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藏山这边的,其余的很是混乱。
  但藏山这边也不是完全顺利,在北黎身上就出了问题。
  他扣着绳子,按照封嘉赐的节奏去跳,然而他记错了卦位的顺序,一下子踩空,等他意识到踩空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脸色剧变一头栽下,匆忙之下去拽绳子。
  可意外发生了,他绳子没绑好,这下他真的慌了:“救我!”
  顾九命立马发现了他那边的情况,手腕一翻,顷刻间将灵石掷出,打算救他一命。
  就在她的灵石飞到之前,另一颗从侧边飞出的灵石领先一步到达北黎的脚下,啪地砸入,把妖兽引了过来,给了北黎一个垫脚的机会。
  之后才是顾九命的灵石到达。
  北黎扑腾出来,双手牢牢拽住了绳子,重新换回一口气,死里逃生,他溺水似的把脸一抹,脸上血色没了七分。
  他拽着救命稻草一样扒拉着绳子,急喘气:“吓死我了!”
  顾九命目光一歪,顺着那颗灵石击出的方向看去,正好碰上罗战温和的目光。
  刚刚救北黎的灵石是他丢的,他对着顾九命颔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举手之劳。”
  顾九命回他一个点头,视线错开。
  书生一直蹲在顾九命身边,对两人无声的交流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撑着下巴道:
  “怎的?搞得像把人情卖给我们藏山一样,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跟那个被他救的小子说才是吗?我们跟北黎那个家伙是临时组队,人情怎么也算不到我们头上吧?”
  说着,他又目光一瞥,看向罗战那边的队伍,道:“明明他那边也有不少人掉进去了,也不见他管,怎么手伸到我们这么远的这边来了?”
  顾九命耸耸肩,“可能认错了,以为北黎是我们藏山的人吧。”
  她并没想太多,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她有些诧异了。
  梁画过来跟他们说要从他们这里走。
  顾九命目光一跳,他是个人从这里走,他身后的无情宗弟子远远地望过来,目光紧随着他,但是都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我,梁画起誓,即日起欠下藏山一个承诺,如有需要,在不违背道义良心的前提下,尽我所能帮助藏山一次,天威轮回,生死不论,平等之契,永生相随。”
  话音一落,他眉心之处闪过一道圣光,道誓即时生效。
  顾九命嘴一抿,把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你确定吗”吞了回去,沉思片刻,道:“梁团长明明有办法过去,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去看,无情宗那些弟子都开始过去,他们的行动力很强,有些虽然嘴碎,但实力都是一顶一的,一个个身子敏捷,脑子也聪明,找到了合适他们的办法过去。
  既然有能力,那梁画这个行为就很值得考究了,宁愿许下道誓,也要从他们这里过。
  梁画舒展了眉头手指搓着手指,回应顾九命:“没什么,就是对你们的步法很好奇。”
  “好奇到宁愿许下一个承诺?”顾九命淡笑,“要知道梁团长一个承诺,可是价值不菲。”
  她的目光灼灼,视线在他因为紧绷而互相搓着手指的双手上滑过。
  梁画被顾九命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转而望向远处,修士们下饺子似的跳出去,“一个承诺罢了,只是代表我个人,而不是宗门。”
  何况,这事关文初师叔的第二个孩子,他既然答应了文初师叔要办到,便不会食言,这一趟他相信能收获的可能不仅仅是战场这里的东西,或许小师妹的信息也不会少。
  但是让梁画失望的是,藏山的人都会卦步,并非只有易斯年一人会。
  他怀疑整个藏山都跟那个下落不明的小师妹有关,然而潜意识里又不觉得那个小师妹有这样的能力,除非她只是把卦步卖给了藏山。
  若是这么说,小师妹定也在空神域,而不在凡城小界了,换言之她肯定也在修炼了。
  无论梁画如何想,顺利过了第一关的修士数量不少,但也有不少是被沼泽绞了进去了,所以整体的气氛都不太热烈,隐约还有哭声阵阵,让人听着心里压抑。
  过了沼泽地,是一片沙漠,此时夜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的九个太阳,烈日灼灼,完全失去了沼泽地里的阴森凉快。
  入眼尽是荒芜,寸草不生,起伏的沙丘镀了一层金光,热浪在翻滚,扭曲了远处的景色。
  热如火山深处。
  这个沙漠与沼泽地,仿佛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线之差,差之千里。
  顾九命抬手挡了挡阳光,垂下眼睫问易斯年:“你一直没喝水?”
  他过来之后一直站在这扯着绳子接应,寸步不离地暴晒在九个太阳底下,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袍,唇上干裂得脱皮。
  “拿着绳子,喝不了。”等到最后一个的顾九命顺利到来之后,他才整个人放松有时间喝水,但他此时已经有些脱水的症状,一动便脚步虚浮,噗通一下整个人歪倒在沙子上。
  左无连忙过去扶着,“你怎么不让那些过来了的修士帮你拽一下绳子?”
