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针打完,可以暂时抑制疼痛,方便你活动。不过——”明昕说着话针尖已迅速刺入余生的血管里,打完后利落一拔,接着道:“这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之后等你回来,可能要花更长的时间来养伤,而且我也不确定在此期间还会不会出别的问题。”
“没关系,只要现在能自由行动就好。”余生自己拿酒精棉球轻轻在伤口处蘸了蘸,然后拉上袖子起身,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诊室门,忽然压低声问:“对了,你这儿有枪么?”
明昕闻言斜着睨他一眼,“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里可是医院,我也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良民,有的话就借我用一次,用完还你。”余生的表情有些着急。
“你要是真想用,不一定非从我这里拿吧。”明昕脸上依然是拒绝的态度,“叫你的人过来帮你,还会缺这个?”
“我要是真叫人过来才是脑子坏掉了!”余生压抑着音量,语速极快地说:“我自己去充其量算个人行为,万一出事要追究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是要帮阿倾破案,不是去弄什么黑·帮火·并!再说了,即便我真叫人送枪过来,起码也要花一个小时,我不可能在这儿干等着吧!”
“你自己带枪去更危险。”明昕淡淡看着他,“如果你到时候真的开了枪,回头警方去调查的时候检查出弹头,现场一共就那么几个人,依次排除下来,你要怎么解释?”
“这种事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你到底借不借??”余生强忍着不去揪他的领子低吼道。
明昕默默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走到桌前拿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地址,撕下来给他,“你是真急昏了头,即便我有,也不可能随身携带。你自己去这个地方取吧,存储的钥匙给你,我的车也借给你,记得好好给我开回来。”
“好——等等、你的车是哪辆?”余生回想了一下,却没想起在后院的停车场里见过什么高档小轿车。
明昕这时已经递过来一串车钥匙,言简意赅道:“白色的丰田皮卡,尾号1186。”
“……皮卡,还挺符合你气质的。”
余生接过钥匙,此刻也顾不上多说,将明昕写给他的地址装好后就披上角落里一件一次性黑色塑料雨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穿来的。
“那我走了。”余生蓄势待发地走到门口道。
明昕点点头,“别伤着我的车。”
“放心吧。”余生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而等他走后,明昕就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联系电话,手指在发信键上停留片刻后,却又将手机收了起来。
这滩浑水,还是不趟得好。
他想了想,心底不禁轻叹一声,走到窗边将帘子的一角拉起,默默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
一切随缘吧。
***
嘀嗒……
嘀嗒……
嘀嗒……
轻微却有节奏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响,好像是水珠打在地面上。
眼睛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缝隙间缓缓流淌进来一些细弱的光。
这光线昏暗,迷蒙的空气中似乎有种异样的混浊。
口鼻间还残余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人闻到就心生厌恶,头也是昏昏沉沉。
头昏……
不对,是头疼,又昏又疼……
难道是生病了么?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手脚也沉得像被束缚住了一样,动不了,浑身都动不了……
等等——这不是生病的感觉……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原本混沌的头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聂倾一下子睁开眼睛。
这里是……?!
在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后,聂倾只觉得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这是一间地下室。
与227号下面的那间类似,但从室内的摆设和布置来看,并不是同一间。
227号的那间地下室,里面有很多空着的铁置物架,而这间里面却空空如也。除了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以外,视线可及范围内再看不到任何具有形态的物体,人影更是不见半分。
借着头顶这盏明显瓦数不足的小灯泡幽幽散发出来的昏黄的光,聂倾的视线在地下室内细细逡巡两圈,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和任何人后,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现在,是被绑在一张简易的铁质椅子上。
浑身湿透,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还在不住往下滴水。
双手被反剪于身后,紧紧地捆在一起,双脚也被用麻绳跟椅子腿牢牢绑定。另外,在他的腰间和大腿上还各有两道绳索,分别绕过椅子靠背和坐垫,将他整个人束缚得死死的。
聂倾尝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活动范围十分有限,袖口里常年夹着的备用曲别针已不见了踪影,指尖向后触不到墙,脚底下也是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锋利的物体,这样根本没办法解开绳子。
可恶……
聂倾在心里骂了一句,同时脑海中之前那断层的记忆也渐渐恢复过来。
他想起来,自己那会儿跟手下人分开后,就冒雨前往位于文化路227号的那套房子。他自认为行动已经十分小心,身上的灰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在这样的雨夜里可以说是绝佳的掩护,一路沿墙根前进,尽可能地避开易于被监视的区域,直到227号门前。
在门前发生了什么?
