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忠的办公室,在平城呈贡新区行政中心七号楼的三层。
呈贡新区位于平城市东南方,距离上甚至要比余生家住的东泽区还要远,聂倾光开车过去就用了快两个小时。
幸好见人的过程还算顺利,王辉忠今天没有外出,就在办公室里。虽然聂倾没有提前预约,但等到了门口让秘书处的人帮他打内线电话通报后,王辉忠就同意见他了。
“王书记,您好。”聂倾在半开的办公室门上轻叩两下,走了进去。
王辉忠坐在气派的红木办公桌后,看见聂倾进来就随手点了点一旁的会客沙发,“请坐。”说完他自己也走过来坐下。
“王书记,我今天来找您,是有事想请您帮忙。”聂倾开门见山。
“猜到了。”王辉忠毫不意外,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打量着聂倾,“直说吧。”
聂倾也没打算绕弯子,点点头道:“五华区的棕树营小区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我需要调查那里七号楼和八号楼中的全体住户名单,以及从十月八号晚23点开始至十月九号下午18点为止的电梯内监控录像。”
“棕树营?那不是贺甜被杀的现场所在地么。”王辉忠双目炯炯有神,提到案子时的语气颇为熟稔。
聂倾听得出他这是已经仔细看过案情报告,内心便又多出几分底气,说道:“没错,就是那里。贺甜被杀的现场是在周俊家,而周俊也是本案重要的涉案人员之一,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断,他应该也在凶手的目标名单里。”
“可是,周俊现在不是失踪了吗?还没找到?”王辉忠胳膊搭在扶手上轻轻晃着问。
“还没有。”聂倾眸色沉了下来,“这也正是我想调查住户名单的原因。在案发当天,我的人一直守在周俊家所住的八号楼附近,可是他们既没有看到贺甜进去、也没有看到周俊出来。因此我认为,这两个人进出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就是通过隔壁七号楼的顶楼通道。”
王辉忠听后微微点头,“我看过现场的调查报告,你加的批注我也看到了,目前看来的确只有这一种可能。怎么,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去要住户名单他们不肯给?”
聂倾:“嗯,他们说要保护住户隐私。除非我能找到大领导的批示,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会提供。”
“呵呵,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大领导了?”王辉忠微微笑了下,可惜这笑容衬在他那张打了褶子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这件事,你去找聂局不就行了?还方便。”
“您就别拿我逗乐了,”聂倾虽是调侃,语气却依然恭敬,“我爸现在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我做这种事。王书记,那天您在开会的时候不是勒令我三天之内查出个结果来么?那为了配合我的工作,您来帮忙是最合适的。”
“呵,好小子,想将我的军?”王辉忠嘴角的褶子陷得更深,目光如隼地盯着聂倾,“行,这个忙我帮了。他们恒荣地产还有块地放在我手里等着批,我给你开张条子,你拿上去找他们老总,不信他敢不给。”
“那就太谢谢您了!”聂倾站了起来,对王辉忠微微鞠躬。
“别光嘴上谢我,尽快把案子破了,回头我还要来谢谢你。”王辉忠说着也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拈起一张打印用a4纸,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又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
“你拿这个去吧。”王辉忠把纸递给聂倾。
“不用盖章吗?”聂倾接过来问。
王辉忠有些莫名地笑了下,“放心,他们认识我的签名。而且,有件事你要记住,章是不能随便盖的。”
聂倾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快去吧。”王辉忠回头看了眼自己办公室里的落地钟,“你还有多少时间,自己可得算清楚了。”
“是,那我先走了。”聂倾退到门口,又向王辉忠低头道谢后,便大步离去。
有了手里的这张批条,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聂倾至今都不愿意相信贺甜是被周俊杀死的。因为如果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考,要杀人肯定会尽量避开跟自己身份有牵扯的地方。若是特意把人约到自己家里来杀掉,这未免也太大胆,凶手要么是太不谨慎,要么就是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
然而根据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凶手的性格并不是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
因此,聂倾认为周俊被真正的凶手掳走的可能性极大,并且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可是凶手会把他藏在哪里呢?
