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董鄂氏笑道:“娘娘可千万别这样说,臣弟担待不起,您二人才是良配绝配,我就不在中间掺和了。”
董鄂氏还想说什么,一双美目满带遗憾痛苦和款款深情地看着他,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博果尔看到她这番惺惺作态,心中的厌恶之情更甚,也懒得继续同她虚以委蛇下去,指着福临道:“二位既然都许下了与子偕老、至死不渝之誓,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恩爱长久。”
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着董鄂氏:“我听闻恋人之间,讲究的是‘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皇兄心高气傲惯了,这副惨样子若是让下人见到了,他怕是不会高兴,日后还得多累贤妃娘娘照顾了。”
“皇上……”董鄂氏萌动的春心让他一句话说得冰凉如铁,近乎绝望地看着他——博果尔的意思很明白,同年同日死,福临活着一天,就有她活的一天,福临要是死了,她就也得跟着陪葬。
更何况这里是要被严密监视的,不会派任何人来照顾伺候,福临一应屎尿吃喝都得她一个人来张罗,更别说他得了天花还被人废了四肢!
她才二十岁,本来眼看着儿子就能当太子,自己就能当国母,日后也要当太后,青史留名的人物,怎么一转眼,她就沦落到如此的境地了呢?
董鄂氏怔了一会儿,见博果尔起身要走,喉中爆出一声尖叫,扑过去抓住他的袍脚,泣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您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次吧……”
博果尔抽出腰间的天子佩剑来,利落地把袍脚给隔断了,撇了撇嘴角,扭头大踏步走了出去。
☆、妃子处理
博果尔从逼仄的小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眸光有点泛冷。
德九本来从不远处站着,既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又不会听到里面的声音,此时见博果尔出来了,赶忙贴着墙根窜了过来,躬身道:“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博果尔眼睛微微一眯,冷笑道:“找可靠的人看好他们,吃食上也别亏待了他俩,朕可要这两个人长命百岁,若是有个病啊灾啊,你安排人把黄大夫送来就好,他的医术朕还是信得过的。”
德九明白过来,主子爷这是要让这俩贱人在相看两厌和求死不能中度过余生,有些话不用博果尔说得太明白,更不用吩咐得太详尽,他这个当奴才的得自觉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德九一瞬间想到了起码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给这两个人的待遇不能太糟糕了,否则前后落差太大,容易让他们萌生死志。
人啊,总得觉得有活头,才有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就跟拿胡萝卜吊着的蠢驴一样。德九顺带着在头脑中谋划了一番让伺候的人伪装成太后娘娘派来的下人,是要帮助皇上脱险的云云,不愁福临不上当。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着,一边跟在博果尔身后,轻手轻脚地向前走,等到快出了冷宫范围,就看到博果尔的脚步顿了一顿。
德九连忙收回心思来,知道他这是另外有事儿吩咐,收敛心神等待命令。
博果尔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低声道:“先帝的康妃是不是被废后也安置在这里?”
福临对外宣称已经病死了,所以称为“先帝”,礼部那群大臣现在正在商议谥号,后续的麻烦事儿还有一大堆。
起码得等到福临百日过了后,他的那帮妃嫔要么移往慈宁宫陪伴还在养病的太后,像静妃这种身份比较特殊的,也得好好考虑是留在宫里养老,还是送回蒙古草原去。
因着先帝的妃子还都留在宫中,博果尔自然不好同她们打交道,可这群女人占着各处宫殿,他自己的妃嫔皇子不好挪进来,便只带着赫舍里氏和长子德瑟勒克暂居宫中。
也幸而福临“死”前已经废了元后,坤宁宫空缺,赫舍里氏得帮着他安抚哭天抢地的先帝妃嫔,还得去慈宁宫向孝庄请安陪侍病床,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夫妻两个在午膳时好歹抽了个空见了一面,赫舍里氏不等他问,便道:“皇上,太后娘娘听闻先皇的噩耗,这几日情绪一直非常激动,连太医开的药都不肯喝了。”
她说完后揣度了一下博果尔的神色,补充了一句:“皇额娘和我倒是都在劝娘娘宽心,可惜效果不大。”
博果尔成了皇帝,那娜木钟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赫舍里氏以往和博果尔都得称呼孝庄为“皇额娘”,可现在其亲额娘也成了皇太后,赫舍里氏当然知道博果尔跟孝庄非但不亲近,甚至还有怨仇。
所以她才特意耍了个小心眼,称呼孝庄为“太后娘娘”,叫娜木钟则是亲亲热热的“皇额娘”。
博果尔闻言倒是笑了一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沉吟了一下,方道:“百善孝为先,等忙完了这段时日,朕自会去孝敬皇额娘。”
笑话,前面都有福临这个糟糕透顶的榜样在前了,他都不用做得太假太过分,只要装装样子,面上做得过去,比起连亲母都给气病了的福临,他这个能真心侍奉两宫太后的皇帝,自然能引得天下人交口称赞。
好名声是花力气刷出来的,那帮子读书人的舌头能杀人,他本身来路有一点不正,当然得小心行事。
这可不是孝庄乐意不乐意成为他刷孝子名声的问题,莫非她还以为到了现在她的手上还能够有选择的权利?
