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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倾和苏纪回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十一号凌晨三点多了。
  两个人乘坐电梯上到三楼,轻手轻脚地走向守在309和312号病房门口的两名便衣警察,被发现后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等走到跟前才低声问道:“今天没再出什么事吧?”
  “没有。”一名便衣也很小声地回答,“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聂倾听了轻轻点了下头,“余生醒过吗?”
  “嗯,下午六点左右醒过。对门那位慕小哥还过来跟他聊了会儿天,之后就回去各自休息了。”便衣说。
  “慕西泽来过?”聂倾不由和苏纪对视一眼。
  苏纪问:“慕西泽的情况怎么样?他伤得也不轻,怎么还到处跑。”
  “他看起来还不错。”便衣摸摸头,“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是好像恢复得很快。”
  “大概是他身体素质比较好。”苏纪不知是无奈还是欣慰地叹了口气。
  “是你苏大夫的技术高超。”聂倾拍了拍他,似乎是想开玩笑,可惜凝重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有趣的成分。
  苏纪回头看看他,“聂倾,今晚先好好休息吧。要做什么也得等到明天白天不是?你别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知道,我这不就准备休息了么。”聂倾按了按眉心,对便衣说:“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是。”两名便衣警察答应道。
  聂倾又看向苏纪问:“你在他那儿没问题吧?”
  苏纪:“能有什么问题,就是照顾一个伤员而已。再说他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了。”
  “嗯。如果有事记得叫我。”聂倾又安顿几句,看着两名警员离开、苏纪进了309号病房后,他便小心地走进312号病房。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聂倾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平城,忙得没有半分空闲,到这会儿身体和精神基本都快撑到极限了。
  当走到余生床边时,他忽然感觉胃里开始抽搐着疼,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天下来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吃,连水都没顾上喝几口,到这会儿才体会到饥饿感。
  不过此时聂倾已经没力气再去找东西吃。
  反正办起案来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早就习以为常,忍忍也就过去了。
  聂倾微微叹了口气,动作极轻地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端详着床上人的睡颜。
  他今天不敢再跟余生躺在一张床上,怕再害得他着凉。而陪护用的床离得又有点远,聂倾担心他要是这会儿把那张床推过来,余生八成会被吵醒,不如不移。
  聂倾这样想着,又轻轻地替余生把被角往里掖了掖,确定没有惊动他之后,自己便小心地在他床头趴下,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道他的伤口还疼得厉不厉害……
  聂倾在迷迷糊糊中还惦记着这件事。
  不过在几分钟之后——当然也可能是几个小时,聂倾已经晕得丧失了对时间的把握,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袖子,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聂倾起初还趴着不愿动弹,可对方并没有放弃,仍然在拽他,他不得不努力让自己撑开眼睛。
  “阿倾……”
  聂倾这回总算听清楚了,是余生在叫他,嗓子格外沙哑。
  “阿生……?”聂倾头晕晕乎乎地坐了起来,这时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而余生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阿倾,你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夜?”余生一只手仍拽着他的袖口。
  “嗯。”聂倾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显示是早上六点十分,他便又低头看向余生,握住他的手问:“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伤口疼?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我是想让你上床来睡,趴着不解乏呀。”余生心疼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这样休息一会儿就行,这床太小了,挤在一起怕你睡不踏实。”聂倾对他轻轻笑了笑,“你接着睡吧,我今天早上应该会一直在这儿,你可以放心。”
  “一直在这儿?”余生愣了下,“不用出去找线索吗?”
  “暂时不用。阿生,我今天想把到目前为止掌握到的信息都汇总一遍。昨天又查到一些新情况,我觉得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有必要进行一次梳理和总结。这次的案子……”聂倾说到这时略微停顿片刻,目光沉了下来,“我总觉得,这次的案子很奇怪。在替林暖报仇的这一动机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真相恐怕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聂倾这时又想起在林暖的领养人名单上——余有文的名字。他看向余生的眼神不禁又凝重几分。
  不过他发现,余生此时的目光却稍显涣散,虽然是在看着他,可又好像没在看他。
  “阿生?你在想什么?”聂倾以为余生是在出神。
  “啊……”余生瞬间反应过来,假装揉了揉眼睛,又很自然地将眼睛闭上道:“我是在想,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凶手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动机单纯是为了林暖报仇倒还说得过去,可如果凶手有两个人的话,另一个人的动机就有待商榷了。”
  “阿生,你也认为凶手是两个人?”聂倾一下子握紧余生的手,眼睛里似有跃动的光影,像是隐藏着某种蠢蠢欲动。
  余生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他,又合上笑道:“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闲得无聊尽琢磨这事了。而我越琢磨,就越觉得‘两名凶手’的可能性大。”
  “是么,那你认为——”
  “阿倾。”余生赶在聂倾说出下面的话之前就将他截住了,指了指病房另一头的陪护床道:“你把那张床拉过来,咱俩再一起躺会儿。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趁着今早不用出去,时间也还早,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案子是要破,但人都不是铁打的,你不能在案子破之前先把自己给拖垮了,对吧?”