  “信不过。”易斯年有气无力地说。
  顾九命给他喝下醴泉,再让他躺着恢复体力,“别起来了,我们不会丢下你。”
  可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躺下没多久的易斯年身下忽然冒起了烟,正闭眼躺着的他忽然大叫一声,翻身而起。
  顾九命一看,他背上已经起了火,烧得十分热烈,那火是蓝绿色的,一看就不是凡火。
  他烧得青筋蹦起,整个人蜷缩着低吟。
  藏山的人乱了,泼水的泼水,拿衣袍拍打的拍打,一片兵荒马乱。
  但是毫无作用。
  易斯年在沙地上一滚,打算借着沙子灭火,谁知道这地方的沙子不按常理出牌,越滚火越旺。
  “停住!别滚了!”
  顾九命发现了,他越在沙面上滚,火便越旺盛。
  但这是着火的人不自觉的动作,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她往前一迈步想手动制止他在沙面上滚,却被北黎一把拦住:“别上去,这火不是一般的火,它是业火,有多少罪业就会烧得多旺,普通的水是灭不了的,你若是就这么上去,会让火蔓延到你身上。”
  “让开,”顾九命沉下脸,目光锋利,“什么火都拦不住我灭它!”
  笑话,不去帮他,难道要看着易斯年在她面前烧死吗?
  她一把推开了北黎,往前一走,然而易斯年却见鬼似的越躲越远,任由火烧得窜起,他在火光中回头,隐忍的痛苦从目光中迸发而出,他在无声的嘶吼。
  “别过来!别管我!”
  顾九命咬紧了后牙槽,厉声喝他:“发什么疯!?给我回来!”
  “我会连累你们。”易斯年的嗓子像是被烧得哑了,难听得不行,却如从胸腔之中炸出,带着透入人心的穿透力。
  他很痛苦,被活活烧死是惨死的其中一种,他无法忍受这种炙热,整个灵魂都被针刺撕裂之痛,他隐忍的眼中闪出了泪光,他冲着顾九命吼:
  “让我解脱就好了!”
  他在求速死。
  “别傻了!”
  顾九命目光凌厉。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业火,罪业之火。
  相克的东西有什么?
  她心下笃定,便一翻手腕,卦步一动,两下迈至他的跟前,不容拒绝地取出一个瓶子,把里面的液体都倒在易斯年身上。
  呲的一声响,烟再次出现,但奇迹的是那些业火被尽数灭掉。
  易斯年险些要再次倒下,被顾九命一把捞住:“别再倒下去了,随净留下来的圣水就这么点,你再着一次火,真的没人能救你。”
  易斯年靠在顾九命怀里,身上焦黑冒烟,烧秃了的眼睫一抖,“你应、应该把圣水留给自己。”
  “你这么说是认为我的罪业比你深?”
  “……”易斯年顿了顿,别过脸艰难道,“我没这么说过。”
  求死的那一瞬,他脑海里回闪过的是,他上一世欠顾九命的,终于还清了。
  毕竟死在她手里,总比烂在阴暗角落更好。
  易斯年这里的情况谁都看见了,而且起火的不止易斯年一人,但都没有易斯年那么幸运,其他的人被活活烧死了。
  着火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坐着或者躺着,跟沙面有了足够的接触面导致起火的。
  众人脸色难看至极,以前这个沙漠只是热到极致,容易脱水,只是需要他们带足够的水资源进来,从前可从来没有这种着火的事情发生。
  还是所谓的业火,更让人表情复杂了。
  “罪业越深,烧得越旺,多么荒唐,在座的有几个能拍着心口保证自己身上一点罪孽都没有?”
  “徒步走过万里沙漠,都是肉体凡胎,还不能躺下坐下,这不是要逼死人?”
  “那怎么办?也没有传送符,出不去,跟外界也联系不上,就算返回去沼泽地,也只能是等着战场重开,可那里如此恶臭,久住更不是办法。”
  “罗战给个说法吧?不是来找你们小分队吗?现在该怎样?”
  人们开始把枪头挪到罗战他们那边了,毕竟他们会进来,都是因为白云宗的小分队出事了,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各位自己想进来捡便宜,可是遇到了事责任自然能推就推。
  顾九命也忍不住想看看罗战是什么反应,这下他们真的是共同面对了残酷的环境,估计都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内斗了。
  毕竟能斗得过这里残酷的环境已经很艰难了。
  可罗战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温和得不像样,他环顾众人一圈,道:“有小分队的痕迹,他们的脚步,看。”
  他指了指一连串往远处延展、看不见尽头的脚印,显然就是之前进入的小分队留下的。
  顾九命闻言把易斯年交给封嘉赐,蹲下研究沙面上的脚印,书生也跟着蹲下,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发现了吗?”顾九命问。
  “发现了。”
  “说说?”
  “不奇怪吗?小分队进来战场都好些日子了,这些脚印还这么清晰。”
  “因为这沙漠没风啊,自然不会盖住。”北黎手里握了一把沙子,让它们顺着指缝滑落,沙子滑落的走势不变,一丝风都没有。
  顾九命饶有趣味地看着北黎:“既然如此,那么往届那么多次的脚印应该也存在才是,为什么只有小分队的脚印?”
  北黎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因为这的确如顾九命所言,不合理。
  他耸了耸肩:“那你说说为什么?”
  他算是发现了,他在这个第一次进来战场的顾九命面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说他是领路人吧,反而还比不上顾九命。
  这着实让他有些郁闷。
  书生扭头懒懒散散地瞥北黎一眼:“我都看不过去,你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吧?不是无意中留下,那就只能是故意留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