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鹏飞被人扶着进门时,任程飞才匆匆忙忙地出来,披头散发,衣袍敞开,看得出来才从床上起来不久。
哥,我总算见着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好久——
他一走近,任鹏飞右手便搭上他的手臂,重重一按,顿时令他吃惊地收声。
你们找个人送冷姑娘去客房,看看冷姑娘还有什么需求。向身边的人吩咐完毕,便走近弟弟,于他耳边低声道,程飞,扶大哥进屋,大哥舟车劳顿,身心疲惫,实在有些走不动。
任程飞傻傻地应:哦。
转身走向正屋时,任程飞的侍卫隋也便立在一根柱子旁,任鹏飞走过他时,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在,辛苦你了。
大当家言重,这是隋也职责所在。
任鹏飞只是一笑,拖着弟弟进屋。
哥,怎么了?
一进到屋中把门关上,任程飞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任鹏飞无力地坐在床上,一双厉眸却笔直地射向弟弟:你怎么跑到黔中来了,城中之事就这么放着不管?
任程飞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哥,反正城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而且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突然不告而别,我能这么着急地过来找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任程飞撇嘴巴:你想找聂颖,知道他在哪,不就知道你在哪了么?
任鹏飞怔了半晌,随后轻轻一叹:唉,找我干嘛呢,大哥还能出什么事?程飞,你担心我不假,可能让你不顾大哥的吩咐硬是跑过来找,恐怕是别人的意思吧?
别人的意思?任程飞一愣,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看了对面的人半晌,任鹏飞忽然淡淡一笑,罢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慢慢去查了。他向弟弟摆手,程飞,过来,哥哥有些事要同你说。
任程飞走过去,依他所言,坐在兄长身边,哥,你想说什么?
把你的城主令给我。
任程飞立刻从衣服里面掏出来递给他。
这个……摸着还带着热气的权杖,任鹏飞若有所思,大哥要收回来……
大哥想要便要,本来就是你的。任程飞笑着说。
不。任鹏飞摇头,是爹和娘留给我们俩的。之所以由我管,是那时候你还未长大,渡厄城,我本该要尽心尽力维护才是,可是如今——
如今什么?
任鹏飞抬头,看了一眼烛火,又看向身边的弟弟,道:如今这渡厄城,恐怕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任程飞吃惊地瞪大眼,哥?
把权杖放在一处,任鹏飞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最后拉过他的手,自任程飞十二岁之后,任鹏飞已经极少待他如此亲昵,对于依赖兄长的任程飞而言,此时却不觉得有丝毫喜悦,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城中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我……我真的做错事了?我不该来这的对不对,我应该回城里的才对,是不是,是不是?
任鹏飞只是含笑看他,如他少时,溺爱地于一旁看他玩耍一般。任程飞却急得快要哭了,哥,你说话呀,程飞真的做错了,对不对?
不是。任鹏飞轻轻摇头,错的是大哥,不关你的事……从头到尾,是大哥的自以为是害了你们……程飞,现在你静静听我说,别说话,就听大哥说,记住,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照办,好吗?
任程飞看了他良久,才点头:好。
任鹏飞笑了笑,握紧他的手,用他们彼此才听见的音量说话,接下来大哥说的事,你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人。你明天一早立刻赶回渡厄城,然后带着青青和哑姑悄悄离开,记住要掩人耳目。大哥以前在长安城的未央郡内偷偷买了一处民宅,你们赶去这个地方,去当地一家名叫德仁斋的酒楼找姓甘的掌柜,他会带你们去,以后你们就暂且住在那里。记住,为防别人认出,你们三人最好乔装打扮一下,到了地方也要切记不可随意出行,有什么需要,皆同甘掌柜商量。
哥——
任程飞张嘴欲言,被任鹏飞制止,程飞,别问,大哥现在没什么力气详细与你解释了,这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任程飞只好住口,可没过多久,仍忍不住问:哥,那你呢?
