行缝合,需不需要上麻药?”
“不用了,麻药伤脑子。”余生开玩笑地说,“就这么缝吧。”
“阿生……”聂倾担心地攥紧他,“还是打麻药吧,会很疼的……”
“没事,这个没‘那个’疼,忍得了。”余生咧开嘴对他坏笑道。
聂倾当然听懂了他在暗示什么,一时无奈。
明昕则迅速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复低下头问:“决定没有?到底打不打?”
“不打。”余生给出最终答案,又看了眼聂倾,聂倾沉默着对他点了点头。
“够爷们儿。”明昕轻飘飘地给出一句评价,下一秒针尖已经扎进肉里,余生下意识皱了下眉,但是并没有喊疼。
而紧接着就聂倾发现,这个叫明昕的医生虽然脾气让人有点不爽,但技术还是靠得住的。他缝合的手法十分灵活,动作也很熟练,不到十分钟就将余生的伤口完全处理好了。
“谢谢你明医生。”等着明昕放下手里的工具,聂倾诚心说道。
“谢不用,本职工作而已。”明昕站起身走到水池边上洗手,边洗边看着床上的余生道:“再说我也喜欢个性硬的,最烦那种受一点伤就吱哇乱叫、碰都没碰着就开始哭爹喊娘的人,男女都一样。”
“……”
聂倾不太确定应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就低下头看向余生,发现他额头上已经又汇聚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表情也显得有些隐忍。
“阿生,还好吗?”聂倾俯下|身,扯过手边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着汗,心疼地看着他。
余生这会儿不太有力气说话,就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努力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两天行动起居方面要多注意,别让伤口扯着、也别沾水,一旦出现发炎迹象要尽快去医院重新进行处理,就近也可以,来我这里也可以。”明昕洗完手又走过来道。
聂倾嗯了一声,“我记住了。那什么时候来换药?”
明昕:“两三天都行,就三天吧,你三天后带他过来,或者去其他医院换药也行。”
聂倾:“知道了。谢谢。”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余生这时忽然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小心!”聂倾赶紧伸手扶住他,“谁让你起来了?你不怕伤口裂开吗??”
“没那么严重……”余生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板,忍着不让自己“嘶”出声来,又抬头看着聂倾和明昕问:“可以走了么?”
“你还是再多躺会儿吧。”聂倾按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什么样子?”
“风靡万千少女的样子。”余生说完想笑,可是伤口一疼又把他的嘴角给拽了回来,他只好停顿了一下道:“阿倾,我这是轻伤,手术室里的那个才是重伤。在这里躺着你我都不会踏实,要躺我也躺到手术室门口去,我们去那边等好不好?”
聂倾此时心里确实也记挂着慕西泽和苏纪那头,可是余生的伤他又放不下,想了想道:“要不你留在这儿休息,我去手术室门口等。”
余生顿时可怜兮兮,“你忍心把我一个人撂下?”
聂倾一脸无奈,“可是你目前的状况——”
“你们俩快走吧。”明昕突然从一旁冷冷丢过来一句,“让他下地走,仔细一点没问题。我就见不得别人在我跟前腻歪。”
聂倾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想看在你是医生的份上……
而余生获得“特赦”后就有恃无恐地从床边挪了下来,借着聂倾的力站直,靠在他怀里道:“走吧阿倾,我真的没问题。”
“……好吧。”聂倾总算答应,站在他右边用手扶在他左胯上,十分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慢慢地朝慕西泽和苏纪所在的手术室走去。
“要不我背你吧。”刚走两步聂倾又道。
余生挂在他身上嗤嗤直笑,“阿倾你知道么,我这些年大伤小伤的没少受,以前要是就这种程度,基本上处理完还能再出去跑个五千米。不过啊,人就是贱骨头,不能惯着。你看我现在一跟你在一起,受这么点小伤就连走路都困难了,你说奇不奇怪?”
