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就算心中盘算得再不堪,终究是个女人,被人这样难听地说到脸上,尤其旁边还站着一个她“倾心相许”的博果尔,自然甚觉难堪,脸上爆红无比,顿了一会儿才道:“妾身知道您一时半会可能还无法体会到妾身这样做全都是为您着想,会恼羞成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妾身并不怪您。”
福临明显被噎得不轻,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人撒泼耍赖不要脸起来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我是为了你好,全都是为了你好,连害你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着想,你应该跪下来向我顶礼膜拜谢恩才对。
虽然看狗咬狗还是很舒爽的,但博果尔多少还是受到了些触动的——两辈子比较起来,他变了很多,福临变了很多,真正一成不变的,反而是董鄂氏。
不为别的,跟这个类似的说辞,博果尔非常的熟悉,董鄂氏上辈子跟福临搅在一块,他得知了消息后气得失去了理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董鄂氏转头就入宫找福临哭诉,福临于是又把他叫入宫去劈头盖脸一顿痛揍,那时候董鄂氏也是摆出这副纯然受害者的嘴脸,对他说了一番类似于“你放手吧,这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我也是为了你好”之类的鬼话。
上辈子的福临为心上人这样的大度纯良而感动,所以这辈子的博果尔也露出些许动容之色:“朕这段时日也有所耳闻,皇兄几近失心疯后,对你的态度极为恶劣,想不到你以德报怨,竟然还这样为他着想。”
董鄂氏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得到他这样温柔的对待,微微愣了一下,美目含泪,柔声道:“妾身并不觉得辛苦,有了皇上的体谅,妾身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这句话博果尔也挺耳熟的,他并没有再搭理董鄂氏,侧头看向瞪得脱眶而出的福临,似笑非笑道:“皇兄,您为了这样一个女人,闹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真的值得吗?”
他若是继续冷嘲热讽下去,福临哪怕心中苦得要死,当着他的面也得硬撑着,可他反而先软乎了一些,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福临的心口了。
只见福临呆呆目视前方,愣了半晌,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蜷缩在床上,颤抖着哭个不停:“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
这人就算难受起来,也表现得跟个娘们似的。博果尔轻蔑地一撇嘴角,扭头径自走了出去。
☆、后宫选秀
博果尔转身走了,留下了一个嚎啕大哭个不停的福临,他这个样子别说是德二和德九了,连董鄂氏都觉得丢脸。
她轻蔑万分地斜楞着眼睛看了福临一眼,觉得自己经此一役,算是彻底打通了博果尔那边的关节,就算暂时还不能够让博果尔尽释前嫌,最起码也博得了他一定的好感。
董鄂氏想起刚才博果尔看着自己的目光,就觉得浑身发热发软,脸颊微微泛红,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追着博果尔而去。
她觉得自己恐怕是最后一次再见福临了,可董鄂氏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和伤感,只能说一切都是福临的错,要不是这个男人横插一脚非要强抢了她去,她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被动境地。
董鄂氏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追着博果尔一路往冷宫外围走,眼看着就能够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出去了,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那两个太监却冷不丁从后面绕了出来,双双挡在了她的前面。
董鄂氏面色微变,高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德九阴测测一笑:“贤妃娘娘,您可千万不要忘记了,皇上有令,您和先帝,有生之年别想踏出冷宫半步。”
董鄂氏一听就知道不对,她虽然也担心过自己帮着博果尔把福临得罪倒头了,博果尔要是还不打算救她出苦海那可怎么办。
可想博果尔刚才对她那样和颜悦色的,就算有故意刺激福临装样的成分,可也该有丁点真心吧?退一万步讲,就算博果尔全然是装的,难道对着她一个弱质女流之辈,也能做得出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的举动来?
不得不说董鄂氏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博果尔确实很有几分大男子主义,要是换了个人,这么知情识趣,抬抬手放她一条生路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惜董鄂氏不是“别人”,博果尔报仇还觉得不过瘾呢,怎么可能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德九是他的贴身太监,很能了解女人被抢给自家爷幼小的心灵带来的伤害,所以根本不用博果尔多嘱咐,直接就把董鄂氏给挡住了。
董鄂氏万万不想功亏一篑,连忙对着已经走远了的博果尔喊道:“皇上,皇上快来救救妾身,皇上!妾身求您了!”
可惜无论她怎么呼喊,博果尔别说是回头了,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两个太监仍然牢牢拦着她,董鄂氏实在是有点着急,沉下脸来尖声道:“你们怎么敢!我为皇上做了这么多的牺牲,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德九笑道:“贤妃娘娘真会说笑,您为了先皇那般牺牲自己都不当回事儿,现在不过是为皇上动了动嘴皮子费了点功夫,您就受不了了不成?”
董鄂氏没想到这人竟然拿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她说的时候感觉挺舒坦的,自觉把自己摆在了天生不败的立场上,可被人反过头来说的感觉可相当不好。
董鄂氏脸色极为难看地沉默了一下,又费劲儿找出来了一条理由来说服德九:“皇上宽宏大量,怕早就已经原谅我了——他要是还记恨于我,怎么肯同我联手来整治先帝?”
