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界,幽冥府。
北阴大帝正在殿内与判官核对生死册,听闻牛头所报,她拍案而起,一声惊喊:“什么!魔帝来了?他来做甚!”
“属下不知……他只说有要事拜见。”牛头战战兢兢望着大帝脸上的鬼面具。
大帝来回踱步,口中叨叨絮絮:十万年前也说有要事,最后闹得冥界险些大乱,这次又是要事……魔帝的要事怎么总跟冥界有关。
判官问:“他没说有何要事?”
牛头摇头不知。
大帝沉吟片刻,便差判官将夜游神喊来,又命牛头暂去鬼门做个安抚,她随后就来。
*
片刻后,夜游神来到大殿,躬身行礼。
大帝面具下的眼睛左右巡察,确定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她忙两三步奔过去,焦急连连地求救:“大人啊!那个天杀的大魔头又来了!可大帝历劫至今未归,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声音陡然变得清脆如铃,十分活气。不复方才在殿内时,威严之中压着几分清越。
竟是个冒牌的北阴大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周周的地雷。
谢谢璃容,毛茸尾巴戳的营养液。
第二十九章
端着一张冷漠脸的夜游神, 是除了北阴大帝之外,幽冥地界的鬼怪最为畏惧的冥官。
北阴大帝曾笑话他:分明是个俊俏郎,却偏生一双毫无波澜的厌世眼, 就像晶莹的宝珠敛了光色,变成不起眼的路边石。
此时, 听得‘大帝’慌慌张张地求助, 夜游神脸上难得地裂出几分严肃,将她一瞪,压着声斥道:“你如今是大帝,莫要失了身份!”
顶替大帝的子惜吓得心脏抖了抖, 颤颤巍巍地缩着脖子, 欲言又止......最后欲哭无泪。
她实不想冒充北阴大帝......
三千年前, 大帝算出瘟神会于凡界邬国出世,届时邬国百姓将有浩劫。大帝斟酌再三,又正巧因自己尚有劫数,便打算转世去邬国历劫, 以自己的劫数更改邬国国运。
而自从大帝即位以来,天庭对幽冥地界一直虎视眈眈,欲派仙官重掌冥界。加之为震慑冥界的万千恶鬼, 以免他们趁机作乱生事,北阴大帝便命判官——子惜扮作她的样子, 暂时顶替她。并叮嘱日、夜游神两位冥官协助子惜,切莫将她历劫之事传出去。
凡界历劫原本不过百年,可是眼瞅着一个又一个的百年过去, 直到如今,三千年眨眼而逝,大帝却一直未归。
原本负责在凡界捉拿鬼魂的日夜游神,只好将自己的工作分派给属下,一个没日没夜地四处寻找北阴大帝,一个留在幽冥府协助子惜,以免出了纰漏。
可日游神就差将凡界掘地三尺,却连大帝一丝半缕的气息都未寻到。
他们几乎绝望地认为大帝是否没顺利渡过劫数,直接仙化了?
但幽冥河底的鬼草无忧却说大帝尚且活着,几人便猜测:或许大帝还在历劫,只是出了些差错,暂不能回来。
他们不得不将这秘密严守了三千年,每日惶惶不宁,生怕幽冥地界无主的真相被揭发。届时幽冥河底的恶鬼邪灵翻涌出来,酆都城的鬼怪也趁势作乱,冥界纵有万千冥兵,也难以镇压。
待到冥界岌岌可危之时,天庭定会摆出一副拯救苍生的慈悲之态,派天兵仙官过来收拾残局,顺带接管幽冥地界。
是以,北阴大帝历劫迟迟未归之事万不可传扬出去。
顶替大帝的子惜更是日日如坐针毡,唯恐露出丁点破绽,万一被有人之心怀疑甚至看破,顺心如意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
“大人……”子惜将声音一压再压,小得似蚊子嗡嗡叫,怯声道:“再不想办法,那大魔头估摸又要拆门强闯了,大帝如今不在,谁有那个能力施法修补鬼门。”
说着,她抬手握住面具边缘,因为有些沉,压得脸不大好受,她打算轻轻拨开些。
夜游神眼尖地瞅见了,出手如电,猛然掐住她手腕,皱着眉警告:“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乱动面具,我就废了你双手!”
