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能理解这群巨佬的想法,能理解他们的苦心,也尊敬他们的信念。
但是,说实话,秦阳自忖自己是一个俗人,在有以上情绪的同时,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怎么爽。
他参透了小说家就是牧师,实在是太晚了。
晚到他已经没有办法罢手,只能让酆都大帝也一起牺牲。
这群巨佬,的确可以说,基本都是老银币,但秦阳还是觉得,酆都大帝是最纯粹的一个巨佬。
当然,纯粹这个词,放到巨佬身上,可能是缺点。
秦阳还是敬佩酆都大帝的纯粹,敬佩他的一心一意,信念不改,就算是为了成就天帝,酆都大帝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在天花板那争一个位置,从而可以与三天帝之间达到一种平衡。
情况到了那种地步,秦阳没办法收手,也没办法犹豫,可他心里还是为酆都大帝的消失而心里难受。
实力越强,感情便会愈发淡漠,这是必然的,强到余者皆是蝼蚁的时候,真的很难再去感同身受蝼蚁的喜怒哀乐。
秦阳很珍惜他现在还能有这种感受,但是同样,也会受到这种感受的影响。
他已经见过太多,除了一些事之外,其他事再也难以在心里泛起波澜的强者。
所以,这一次,结束之后,他立刻来见了小说家,甚至都做好了跟小说家干一架发泄一下的准备。
但来了之后,又没这种心思了,他只是想说说而已。
“其实,就算没有我,你们其实也还是有备选计划的吧?”
小说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和府君,的确准备了很多备选计划,但没有一个,是像你做的这般完美,这般再无后患。
太一再也不会死,可是太一也再也不会存在。
我们活的太久,以至于我们的思维都被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
说实话,你能做到的事,我们都做不到,也想不到。”
秦阳自嘲的笑了笑。
“怪我做的太好了。”
从他参透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牧师就是小说家这件事之后,很多事就都明白了。
亡者之界,的确是他们的一大底牌。
浮空岛的尽头,那座府君的神门。
能直接勾连生死两界的五大河。
等等……
这些可能都是他们备选计划,用来搞死天帝的手段。
但很显然,他们的目标,一开始都是搞死三天帝。
而三天帝最难缠的地方,便是再怎么灰飞烟灭,也还是能复苏,谁也不知道三天帝准备了多少后手复苏。
尤其是太一这样,已经不可能断绝他复苏之路的天帝,更是完全无解。
杀掉是根本没有用的。
唯有在让其永存的基础上,达到平衡,或者彻底掌控才可以。
“我知道,人偶师给你送来了一块材料。
那是天尊遗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成仙的一丝契机。
既然你已经将其送给了人族,化作了法度之书,我知道还有一样东西,是魔尊留下来的。
以你的资质,必定是有希望也成仙的。”
“我连道果都没有。”
“没有道果,反而更有机会,只要成仙,你便可以超脱,超脱我们这个大宇宙,也有可能回到你来时的地方。”
“我回个锤子。”秦阳嗤之以鼻:“我媳妇儿都娶了,还回去干什么?”
不过提到这个问题,秦阳多问了一句。
“仙到底是什么?我见过的唯一一部以仙为名的法门,补天仙典,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仙这个概念,最早的时候,是从天尊那里来的,仙者,超脱物外,不在五行中。
对于那等强者来说,便是我们这片大宇宙,都过不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而仙能超脱出去。”
“有人成仙么?”