这个问题不用博果尔来回答,德九就能帮她“答疑解惑”,冷笑道:“因为在皇上心中,先皇好歹还算是一个对手——哪怕他毫无抗争力——可你,连让皇上另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都懒得再看董鄂氏一眼,给德二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直接伸手一砍,把她给劈晕了。
冷宫外围自有侍卫把守,之前跟董鄂氏联络上的那个侍卫是他们故意漏的,此时早就跟他在丽嫔那里当差的妹妹一样不见了踪影。
德九和德二因此也不怕董鄂氏趁机逃跑,任由她软软地摔倒在地上,便都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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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二先前跟冷宫中的福临说,孝庄和苏麻喇姑都病倒了,为了防止二人相互过病气,便把苏麻喇姑移出了宫去。
这并不是他没话找话说出来驴福临的,而是确有其事。这次也不是博果尔私底下动的手,确实是苏麻喇姑半夜起身伺候孝庄起夜,吹了风着了凉。
她是很知道孝庄此时孤立无援的状态的,虽然昏昏沉沉的头疼得不行,但也硬撑着没有表现出来。苏麻喇姑本意是好的,她不能临阵脱逃,留孝庄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
可没想到这次风寒来势汹汹,竟然连孝庄都给传染了,这下事情瞒不过去了。根据宫规,生了病的下人必须得挪出宫去,尤其像苏麻喇姑这样贴身伺候的人,就更得严格遵循这条规定了。
更别说孝庄还当真被她传染得也害了风寒,要不是看在苏麻喇姑伺候太后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按照规矩都得问罪责罚。
不过资历深有资历深的好处,博果尔念在她确实忠心护主的份上,放她出宫荣养,还专门置办了庄子给她养老。
反正苏麻喇姑是出宫去了,这辈子都不能再入宫,孝庄身边环绕的就真正只剩下了博果尔的耳目。堂堂太后混到这种地步,也是着实有点凄惨,博果尔暂时不想动她了,对于曾经执掌过半个大清的孝庄来说,就让她这么不死不活地生耗着,比杀了她更让人难受。
博果尔最近在忙很正经的事情,他享受过了报仇雪恨的快感,现在到了巩固江山的时候了,最艰难的过渡阶段已经过去,大清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都接受了他这个新的掌舵人,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来大干一场了。
阿霸垓部落热热闹闹、声势浩大地把他们许诺的姑娘送到京城,这个博果尔应该称其为“表妹”的姑娘名叫“萨仁”,有“星辰”之意,据说她在草原上时,就是博果尔舅舅最为疼爱的女孩儿。
从明朝到清初期,后宫位份一直比较混乱,博果尔干脆趁此重新定了一下后宫的等级。他这个人也比较懒,没心情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工夫,直接照搬了上辈子从康熙朝后确立的制度,皇后、皇贵妃之下为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常在、答应的数量就不限制了。
萨仁封德妃,住长春宫,博果尔对她甚为宠爱,毕竟好感度是刷出来的,阿霸垓部刚刚跟他搭上关系,双方还得进一步加深感情。
在对蒙古的问题上,福临是干脆不宠幸蒙古妃子,导致跟蒙古部落的关系一度很紧张。
博果尔刚登基满一年,远不到可以全然不需要蒙古部落支持的时候,他宠幸萨仁,也觉得这姑娘确实挺可爱的,可以正好用来削弱赫舍里氏在宫中的影响力免得皇后一家独大,却并不打算让她生孩子。
现在不是清朝还没有入关的时候了,他已经出生的三个阿哥都是好孩子,他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阿哥,不需要再有蒙古血统的孩子出生搅得水更浑了。
博果尔想到赫舍里氏,在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在二格格出生后那样宠爱她,其实未尝没有一种对赫舍里氏的补偿心理。
按照他的规划,以后会有出身高贵的妃子陆续产子,起码在未来的十年中,他和赫舍里氏不会再有第四个孩子出生了,甚至连宁楚格的命运,他也已经提前规划好了。
博果尔上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差不多有三百年,有这足够寻常人轮回四五次的经历打底,导致他的后期规划都想得比较长远。
赫舍里氏本来出身就很高,阿玛索尼更是博果尔在朝中深为依仗的名臣,她的三弟索额图博果尔也打算提起来。
可他又得限制赫舍里一族一家独大,博果尔可不想出现“佟半朝”的场面,为了朝局平衡和他的子嗣安全考虑,在后宫中他必须找人来分董鄂氏的宠。
福临“死”了已经超过一年了,他又不是博果尔的亲爹,何况满人现在的守孝礼制还没有完全被汉族同化,博果尔并不需要替他守孝三年。
博果尔昨日带着赫舍里氏去向娜木钟请安时,就听自己额娘提起来他该考虑新纳人入宫了。
选秀的规矩还是从董鄂氏那一轮兴起的,距离上次福临朝选秀倒是也正好隔了三年,博果尔也确实在考虑这个了,毕竟还有好多大臣想借此向他表忠心。
这事儿不用他亲自考虑,他下了旨意,由皇后并二位妃子共同张罗,第一次时恐怕会麻烦些,他找了两个人给赫舍里氏当帮手积累经验,等到日后不过就是循例操办了,就不用让这么多人一块忙活了。
☆、主仆重逢
天承十年,孝庄在经历了十多年的卧床后,总算是撑不下去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浑浑噩噩地到了后来,就纯粹是想要跟娜木钟和博果尔较劲了。
她不甘心看到昔日的手下败将高高在上,反倒强压了她一头。她也不甘心博果尔竟然能当皇帝,他哪里比福临强了?
这么多年下来,都是抱着让自己活着,给博果尔母子添堵的念头,孝庄觉得自己活着一天,他们就不痛快一天,屁股下的位子也会坐不稳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