子惜慌忙摇头道:“不了不了,再也不敢,大人快将我手放下吧,疼啊!”
他手掌分明凉凉无温,她却觉得被他握住的腕间有些莫名地热,好在面具遮挡了她的脸,瞧不出里头早已红扑扑像桃花。
夜游神见她听了话安分许多,这才松开手。抿唇沉思:眼下冥界必须避免与其他两界发生冲突,尤其是魔帝那般脾气恶劣,会拆门捣家的厉害角色。
斟酌片刻,夜游神命子惜去大殿里候着,他亲自去将魔帝接进来。
*
鬼门外,牛头将 ‘大帝’的话带来后就默在一旁不吭声,等候多时的风无怀早已失了耐性。
风无怀怀疑北阴大帝不过是差牛头前来敷衍几句,以便拖延时间,实际并不愿他进入冥界。
虚耗此处,不如直接破门闯进去,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思此,风无怀果断抬起右掌,迅速聚力。
牛头马面二人被魔帝这蓄势待发的动作唬得骨软筋麻,暗暗着急:大帝怎还不出来!
“魔帝稍安勿躁……”牛头颤着嗓子正要劝。
恰时,咔咔作响声从鬼门传出,门上镶嵌的左右两颗大眼珠交替地闪现青白冷光。忽而,珠体转了圈,鬼门从中缓缓打开,发出虺虺雷鸣般声响。
只见里头轻飘飘地冒出个人影,一身墨黑长袍,头戴纯黑冠帽,正是夜游神。
牛头马面顿时激动得似见到了救命的活菩萨,恭敬地站在夜游神左右,只差叩首跪拜。
夜游神声色平平道:“大帝特差我前来接魔帝去往幽冥殿,她已在那恭候。”
风无怀即刻敛力收手,随他而去。
*
来到殿内的风无怀,见到殿上端坐着的北阴大帝,单刀直入就道:“听闻凤后曾因失去尾翎而来冥界救治,还望大帝将我怀中这只凤凰也救一救。”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悄无声息。
夜游神绷着张冷脸,这事他颇有些印象。因为当初他刚刚被大帝提拔为夜游神的职位,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领着来冥界疗伤的凤后前去幽冥河。
然而……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殿上一语不发的子惜。待在大帝身边不过三万年的子惜根本不晓得此事,恐怕面具之下早已是神色慌张。
子惜的的确确慌了神,答不上魔帝的话。
她迅速在脑中搜刮这些年在大帝身边发生的大小之事,可苦思半晌也想不出有过这么个事。
糟了……她暗叫不妙:魔帝所言该不会是她来冥界当差之前发生的事吧?
风无怀盯着大帝的鬼面面具,声音严肃几分:“大帝是否没有听清我方才所言?”
“唔……听清了。”子惜点点头,为难道:“只是冥界繁杂琐事过多,魔帝方才冷不防地提起,我便一时想不起来当年具体用的什么法子。不过魔帝莫要担心,我差夜游神将万年历取来,容我详查一番再回复你。”
她稳了稳气息,声色如常地吩咐夜游神:“万年历上应该有记载每年仙家进出冥界的详细情况,你去看看是否有关凤后的。若有,便一五一十抄录,再呈上来。”
夜游神听懂了子惜的暗示,是要他出去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写出来,然后呈给她,如此便能不露破绽地与魔帝继续详谈。
待夜游神领命离开后,风无怀却是狐疑地盯着大帝。
十万年前,风无怀打碎鬼门,硬闯冥府,要冥官交出莫书霖的魂魄,闹得万千冥兵齐齐上阵也拿他无法。
最后北阴大帝出面,二人交手百来回合,激战了三天三夜后,风无怀将大帝压在了往生河的桥上。钳住她双手,掐着她脖子,威胁说要搅翻幽冥河,放出恶鬼邪灵。
大帝被逼无法,才道出莫书霖早已魂飞魄散的事实。
风无怀离开冥界前,大帝朝他怒然喝道:“若不是我需以三成法力养着幽冥河底的鬼草,今日被压的就是你!待我有朝一日设下能封印幽冥河的阵法,你若敢再犯冥界,我定不饶你!”