“有,天尊便成仙了,他超脱而去,临走之前,以仙人之躯,为人族留下了一字诀,补天仙典,也是天尊曾经留下的,是为了解决三灾而留下的。
可惜,补天仙典太强,太过逆天,从出现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无法完整,化作残卷之后,才能流传下来。”
“魔尊呢?”秦阳听过最强的俩人族,天尊和魔尊,基本是齐名的。
“魔尊也能成仙,但是在最后一刻,不知为何,他放弃了,他不愿超脱,却又超越了我们这个大宇宙所能承载的极限,他的存在,便会加速三灾降临。
所以,魔尊尸解,自散肉身,自碎神魂,自崩仙意。
上古时代,所有流传下来的仙之韵、仙之炁,都是魔尊留下的。
继承了魔尊遗产,最强的一个人,你应该很熟悉,盗天师。
也正因为如此,盗天师,才能盗天之机,从一丝缝隙里,将一只手探入了我们这个大宇宙之外。
如今盗天师的道,已经在你手中,你若是愿意,以你天资才情,绝对是成仙机会最高的人。”
秦阳将那只左手拿出来,看了看,又将其塞回了海眼。
“快拉倒吧,修行之初,所有修士都只是为了多活一些年,力量更强一点,但据我所知,你们这些人,似是没有一个,到了如今的位置之后,还是为了多活一些年,得到更强的力量。
我也一样。
我能理解魔尊为何放弃,我也不想超脱,我在乎的人,数千年来,经历的喜怒哀乐,都是这里。
你让我放弃之后,追求力量,追求超脱,那我超脱之后有什么意思。
再也见不到我的媳妇儿,我的亲朋好友,吃不到我想吃的美食,纵然我超脱而出,超越维度,那除了孤寂之外,我还能追求什么?
追求真理么?
那你知道,我的白玉神门,便是真理之门吗?
推开真理之门的那一刻,我看到整个世界的真理,一切都仿若褪去了伪装与迷雾,摆在我面前。
最初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然而,在下一刻,我便感觉到了恐惧,恐惧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再无新鲜事,一切都会变得乏味,当这个时间,会很长很长的时候。
没有人能在这种枯燥与干瘪之中存活太久,除非不当人了,再无喜怒哀乐。
很不巧,在中过枯心咒之后,我再也不想变成那样了。
我喜欢跟一个凡人一样,在街角的小吃店门口,蹲在地上,捧着碗吸溜面,也喜欢躺在无人能上的山巅,感受雷电奔腾,星河璀璨。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目标,是一路看看这一阶一景,看看高处的风景。
我想要的上帝视角,是可以任意的站在任何一个高度,去看风景,可以是凡人,可以是道君,又不是要去变成高处不胜寒的存在。
所以,在我还对你保持着尊重的时候,不要再做无谓的试探了。
你们这些老银币的想法,我还能不了解么?
无数年沉淀下来的危机意识,让你们本能的寻找下一个可能的危机。
解决了三天帝,我这个外来者,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最大的隐患。
你们可以确定现在的我没问题,但不能确定很久之后的我没问题,对吧?
想让我成仙?
我成你大爷,我修仙修的就是个过程,跟你们可不一样,我对成仙这个结果并不看重。
真有了这个终极结果,这人生就没意思了。
等着吧,等我哪天做人做腻了,我再想想,怎么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带着我所有的亲朋好友,一起成仙玩玩。
你们要是觉得,一朝失去了无数年的目标,忽然间空落落的,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三灾的事吧。
虽然下一次水劫降临,应该还很遥远。
现在,谁也别打老子主意,也别烦我,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掀桌子。”
秦阳说的越来越不客气,小说家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
想要说两句客套话,什么你想多了之类的。
可是这话到嘴边了,他又咽了回去,这么说显得太没诚意了。
秦阳说的的确没错,无数年的目标,一朝之间,彻底解决,他们都茫然了。
虽然他心里的确没有那个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却的确有怂恿秦阳去成仙的感觉。
这没法解释了,越解释越黑。
很明显,秦阳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不跟你扯了,我走了。”