聂倾记得,当时他看到在227号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汉兰达。
这辆汉兰达他十分熟悉,是付明杰的。
聂倾当时心底一沉,心想付明杰已经到了,马维远只怕凶多吉少。
于是他迅速钻过已被雨水打湿半垂下来的黄色警戒线,小心跃至门侧,这时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上贴的封条也明显被人为地揭起一条边,刚够把门打开。
聂倾心中将警惕性提到最高,从腰间拔·出枪来,轻轻上膛后,双手握紧,然后用右手手肘将门缓缓推开。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门缝处传来一些轻微的吱吱呀呀,所幸被外面湍急的雨声所掩盖,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听到。
聂倾试图用耳朵捕捉四周一切细微的动静,猫着腰轻轻走进门,又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然而,就在他的眼睛快要适应室内这漆黑的环境时,忽然感觉到身体两侧有两股劲风一起袭来,聂倾下意识猛地蹲身,同时一条腿向旁边扫去,却没有扫到人,而对方的攻击也扑了个空。
有两个人在这里!
聂倾脑海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觉得又有一阵风直冲面门,这回他看清是个拳头,瞬间抬起双臂挡了一下,紧接着反抓住这人胳膊猛地向下一拉,想把他按在地上。可没想到对方反应极快,顺势向前又是一拳袭来,聂倾用单手堪堪挡住,却不妨斜后方又伸过来一只手,伴随着一股刺鼻气味,聂倾虽意识到要躲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对方手上拿着的东西顷刻间已捂在他的口鼻处,聂倾只觉得那股刺激性气味瞬间灌进鼻腔,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强自闭气硬撑了片刻后还是无法抵挡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此刻了。
显然,聂倾之前赶来,可以说是正中对方下怀,人家就专门埋伏在这里等他。
比他提前适应黑暗,占据有利条件,还准备好了□□来制服他。
不过对于这些聂倾并不感到意外,反倒如果对方不设圈套、不做任何准备等着他来查看,那才叫奇怪。
真正让聂倾感到意外的,是当时跟他对打那人的身手。
以聂倾对自身和他人的了解,他的身手在整个y省公安系统中,至少能排得上前五,包括那些缉毒警和特警在内。
然而,凭他这样的水平,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和人对打,竟丝毫没占到上风,甚至连平手都算不上,不到一分钟就让人给弄晕过去了。
尽管这里面还有对黑暗的适应等环境因素,尽管对方有两个人,可如果他在格斗中能占到绝对优势,那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中招。
究竟会是什么人……
聂倾冥思苦想,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首先他可以肯定的是,其中那个跟他对打的,绝对不是付明杰。付明杰没那么厉害。
至于这个人跟先前在人民医院袭击余生和马维远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他暂时还不能断言,但估计答案十有八·九是肯定的。
这个人跟付明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选择协助他?是出于利益、还是同样为了林暖?
如果是出于利益,付明杰能通过何种方式给对方提供多少好处?假如只是为了钱的话,出卖付明杰、直接去威胁苏永登和邱瑞敏这些人岂不是更方便?
而如果同样是为了林暖,这个人又会是林暖的什么人?就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在林暖几乎空白的人际关系中,除了付明杰之外再没有一个确定的人选。
到底是——
啪嗒。
聂倾正想得入神,却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是开锁的声音。
有人来了!
聂倾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楼梯上。
从他现在所处的这个角度看不到楼梯口,但听声音,应该是有人刚刚将地下室的门打开,然后正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下来。
是谁?付明杰吗?还是那个跟他动手的人?
借着昏黄的光线,聂倾先看到的是那个人的脚,有点眼熟的深色休闲鞋。
接着是裤腿,难以分清是藏蓝色还是黑色的长裤,看上去也似曾相识,只不过因为都被雨水打湿了的缘故,裤子紧紧地贴在小腿上,勾勒出姣好的腿型。
随着脚步一阶阶地缓慢下移,来人的身形也渐渐显现出来。
已经能看到他身上那件颜色粉嫩的衬衫被扯住一角塞在裤腰里,敞得有点开的领口中露出一些浅色的内里,像是绷带。还有他的手,他手里有枪,正用双手稳稳端着,据聂倾目测应该是把m19。
如果是满载,他应该有六发子弹。聂倾默默想道。
而这时这个人也已快下到楼梯底端,双方已能彼此看见,却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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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九点四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