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烨当然是找好了理由来的,他笑一笑道:“这庙前石楼下,刻有建造年月,光是石牌楼已经有五百年了。”
“但此庙初建据传是在三国时期,曾经供奉的城隍是汉大将军金山神博陆侯,霍光。”霍震烨把县志翻了个底朝天,又四处搜罗城隍庙的碑石传说,竟找到这个传说!管他是哪个霍,反正姓霍。
黄老板这下睁开眼了,就算这供的是霍家祖宗,怎么算都出了祖宗十八代了,他不信这世上有人办事不为财。
名与利,总要沾要一样。
霍震烨也知道黄老板的性格,他在青帮,一没开过香堂,二没拜过老头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是只认利的人。
对于这种人,要有一个说服他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荒诞。
第一个理由是为老祖宗修庙,天经地义。
至于第二个理由,霍震烨笑起来:“我想请黄老板成立一个城隍庙董事会,黄老板来当董事长,我既然是为祖宗修庙,便不方全出面了,我的电影公司就经由董事会来捐赠钱财,我出五万大洋。”
黄老板一手办起花国皇后的选美,总决赛的时候,一朵花卖一根金条,最后这笔钱,难民救济会能拿多少?大半还不是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混到他这地位,钱要赚,名声也不能太难听,霍震烨给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企划。
黄老板到这时终于正眼看了眼霍震烨:“然后呢?”他依旧没在这番话中,找到霍震烨捞油水的办法。
“我留洋时的同学,归国之后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对中国古典建筑颇有研究,设计草图已经出来了,想请黄董事过目。”
黄老板这下笑起来,他明白了,这小子是想左手过右手,把钱揣进自己腰包里。
开一个筹款会,让社会各界人士捐款,到时候寺庙也修了,钱也赚了,霍震烨还要出五万块,黄老板是一分钱不用掏,既得名又得利。
还会在报纸上大出一回风头。
“我以前觉得你哥哥算是小辈中出彩的人物,这么一看你比你哥还要能干。”黄老板两只眼睛打量霍震烨,倒有些替他可惜,要不是他年轻这么多,霍家由谁掌舵,还真不好说。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好处,要不是城隍庙在青帮的地盘里,姓霍的大可以绕过去,自己单干,还不用分钱。
但他要自己干了,吃不下这么大一块饼,他建一点,青帮就能砸一点,让他十年八年也盖不起来。
干脆把这饼分出一大半,总比一口都吃不上好,有能力还有远见。
黄老板十分满意:“年轻人,懂规矩是好事。”
看霍震烨这么识趣能干,黄老板干脆还他一个人情:“王疯子的事儿,是一关道透露的,他们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
就算是混江湖跑码头的,也不齿汉奸走狗。
霍震烨正色道:“多谢黄董事,我知道了。”
“不客气,大家以后一起发财做生意,你年纪轻脑子活络,有前途。”
霍震烨出门的时候,给小金宝一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对红宝石耳环。
小金宝哪还敢收他送的礼,原来以为霍七少是花花公子,如今他都能跟黄老板谈生意了,她比迎客时还更殷勤:“一桩事怎么能收你霍公子两样好处呢?以后霍公子谈生意想到我这里,打茶围听琵琶,我这里清净。”
保证不让白七爷发脾气。
霍震烨东西都预备好了,哪能带回去,他听小金宝这么知情识趣,干脆把盒子塞她手里:“给你罢,我用不上。”
小金宝眉毛一动,这意思就是霍公子跟白七爷,还在一起。
她捏着手帕笑了,接过丝绒盒:“我叫人收拾了几样点心,都是七爷欢喜吃的,霍公子替跟七爷问个好啊。”
白准最爱吃长三堂子里的点心,说这里点心才是正宗扬州师傅做的,外面都没这个味道。
霍震烨拎着点心盒子回去,觉得这红宝石送的也不算蚀本了。
离开长三堂子,霍震烨又去了星光电影公司和老同学的建筑公司。
建筑公司是真,但他跟老同学确实没有利益交换,他只有一个要求,把土木结构改成砖石结构,让城隍庙从此不怕火烧水淹。
事情谈完,天都已经黑了。
霍震烨急忙赶着开车回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准,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一楼二楼都没有白准的身影。
他是受过惊吓的,昨天晚上两人又确实才刚做过,吓得霍震烨满屋子喊他:“白准?白准!”
叫得二楼打麻将的纸人们都探出脑袋来,它们麻将正打到兴头上,被霍震烨打断了,四个纸人齐齐点了点阁楼。
霍震烨松了口气,纸人还在,白准就没走。
他几步跑上阁楼,一把推开门,白准正坐在阁楼里,阁楼床上还躺着个人,那人面目被血糊住,看不清五官,但他一听见霍震烨的脚步声,就提起长刀要掷出去。
被白准一竹条拦下,刀是按下了,刀风擦着霍震烨的耳廓过去,霍震烨认出这人:“四门主?”