秦阳当着小说家的面,直接开门离开,留下小说家,一个人在那摸着秃顶发愁。
这边刚开门来到了生死间,秦阳想了想,差点忘了正事,又转身折返了回去。
到了亡者之界,拿出一些材料,开始捣腾。
捣腾的差不多了,在故事书上写下一条设定。
一个小的奇物设定,无伤大雅,也对演化没什么影响,亡者之界很给面子,直接给通过了。
之前天帝的事,对亡者之界可是巨大的贡献。
一个小小的奇物,自然毛毛雨。
秦阳面前悬着一面铜镜,铜镜如门型,下方是涛涛苦海,一路向上,囊括了黄泉之地,灵台浮空岛,还有最后的死去的大世界,最上方,是两个天帝的印记。
一个用来寻死灵的铜镜,什么特别的威能都没有。
之前跟嬴帝做交易,秦阳可不会忘。
嬴帝也的确是兢兢业业,忙活了上千年,跟一条鲶鱼似的,跳进来一通搅和,逼的太一不得不跟着一起来,一起去争,他不争,以后就没机会争了。
现在事情解决了,秦阳自然要兑现承诺,帮他找回他的媳妇。
能找到了最好,找不到了,秦阳就再想办法。
反正这次,让亡者之界的演化,到达一个新的境界,他设定点无伤大雅的小设定,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来到歹毒山,果然,嬴帝就在这里。
他完成了跟秦阳的交易,他的大执念也是交易,在完成之后,他便在这里等着,等着秦阳来兑现承诺。
当看到秦阳出现,嬴帝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就知道,哪怕是曾经的对手,秦阳也绝对不会毁约,格局也没那么小。
秦阳没跟他客套废话,直接拿出铜镜,悬在嬴帝面前。
“若是她出现在无边苦海,这面铜镜,便一定能找到。”
秦阳的话还没落下,嬴帝已经死死的盯着铜镜。
铜镜之中,有迷雾渐渐散开,化作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中有无数的死灵,沉沦其间,饱受苦难。
铜镜之上显现出的视野,不断的缩小,再缩小,慢慢的锁定到其中一个角落。
无数表情茫然,已经忘却自己的死灵,扎堆在那里,视角继续缩小之后,锁定在一个眼神空洞的女人身上。
“青衿……”嬴帝难掩激动,他将交易化作的大执念,都在急速崩塌,被压在第二位的大执念,疯狂膨胀。
“在就好,你等着吧,我这就去把她接回来。”
秦阳也暗暗松了口气,要是不在的话,他还得想办法,怎么跟亡者之界聊聊,让亡者之界帮一个小忙。
不过看到青衿的状态,秦阳便肯定了之前的判断,嬴帝在这里等十万年,可能也等不到了。
苦海无边,里面的死灵太多太多了,能乘坐渡船过来的,起码都是在苦海还能保持自我的。
不够强的,早就在岁月里,化作了如同青衿一般的状态。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自我意识都沉沦了,如此才能在这里度过无尽的岁月。
而那些如同疯狂鬼物一般的家伙,起码还有疯狂,而这些,连疯狂都没有了。
不过,小问题,只要人还在,带过来之后,会慢慢恢复的。
秦阳开门,到生死间,再从生死间,入苦海,这一次没找杀神,而是找了当年在黄泉魔宗之下的那位摆渡人。
杀神的渡船太强,气韵也太强,秦阳生怕只是登船,就能让青衿灰飞烟灭。
那位黄泉摆渡人的一叶扁舟,反而更好一点。
渡船载着秦阳,按照铜镜的指引,破开迷雾,航行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了这处海域,遍布着连疯狂都失去的死灵的海域。
乌篷船缓缓前行,推开了海面上如同尸体的死灵,来到了青衿身边,秦阳看着那空洞的眼神,暗叹一声。
当年在念海里,嬴帝割裂的记忆世界里,他成了青衿的弟弟。
见面不多,也知道,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心地很善良。
说起来,他跟嬴帝之间,还算是亲戚,嬴帝算是他的姐夫,也算是他的大舅子,虽然按照老嬴家的传统,沾上这层关系的,相互之间成死仇都是正常操作。
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恩怨已了,人也死了,秦阳还没那么小心眼,非得毁约,逼着嬴帝永远在歹毒山沉沦。
“青衿姐,我来接你了,你的夫君,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秦阳面带笑容,伸出手,一把抓住青衿的手,将她拉上渡船,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