他说完看赫舍里氏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便微微冷笑了一声,提点道:“皇额娘并不是这样认不清现实的人,她此番捏腔拿调,不过是想最后为她的儿子讨几分福利罢了。”
孝庄的意思很明确,宫里原本伺候的人可是都见识过浩浩荡荡的大军逼入宫中的场景,更何况是她呢?她不能动的是身体,头脑却还是清醒的。
为了她的儿子,孝庄试图跟博果尔谈判,她可以强忍着屈辱苟延残喘地活着,活到博果尔榨光了她的每一丝剩余价值为止。
她唯一要求的就是博果尔不要伤及福临的性命,好歹留他一条活路。
孝庄想的很好,她觉得这算是一条对彼此都有利的法子,好歹福临也是博果尔的兄长,现在更是如同待宰的猪猡一般毫无抵抗能力,他要是还有点人心人性,就不该把事情做得太绝。
但是博果尔对这条双赢的方案根本就不感冒,当皇帝图的不就是随心所欲、万人之上的快感吗?要是还瞻前顾后,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够憋屈呢。
他享受执掌天下的权力欲,也享受报仇雪恨的畅快淋漓,比起跟孝庄合作来,博果尔更乐意看到她下辈子都活在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中。
他恨了这么多年,很乐意看到仇人帮他把这个力气活继续下去。
博果尔微微一眯眼睛,想着等见了孝庄,可得好好谋划一下应该说些什么,又问赫舍里氏道:“先帝的那些妃子们是怎么想的?”
“宁悫妃想要在慈宁宫侍奉太后……静妃则想着,最好是能够回到草原去。”赫舍里氏轻声道。
宁悫妃就是福临过继出去的次子福全的生母,横竖儿子已经被过继出去了——宁悫妃刚听到消息时哭得差一点瞎了眼睛,此时想起来却觉得庆幸万分。
儿子如今成了安亲王一脉的嗣子,安分守己地过一辈子,最起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皇上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厚待他,更别说还有亲王尊位,子孙后代都跟着享福。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此时福全还顶着一个先皇次子的名头过活,那该是什么场景,怕用不了几年,在成年前肯定就“突发疾病”,被人给暗害了。
博果尔对于宁悫妃的选择也没有异议,但听到静妃想要回到草原,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迟疑道:“她毕竟曾经是先帝的皇后,还是唯一的皇后,真要是送回草原,怕有人会议论朕苛待先帝后妃。”
毕竟董鄂氏对外宣称是得了福临驾崩的消息后,悲痛过度,吐血身亡的。博果尔比较狠,打着有感贤妃娘娘深情的旗号,帮着自己的亡兄追封了董鄂氏为孝献皇后,甚至俩人的墓葬都排在一块,等这俩人当真死了的话,他也是打算把他俩合葬的。
——这才是真真正正至死不渝的爱情,博果尔都颇为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动,被抢了老婆后还能如此真心实意地为奸夫淫妇嘱咐讴歌,等闲人还当真做不出来。
至于他俩那时候会不会早就在绝望和彼此埋怨中变成了一对怨偶,恐怕未必会感激他这样体贴入微的安排和考虑,就不是博果尔在意的了。
无论如何,董鄂氏已经“被死亡”了,福临宫中大部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庶妃,能数得上号的也就静妃了,要是这位再被他发还草原,虽然是人家自己要求的,可也难免显得他苛待先帝妃子,毕竟皇宫中又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闲人。
他闭上眼睛思虑了一番,冷不丁道:“皇兄走前,不是已经在同科尔沁商议继后事宜了吗?”
他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只隐约知道也是科尔沁部落的,倒没有打听具体是谁。赫舍里氏对这个却门清,毕竟福临走之前都把事情差不多给定下来了,就差定日子迎娶了,张口就道:“对,是科尔沁部镇国公贝勒绰尔济的女儿,也是静妃的堂侄女。”
本来福临几番折腾,弄得大清和蒙古贵族的气氛空前紧张。博果尔初等皇位,短时间内自然还不是跟他们较劲儿的时机,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抚草原诸部落。
现在不少人都在观望新皇的态度,把静妃送回蒙古,倒不失为示好的手段,可惜毕竟静妃当过皇后,还是福临生前唯一立的皇后,实在是动不得。
博果尔琢磨着先把几个没有生育的蒙古庶妃给送回去,也算是表明立场了,以后如何还得徐徐图之。
他顿了一顿,想到了还关在冷宫中的康妃,便道:“你抽个空让人把康妃给挪出来吧,找几个太医给她看看。”
这其实不过是一句托词,冷宫他另有用处,而康妃听说大受打击下疯疯癫癫、精神失常了,万一她在冷宫中不小心看到了什么给说了出来,日后掀出来也是一场麻烦。
赫舍里氏稍稍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想必她也是一时激愤伤痛下,行事过激了些,我找人打听过,她最近已经没再有失常的行为了。”
她心中倒是有几分可怜康妃,一个女人什么过错都没有,好端端的就要遭受到这样的侮辱和打击,都是当母亲的,她见康妃如今的样子,也是有些难受。
☆、慈宁议事
慈宁宫中,娜木钟端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盅细细品尝,整个房间里没有很多人,她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带。
旁边倒是有两个人,苏麻喇姑低眉顺目地守在孝庄床前,在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因着孝庄病状很重,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这半年来用了多少名贵药材也根本没有起色,甚至症状更为严重了些。
以前福临还是皇帝时,苏麻喇姑并没有多想,可等博果尔当了皇帝,她就留了个心眼,太医院供奉上来的药,她都要偷偷找慈宁宫中懂医理的心腹给看过后,才敢给孝庄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