作者有话要说: 霍·认真起来也很能赚钱·七
白·叫什么叫叫什么叫·七
ps:上海城隍庙据传是在三国时建的,霍光也确实被供过神主,也确实经过火灾。
第107章 小爱好【修】
怀愫/文
王疯子重伤之下早已力尽, 被白准一竹条按下刀背,他垂头昏了过去, 昏过去时, 整个人还呈现着发力的姿态。
人是昏迷了,刀还握在手中。
霍震烨箭步上前,仔细替王疯子检查伤口, 他身上有好几处刀伤,一半血是他自己的,一半血是别人的。
白准指指他的眼睛:“生石灰。”
王疯子的身手霍震烨是见过的,当街杀了两个日本兵,还能进领馆杀人, 跟着毫发无伤的逃走。
如果不是被人偷袭,他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霍震烨学过医, 公馆中条件有限, 也勉强给他止血、消毒、缝合。
没有麻药,把王疯子疼得醒了过来。
他闷哼一声,清醒那一刻,第一个动作就是握刀, 被霍震烨按住手腕:“别动,刚缝上, 再动就绷开了。”
王疯子醒来也睁不开眼睛, 白准差纸仆到厨房取了油来,用清油替王疯子洗去眼中的生石灰。
“七爷?”王疯子刚被送来,霍震烨就回来了, 他听出轮椅的声音,认出白准,“送我来的人呢?”
“走了。”四门的人都杀欲重,门主被人暗算,他们当然要去把这笔帐讨回来。
王疯子挣扎着要坐起来,霍震烨一把将人按下。
等楼下响起许彦文的声音,霍震烨把人交给白准,他打了个电话给许彦文,让他从医院带药来。
许彦文提着箱子,一看霍震烨戴着手套,还满手是血,他结巴起来:“你……你在给人动手术?”
霍震烨很光棍的点了点头:“是,来不及送医院了。”
也不能送医院,送王疯子去医院,就是把他送到日本人枪口下。
许彦文几乎快要昏过去:“你这里条件合格吗?你就敢给人动手术?”他连行医执照都没有!
霍震烨动动手腕,嘿嘿笑一声:“幸好,学的还没忘。”
许彦文立刻脱掉大衣卷起袖子,霍震烨在电话里点名要了几种药物和一套刀具,他当时就猜想这人不会是要给人动手术吧,没想到他竟然真敢给人动手术!
“我来。”
霍震烨一把拦住他:“只是缝合伤口,不用你,我来就行了。”
让他知道,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许彦文不肯退让:“霍兄,你那点……还是我来吧。”他没把话说死,觉得说透了太伤霍震烨的自尊。
没想到霍震烨在行医这件事上没有自尊可言,他想了想,郑重对许彦文说:“出了这个门,你今天晚上就没来过,我也没见过你,这些东西用完,我也会处理掉。”
许彦文呆住了,他满面震惊看向霍震烨,他……他不会在家里藏了个杀人犯吧?
霍震烨示意他往阁楼去,许彦文一见阁楼上躺的人就忘了追究对方到底是不是杀人犯,他赶紧替王疯子做了检查,皱眉道:“他需要输血。”
只有许彦文的血型合适,他卷起袖管,眉头都没皱一下:“抽吧。”器具都是现成的,霍震烨也可以完成这样简单的操作。
王疯子眼睛终于能睁开,他依旧视线模糊,但他能看见软管中的血流进自己体内。
“小兄弟,你很好,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你有什么仇人只管告诉我,我保证手起刀落,替你了帐。”
这……这还真是个杀人犯!
许彦文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我……我是个医生,医生不能见死不救,不求壮士报答,我也没什么仇家。”
霍震烨从喉咙里轻笑出声,这个许大呆子。
王疯子岂肯欠人这么大的情,听到许彦文没什么仇家,他又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办,但办不成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到。”
阿秀送茶进来,她站在门边,看见许彦文眼睛一亮,努力想冲他笑一笑。
许彦文看着阿秀笑起来,能看到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他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办的事。”
王疯子不肯答应,他那只没插针管的手“啪”一声拍着矮几桌面:“那就算我欠你的,欠了你的,我一定会还。”
许彦文实在没话说,又怕这人凶性起来真的杀人,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要他办什么事。
阿秀把茶盏放到许彦文手边。
她先给了许彦文,再给霍震烨,最后给王疯子。
白准讨厌血腥气,早早就掩着鼻子回房间里去了,他轮椅转进房间,手里扣着一个带血的剪纸人。
这是他从王疯子身上撕下来的。
他一把将这纸人扔进壁炉里,纸人一跃而起,想跳出火堆,但两只脚已经烧着了,火很快燎着它的身体。
它在壁炉中扭曲着纸片身体,似乎发出嚎啕悲鸣声。
白准看它烧成灰,拨一拨炉里的木头,白阳已经知道王疯子在他这儿了。
霍震烨送走许彦文,在门口对他说:“不论是谁问你,你都不能说,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家人好。”
许彦文不蠢,他点头答应:“放心吧,我绝不会说的。”
霍震烨身后响起了轮椅声,阿秀推着白准到门厅,白准看了许彦文一眼,许彦文简直受宠若惊,他连连摆手:“白先生不用送我。”
白准冷着脸,从袖中抖出个纸人,纸人落地就爬到许彦文身上,顺着裤管爬进口袋:“带在身上。”
……
许彦文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