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徐穆和何敬忠一党是真的不想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两天之后萧樾和萧昀的案头上就各自收到了北边来的密信。
萧樾拿到的是燕北给的私信,萧昀拿到的则是他安插在北燕帝京的密探紧急传回来的消息。
北燕朝中会出这档子事,是早在萧樾的预料之中的,所以他拿到燕北的来信之后也泰然处之,并无意外,随后到了下午萧昀就让小尤子去衙门找他。
萧樾没有推脱,跟着进了宫。
萧昀已经在御书房专门遣散了其他人在等他了。
看见萧樾过来,他也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密信扔在了桌上:“蛰伏在北燕的探子新传回来的消息,以北燕前皇后何氏的娘家兄弟为首的一众朝臣联合上书,以北燕太子燕霖病重,难以担当国之大任为由,请求另立皇储。”
北燕的皇帝对燕霖这个儿子十分的偏宠,当初立为太子,本来有些朝臣就担心燕霖的身体难担重任,再加上太子妃沉樱又是出身大胤的皇族,她的儿子被立为新的皇储,这就更是有些挑战朝臣和北燕宗亲所能容忍的底线了。
只不过么——
当时北燕老皇帝的态度很强硬,加上朝臣中也没人愿意做那个出头鸟,带头上书请命,大家都不想被老皇帝杀鸡儆猴被叉出去以儆效尤了,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才蹉跎到如今。
现在徐穆仍是个被夺职在家荣养的处境,他自然不能亲自出面的,但是因为他受周畅源的指点,捏着何敬忠谋杀何皇后的把柄,所以何敬忠就等于是他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他可以操纵何敬忠替他出头。
何敬忠就联合了当年朝堂之中忠于何皇后的旧部,兼之魏王府和徐穆双方的党羽联名上书,再加上有些中立派的朝臣也望风而动……
那边朝中竟有近半数的朝臣出面死谏,要求北燕老皇帝重新考虑册立皇储的事。
萧樾并没有走上前去拿那密信细看,而是踱步到旁边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散漫道:“消息本王在进宫之前已经听说了,陛下此次叫了本王前来是要如何?直说便好。”
“皇叔身边那个叫做燕北的侍卫。”反正萧樾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不怎么恭敬的这么个态度,萧昀也不指望他能以臣子自居了,虽然心里还是不很痛快,也尽量让自己忽视,懒得与之计较,顺手又将那密信收了,也是直来直往的开腔,“皇叔一早就将他打发回了北境军中,想必为的就是这一日吧?朕只是想知道皇叔在此事上是如何打算和安排的?你是准备继续保下沉樱母子的地位?还是……由你那个侍卫回去取而代之?”
当初北燕魏王府被剿灭,党羽却没能尽锄,留下了隐患,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萧昀虽然是后来才重生回来的,没有亲眼见证那边的变故,但是大形势上他也一直有留意,自然也是早就猜到了那些隐患迟早会爆发这一场的。
他在盯,同时也知道萧樾必然也不会忽视。
既然萧樾一早就在北燕朝中插手了——
萧昀反而一点也不担心北燕的局面会失控。
至于徐穆那些人——
不过就是蹦跶一下而已。
萧樾抬起眼眸看他,唇角跟着扬起一抹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无所谓。”萧昀看出了他神情之间的戏谑,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往旁边别过了脸去,“朕这个皇帝做的本来就是捡了皇叔不要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那个燕北与皇叔之间主仆情分深厚,沉樱心中自然也是敬重皇叔更甚于朕,无论将来是谁在北燕朝中掌权……皇叔都已经是将北燕方面的立场拿捏的死死的了。”
而且,不仅是北燕,甚至还包括南梁。
萧樾屡次出面替宜华和梁晋出头,虽然梁晋现在身为一国之君,和他缔结契约国书的都是大胤的朝廷,可一旦有个什么万不得已的变故,只要萧樾要求,他总要还萧樾这个人情的。
现在萧樾的确是对南北两边的事都撒手不管了,大胤和南梁还有北燕,都是正常的国事往来,走的都是朝廷的渠道,可两边都欠着他的人情。
萧昀是在宜华回朝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萧樾这些年,看似是东奔西走的在维护他和宜华还有宜佳两位长公主之间的姐弟情分,可这一番操作下来,却在南北两边都留下了人情做退路,这也就怪不得他敢大言不惭的轻言放弃兵权了,因为就目前的这个情况,他就算真的不在军中也不掌权了,他萧昀这个皇帝要想趁火打劫对他不利……
南梁和北燕双方齐齐施压,这就是保命符。
大家相安无事,则天下太平,他若是容不下萧樾,就有可能遭遇北燕和南梁的南北夹击,战火再起,所有的平衡被打破,这个局面就很难说要怎么才能扳回来了。
萧昀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是已经有点晚了,但也不怪他,实在是上辈子的萧樾在他眼里就是个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人,但这辈子只从武昙那一件事,他就一再的打破底线,已经变得完全不像是他了,这就误导了萧昀……
毕竟萧昀自己重来一次,都竭尽所能的想要弥补遗憾,善待他早逝的生母姜太后,他就顺理成章的以为萧樾也是上辈子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所以这辈子才想尽力弥补一下身边亲近之人,却完全忽略了对方这所有的每一步之下都还充满了算计和计划。
面对萧昀的嘲讽,萧樾只是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萧昀。
萧昀暗暗的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不快的情绪都压下去,才又重新正色道:“徐穆那些人就只是跳梁小丑,皇叔你既然一直不为所动,想必就是有把握那边的局面轻易不会失控。但是很显然,这种以卵击石的事必是有人怂恿徐穆去做的,包括西南的暴乱都蹊跷的很。皇叔您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在四处点火,全力想要将您哄着离京去吗?”
萧樾莞尔:“所以呢?”
“皇叔不是说周畅源早就身中奇毒了么?他蛰伏了两年多,最近才突然频繁的冒头,看上去……很有些迫不及待?朕猜想他大约是时日无多了,这时候是想最后一击,皇叔你若一直不肯配合他的计划,下一步他还会继续出招的,到时候只会搞出跟多的乱子来,既然如此,皇叔何不成全他?”萧昀说道,朝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依旧还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萧昀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始终不肯表态,这才又不得已的再次开口道:“朕知道皇叔在担心什么,武昙那里朕会替你看着她的。现在离着她临盆起码还有月余时间,咱们快刀斩乱麻,尽快将周畅源这颗毒瘤给锄掉,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萧樾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周畅源在打什么主意了,他之所以不肯配合就是因为武昙。
武昙现在的情况可不比平时,他不放心把武昙一个人留在胤京,就算保护措施做的再周密也不行。
可也诚如萧昀所言——
周畅源明显是在准备最后一击,他时日不多,必然要不择手段的达成目的,如果一直不给他机会施展,逼得他走了更可怕的极端……
萧樾是不怕他的任何手段的,可这时候的武昙却是真的扛不住。
斟酌再三,萧樾终是抓着座椅的扶手重新站起身来,表情看上去却十分的冷漠,凉凉道:“你这宫里人多眼杂,就让她在王府里呆着,本王会交代下去,不让她随意走动的。”
想要锄掉周畅源,就得先把他引出来,否则说什么都是空谈。
如此,叔侄两人就算达成了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