  “嗯……好,听你的。”聂倾摸了摸他的额头,起身去将昨晚想睡而未睡的陪护床给拉了过来,跟余生的病床严丝合缝地并在一起,脱去外套躺了上去。
  “阿倾,你靠近些。”因为床边有护栏,两个人没法相拥而眠,所以余生就把手从护栏中间伸了过来,跟聂倾的手轻轻扣在一起。
  “睡吧。”聂倾侧身躺着看着他,只觉得身心总算有了片刻的放松。
  虽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这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回家了一样。
  余生方才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这会儿他的气息也沉得很快,似乎连一分钟都不到就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聂倾见状便也合上眼,让自己将大脑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暂时排空,精神尽量放松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
  十月十一号,上午九点半。
  聂倾朦胧中听见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回了回神才将眼睛缓缓睁开。
  视线里,有个人影正在他隔壁的床边晃动。
  “阿生?”聂倾扭过头,以为是余生下床了,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在晃的那个人是明昕,而余生则躺在那里,上衣拉到腋下,正由着明昕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阿倾,你醒啦。”听见聂倾叫他,余生便转过头来对他笑着道:“明医生刚进来帮我做检查,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聂倾从床上爬了起来,凑近余生的伤口仔细瞧着,发现那里缝合的痕迹在这大白天的日光下显得更加可怖,难免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明医生,他的伤……”
  “死不了。”明昕的态度依旧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生说:“这次的缝合状况不错,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可能还会有一些发热、头晕、恶心的症状,但这都属于正常的愈合反应,出现了不必紧张,注意休息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我知道了。”余生淡淡打量着明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明昕这时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或是伤口疼得很厉害,还是要及时通知我,不要自我诊断。”
  “噢。”余生笑了笑,“放心吧,我有事一定会去找明医生。”
  他特意在“一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明昕自然明白他是何意,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不怕的话,尽管来。”
  “你们在说什么?”聂倾狐疑地来回盯着这两个人,意识到他们不光是在说检查的事。
  而余生已经笑着岔开话题,“阿倾,明医生真是可怕,他一来这里我就觉得房间里气温至少比外面低两度。”
  “你不用变着法子嫌我冷,我这就走。”明昕瞪他一眼,把手里的器具收拾起来。
  “对了。”他忽然转身,再转过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墨镜,眼底还藏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把墨镜递向余生,说道:“这是前天你受伤之后我从你身上找到的,一直忘了还你,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看东西。现在要戴上么?”
  余生眼中瞬间掠过一线凌厉,接过墨镜后却淡淡一笑,顺手遮在脸上,“多谢。”
  “不客气。”明昕说完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走了出去。
  聂倾还在疑惑地打量着余生,等明昕出了病房便问:“你在屋子里戴什么墨镜?出洋相么?”
  “哎呀阿倾……”余生讨好地凑了过来贴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胳膊用脸蹭着他的肩头道:“我觉得这样比较酷,你就让我多玩两天呗……”
  “……你多大了?三岁还是十三岁?”聂倾低下头还想多说他几句,然而一看到余生靠着他的这副模样,他倒是真想起他三岁和十三岁时的样子来,心里一下就软了。
  “阿倾……你就让我戴着吧……”余生还在嘟着嘴央求。
  聂倾脸上写满无奈,叹了口气后十分没脾气地说:“行吧,你就戴着吧,想戴多久戴多久。”
  余生顿时乐了,又蹬鼻子上脸地跨到聂倾这张床上来,歪进他怀里道:“阿倾,你特别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聂倾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行了,回头再闹,现在该起来办正事了。”
  “要开始整理线索了吗?”余生坐直了些,抬手指指门口,“需不需要叫他俩过来?”
  “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书记和慕西泽。”聂倾边说边下了床。
  余生点点头,“你去叫吧,顺便带些早点回来。”
  “好,想吃什么?”
  “随便,你买什么我都吃。”
  聂倾听完余生这话就摇摇头笑着出去了。
  而等确认他走远之后,余生就迅速翻回自己床上,将那天手术时被明昕要求摘下的隐形眼镜从床头柜里翻了出来——刚才在明昕递给他墨镜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他动作很快地将那小小的隐形眼镜盒给塞进抽屉里。
  这个闷骚腹黑讨人厌的小白脸医生……
  余生边戴眼镜边在心底暗骂一句。
  不过……也多亏了他……
  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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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上午九点四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