聂倾听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我这不是在一点一点地给你打预防针嘛,”余生眨眨眼,“这样等我最终跟你说实话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
聂倾听得出他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不强求,只是仿佛已经习惯似的轻轻叹了一声,又扶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无所谓,我已经想通了。即便你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大不了我送你去自首,你被判多少年我就等你多少年。如果是死刑,我就去给爸妈磕三个头,求他们忘了这个不孝顺的儿子,再陪你一起上路。”
“阿倾……”余生的身体猛地震了下,他盯着聂倾,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你别开玩笑……”
“我像吗?”聂倾淡淡地看看他,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阿生,今后不管去哪儿,我都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走。”
“别这样……”
余生的喉咙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不光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让他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
在爱人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直击灵魂的承诺下,他还能怎么说?
“今天幸好开的是辆路虎,如果换成是其他车,照我们之前那种开法车胎估计早就爆了。即便车胎没事,挡风玻璃的强度也未必能挡下那两发子弹。”聂倾这时已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余生心口还堵得说不出话来,就默默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不知道那边的排查进行得怎么样,到这会儿还没消息,恐怕结果不会乐观。”聂倾又继续推测着说,“三组的人现在也已经赶到现场了,估计过不了一会儿罗祁就会打电话汇报情况。这次必须要彻底查出那几套房产的所有者,我怀疑很可能有一个犯罪团伙的据点就设在那附近。”
“……阿倾,”余生的嗓子总算好了些,有些干涩地开口道:“你要查那里我不反对,但是记得告诉你的人,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今天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我们这边有所疏忽,就极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已经走到了手术室门口,聂倾扶着余生慢慢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抬头默默盯着门上亮着的红灯。
过了一会儿,聂倾忽然轻声问:“阿生,今天这事……你心里有没有怪我?”
“怪你?为什么?”余生不明所以。
聂倾低下头,却没有看他,手臂上微微加力道:“之前在房子里的时候,我让你先冲出去开车。我明知道会很危险,可还是做了那样的安排。如果当时是我第一个出去,你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阿倾。”余生从他怀中坐直,扭头看着他,“假如我会因为这种原因去怪你,那你还是趁早把我扔了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打头和殿后的危险性是相同的,我们俩肯定得分担这两个位置,谁先谁后都一样。不然的话难道要让苏纪去么?就他那身手,出去肯定先把自己交待了。”
聂倾听了轻轻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我最优先选择保护的人是书记,你会不会……”
“吃醋?”余生不禁乐了,“怎么这时候忽然担心起这个?之前我抗议那么多次都没见你放在心上过。”
聂倾:“之前和现在是两回事——”
“我知道啊,”余生凑近了轻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这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分得很清楚,可就喜欢跟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不去,你不服的话,来——干——我——啊。”
余生有意把最后几个字拖得很长,聂倾禁不住回头瞥他一眼,表情极为无奈,“谁刚才说的人命关天?现在稍微紧张一点好不好?”
“哦,你说西泽兄,我很紧张啊。”余生稍微跟聂倾分开了些,眼睛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不过,他中的那一枪并没有打中心脏,而且子弹停留在体内,说明穿透力不是特别强。另外根据他血流的程度来看,子弹的口径也不是很大,不属于极具破坏力的类型。只要能安安全全地把子弹取出来,及时止血、输血,修复创口,保住命应该问题不大。”
“理论上是没错,可谁能保证实际情况会是怎样。”聂倾蹙眉道。
余生看看他,又看看手术指示灯,说道:“我相信小苏纪。是他做手术的话,一定能救活慕西泽。”
“书记的确很厉害……可是你怎么知道书记会做手术?”聂倾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他知道苏纪一向很忌讳谈起这件事,跟自己也只说过一次而已,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苏纪不可能主动告诉余生,而自己这几天也从未提起过——
“难道是昨天?”聂倾忽然反应过来,昨天余生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调查苏永登的情况,那里说不定有人知情。
果然,余生瞧着他点了点头,“昨天去医院,听一个小姐姐给我八卦了快二十分钟。要不是我赶着给你打电话通知杨正东的事,她还能再跟我唠半个小时。”
“怪不得。”聂倾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神色又显得凝重起来。
余生则仍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轻轻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跟自己十指紧扣。
“阿倾,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对小苏纪那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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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三点四十左右
【提前预警:存稿告急。。。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