聂倾个人更倾向于认为,周俊还没有离开那两栋楼。
他这么想的理由是,倘若周俊真被真正的凶手带走,那么凶手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
即便当时在七号楼附近没有专门布置负责监视的人手,可是七号楼和八号楼之间本就离得不远,万一负责看守八号楼的警员无意中往七号楼这边看过来,一不小心撞个正着,那凶手就将面临身份暴露的危机,这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细致的行事作风。
还有,倘若周俊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那么就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在贺甜被害前离开,另一种是他在贺甜被害后离开。
在这两种情况下,周俊都要面临被警方发现的可能性。
虽然当前应该假定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保护起来的事,可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他就没有特意避开八号楼的出口、从七号楼出去的必要。而如果他已经知道自己周围有警方的人,那他就必须考虑暴露的风险。在不清楚警方具体布置了多少人手、布置在什么位置上的前提下,他选择从七号楼离开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怎么想都应该选择一个更为稳妥的方式。
聂倾一路思索,等他看到“恒荣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几个字样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到目的地了。
按照王辉忠的指示,聂倾没再去找那些“小虾小蟹”,而是直奔恒荣地产的总经理办公室,去见这位名叫杨启恒的地产商。
因为事先王辉忠已经帮忙打过招呼,聂倾去见杨启恒畅通无阻。
明明按照身份来看,聂倾只是一名小小的刑警队小组长,杨启恒却是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大佬,但是当聂倾走进他办公室时,杨启恒对聂倾的态度却极为客气,似乎把他看成是王辉忠的代言人。
“聂警官,来来来,请坐请坐。”杨启恒将聂倾往里面沙发上让,又对跟在他身后的秘书吩咐道:“去倒茶。”
“不用了杨经理,我只是来拜托您帮忙提供一些资料,资料拿到我就走。”聂倾仍站着说。
“资料那些都好说,好说!咱们坐下慢慢谈!”杨启恒走过来拍拍聂倾的肩膀,把他按进沙发里,然后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十分热心地问:“不知道聂警官想要什么资料?你告诉我,我让人去调,咱哥俩儿可以随便聊聊。”
“也好。”聂倾当然明白杨启恒不可能亲自帮他查那些东西,于是将自己事先写好的便签递给他,“我想要上面写的这几样,麻烦杨经理找信得过的人去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老哥明白的。”杨启恒对聂倾称兄道弟得十分顺口,拿到便签纸只随意扫了两眼,就交给刚刚端着茶杯进来的秘书道:“这个,你亲自去办,稳妥些,要快。”
“好的。”秘书双手接过,接着便迅速走出办公室,替他们将门轻轻合上。
“聂老弟啊,”杨启恒见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聂倾两个人,神态更加放松了些,对聂倾笑道:“我叫你‘老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您想怎么叫都行。”聂倾端坐道。
杨启恒不由又笑了两声,“聂老弟啊,别这么拘谨,在你老哥这儿就当成是自家地盘,怎么舒服怎么来!”
“嗯,谢谢您——”聂倾话音未落就看杨启恒挑起了眉,于是会意地改口:“谢谢杨哥。”
“哎,这就对了!”杨启恒高兴起来,又跟聂倾东扯西扯了一堆,扯到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就听他感慨了一句:“老弟啊,听哥哥跟你讲,这年头做房地产生意可是真不容易啊!”
聂倾心知他要扯进正题,但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他知道杨启恒要说的话题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为了不让双方都白费口水,聂倾便主动道:“杨哥,您是不是想问我关于那块地的事?”
“哎!是是是!老弟可真聪明!”杨启恒又把聂倾恭维一番,随即慈眉善目地笑问:“既然老弟都知道这事,看来王书记一定跟你提起过,那他有没有说那块地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如果他问地的事,你就说已经报上去了,还在走审批的程序。
这是聂倾离开市政法委办公室时,王辉忠对他说的原话。
“王书记说,”聂倾在心底默叹一声,不知道自己此时说的话算不算在骗人,“申请已经报上去了,正在走审批程序。”
杨启恒一听可乐坏了,“已经报上去了?那就好那就好!老弟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要不下午老哥请你吃顿好的?”
“谢谢杨哥,不过饭就不吃了,我还有别的事。”聂倾客气回绝。
“噢噢,也对,你们还得忙案子,真辛苦呐!”杨启恒有些夸张地感慨一句。
正好这时传来两声敲门声,是杨启恒的秘书回来了,杨启恒便连声叫他进来。
“怎么样?我老弟要的东西都拿来了么?”杨启恒面对秘书又端起了总经理的架子。
秘书恭敬地点点头,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走过来交到聂倾手里,“全都要齐了。这里面分别是棕树营小区七号楼和八号楼从十月八号晚上十一点到十月九号下午六点的所有电梯和楼道内部的监控录像,以及这两栋楼目前全部的住户名单,包括已经签过购房合同、但尚未正式入住的客户。”
“帮大忙了,多谢!”聂倾站起来跟秘书握了握手。
杨启恒看出聂倾这是准备走了,也站了起来,搭住他的肩膀道:“老弟,加油啊,哥哥看好你!等回头案子破了,我那块地再拿到手,哥哥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
聂倾听了淡淡笑了笑,“但愿一切顺利。”
“好!那我先祝你马到成功!”
说完后,杨启恒亲自送聂倾出门,又一直把他送到公司大门口才停下。
聂倾开车离开时还能看到杨启恒站在后面冲他挥手,心头不禁颇为感慨,想想这些个大老板能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确实个个都是人精。
不过,眼下他是顾不上管别人精不精了,先得确定棕树营小区七、八号楼的住户名单,再去找个有电脑的地方查看监控录像。
聂倾又开出一段距离,拐进一条小路,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他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牛皮纸信封,打开后先将那一沓钉在一起的住户名单取了出来,从顶楼的住户看起。
七号楼的……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都是不认识的人名。
八号楼的……
聂倾的视线一行行下移,可是忽然,他的目光就像被什么东西钉在纸上了一样,牢牢地盯着不再移动。
3702室,户主,周俊。
3201室,户主,周俊。
一模一样。
这是重名的巧合?还是……
凭聂倾的直觉,这件事是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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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下午四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