即便过了许多年,大帝略微嘶哑的厉声警告,他仍记忆犹新。
那时他并不觉得北阴大帝口气狂妄,而是几分讶异,甚至有些欣赏。大帝体形瞧着分明是个娇小的女子,却成了千千万万的冥兵之首,将冥界和凡界的轮回通道管理得妥妥当当。
而她打斗时的凛凛气势不输男子,谈吐间不自傲不骄纵,相比天界那个狡猾的天帝,他倒是更喜欢与北阴大帝这等性子直爽的帝王打交道。
若是放在凡界,大帝称得上是女中英豪。
正因二人曾有过节,风无怀来冥界之前已经做好被大帝严词拒绝的准备,万不得已时,就以武力解决。却没想事情顺利得令他生出眼前这个大帝并非原先那个大帝的错觉。
那时发誓不饶他,如今却将当年的豪言壮语抛净,二话不说差夜游神去摘录万年历。
失了忆不成?
子惜被风无怀这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额角冷汗直流,暗自庆幸大帝的面具将她的心虚状如数遮盖,否则以魔帝的法眼,她早晚要露馅。
子惜在风无怀默然探究的目光下,就快撑不住时,夜游神终于拿着一纸书赶来解救她。
子惜将纸打开仔细查看,过了会儿,吃惊地瞪大眼。
夜游神将当年治疗凤后的方法写得清清楚楚——将大帝的血分别滴入尾翎伤口,一处伤口只需两滴血,再辅以无忧鬼草敷于伤处,十日便可痊愈。
这都不是问题。
大帝临走之时,以防鬼草无忧的法力难以镇压幽冥河的恶灵,便留下一瓶心脉之血若有异动,就将这血喂给无忧,至今尚未用过。只取几滴倒也无碍。
至于去幽冥河底摘取鬼草更不成问题。大帝有一颗驱邪避恶的辟邪珠,戴上便能在河底畅游无阻。
她惊讶的是纸书的最后一段,夜游神特别备注——当初大帝救凤后前,曾提出三个条件,只需凤帝答应其中之一,便即刻救人。
子惜将纸收在案桌上,与风无怀道:“当年救治凤后一事,我已回想起来,只是冥府不是供伤员治疗的医府,我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所以,若想救人,需以条件交付,不知魔帝意下如何?”
“什么条件?”风无怀并未迟疑。
子惜不料他回得如此果决,想来十分在意怀里的小凤凰啊。
她缓缓道:“幽冥河下的鬼草可生肌活骨,复生肉身。若要救她,非鬼草不可。但鬼草是冥界镇压恶鬼邪灵的重器,力量日夜消耗,即便只是摘取一两株,也可能会削减其力量。是以,在摘取之前,必须喂以食物增强其力量,如此鬼草的效用也会提升。”
“何种食物?”风无怀隐约猜到了些。
“鬼草食物有三:记忆、情爱、魂魄,不论是这只凤凰的,还是魔帝的,皆可。若是魔帝的当然最好,修为越高,鬼草获取的力量也越强大。何况鬼草也不是个无底洞,吃饱了便不会再贪食,所以若是选择记忆,对魔帝来说也只是一段年月。魔帝的回答呢?”子惜问道。
记忆、情爱、魂魄……风无怀沉吟,果真如凤帝所说,北阴大帝不是个吃亏的主,三个代价没有一个是能轻易舍弃的。
风无怀暗自做了番计量,正要开口回话,不期听见熟悉的声音:“情爱......”虚弱地从他怀中传出。
风无怀一怔,赶忙低头,只见容絮睁开了眼,正望向前方的大帝。
她声音细弱如丝,却是斩钉截铁地说:“我无需情爱,以此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魔帝会不会血洗丹穴山。我又不能剧透,那就悄悄说:堂堂魔帝,怎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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