大哥还要留下来去办一些事。
是为了聂颖?
任鹏飞略顿,方才轻轻点头,嗯。
哥,为什么你不让我留下来帮你?任程飞不笨,只是比较年轻,他开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隐约明白自己的兄长要去办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任鹏飞疼爱地摸上弟弟神似母亲的俊脸,笑着说:若留下了你,青青该怎么办?程飞,哥哥是信任你才会委托你去办这件事,你不会让大哥失望的,对吧?
任程飞再无言,只是含泪把眼前越发清瘦的兄长抱在怀里。
哥,程飞再糊涂,这种时候,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青青我一定会安全地带她离开——只是,你一定要来找我们,一定要来找我们——
好,大哥答应你……头枕在弟弟逐日坚实的肩膀上,任鹏飞再无憾地合上双眼,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意。
任鹏飞与弟弟聊了一夜,第二天,便送弟弟出门,离开之前,任程飞还鼓着嘴嘟嘟囔囔,说什么大哥真过分,才见了一面就把他赶回去处理城中事宜,他还没在黔中玩够呢。
旁人听了皆是会心一笑,这位二当家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孩子气却是一点也没减少!
大家都以为任程飞是被任鹏飞赶回去处理城中的事情,毕竟他现在可是一城之主,哪有这么多空闲四处游玩?所以没有人对任程飞的突然离开产生任何怀疑,毕竟大当家斥责弟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当任程飞坐上马车咕噜咕噜离去时,没有谁知道,他曾偷偷揭开帘子,不舍且悲伤地看着兄长伫立于门外的身影。
终于把弟弟送离这个是非之地,任鹏飞还未能松一口气,一件让他更震惊的事情传来,太子已经奉天子之命带兵赶到了黔中!
这对任鹏飞而言,无疑是一件噩耗,因为江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等,只要知道太子的确切位置,他一定会放手去搏,然对他而言,却是连一刻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必须马上找到江颖,黔中虽不大,可于茂密山林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在这个时候,要找江颖,最快的方法,便是于太子所在的地方附近找!
本来任鹏飞还想花几天时间召集人马,如今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其他,千方百计派人打听江颖的消息,也于这段时间内,冷蝶儿突然不见踪影。
听到手下报告的这个消息,任鹏飞心底一沉,明白这冷姑娘怕是自己跑出去寻人了。
若她寻不着也便罢了,只要她平安无事,对江颖也算是个交代——这也便是任鹏飞硬要留下冷蝶儿的原因。既然江颖不欲她参与此事以求保她一命,那么任鹏飞自然也想帮他一帮。
现在冷蝶儿跑了,若她真有那个本事找着江颖,会有两个可能,一是再度被江颖支开;二则是与江颖一同去刺杀太子——
任鹏飞思及时,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不禁揉了揉头上的穴位,实在也不知是心烦他们的自作主张拿命开玩笑,还是恼怒生死关头陪在江颖身边的人却是别人……
如今天下人都在寻江颖的消息,渡厄城再厉害也没有世间之人的手脚快,除了派人去寻,索性直接从江湖中人那里直接打听最新消息。
对于心急如焚等候消息的人而言,时间每过一分都是煎熬,而任鹏飞就这般熬了三天四夜,终于于一日子时,正要和衣而眠时,等到了他想等的消息——
太子府中传来动静,有刺客趁夜深人静闯入府中。
任鹏飞二话不说当即动身,可脚才踏出屋门,便有一人挡在前面,定睛一看,任鹏飞大吃一惊:隋也!?
这个早该在几日前随任程飞回渡厄城的护卫怎会在此?
你怎么会在这里?任鹏飞双眼如炬,程飞呢!
还在回渡厄城的路上,属下是偷偷跑来的。隋也依旧面无表情,微低垂视线,静静道:大当家,千万别去。
任鹏飞顿了一下,凝息问道:你是说太子府?
隋也点头。
任鹏飞声音微冷:那是为何?
那是个陷阱,去的人,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