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chapter92
林景衡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眼外是一片艳阳天,昨日的雪已经消融,日光明媚,是个温暖的冬日。
他耳朵抵在手机上,神情含笑的听着从机械里头传来的掩盖不住兴奋和愉悦的声音,日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他们又变得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他喜欢听顾即说话,喜欢顾即无忧无虑的笑声,像是森林的飞来的雀儿,把他整颗心都叼走。
时机正好,气氛正好,林景衡借机在顾即的话落轻声道,“顾即,今年和我一起回家吧。”
那边的笑声慢慢消散,林景衡难掩失落,一双明眸稍微暗淡下来,可隔了几秒,顾即像是给自己做了很大的决定,虽没有笑着的,但声音却很清晰,淡淡的一个好字骤然令林景衡的眼睛又恢复了光彩。
十年了,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林景衡眼前晃然有些湿润,阳光都涣散开来,织汇成朦朦胧胧的光影,令他仿佛处于梦中。
可是这一次,林景衡深切的知道,这不是梦,消失了十年的顾即,真真切切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顾即的老板问他,为了区区一个顾即,大费周章去查一个杨经理,值得吗?
不管今日顾即有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回家,林景衡都觉得是值得的,他看不得顾即受委屈,更不想顾即独自一个人躲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这几日,他花钱花力只为抓住杨经理的破绽,终于让自己查到那几万块的用途,又顺藤摸瓜查到杨经理账户的几笔不明觉厉的资金,与工厂的账目对比,发觉杨经理私吞工厂公款并不是头一回,只是前几次数目都不多,难以发觉罢了,但这次证据确凿,杨经理自当是罪有应得。
但最让林景衡心满意足的还是听见了顾即真心实意的笑声,这就足够了,根本不必问一句值不值得。
这一次,林景衡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心无力的少年,他要为顾即建立起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他的屏障,谁都不许。
今日林景衡并不急着下班回家,也没有去找顾即。
汽车在慈恩疗养院门前停下,如今顾即已经有接受他的趋势,而那些还未揭开的真相就在眼前,林景衡想自己已经有精力去应对——若是顾即无法亲口说出来的苦衷,林景衡便自己去挖掘。
天地之大,从来就没有能够藏得住的秘密,他相信,这一次顾即不会再有借口逃避了。
林景衡是第三次来这里,但是因为一开始的手续是他办的,所以他要见顾平并不难。
正值晚饭时间,顾平和几个宿友都在疗养室里,见来了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一时间四个人面面相觑,林景衡在室内环顾一周,最终把目光放在一个眼睛有点三眼白的男人,面无表情问,“顾平,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顾即看着眼睛面貌不凡的青年,他平时欺善怕恶惯了,一下子就分辨出这个人并不是他惹得起的,虽然对方似乎是带着敌意来的,他也不太敢表现出不满,只摇了摇头。
十年过去,顾平的样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从少年长成青年的林景衡却大不相同,顾平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也是常事。
林景衡淡淡道,“我是顾即的好朋友,林景衡。”
时隔多年,他自我介绍的身份还是没有变。
闻言,顾平脸色大变,瞪大了眼指着林景衡,“那个姓林的小子?”
林景衡不置可否,但他知道,顾平已经记起他是谁,既然如此,林景衡也不想再多浪费时间,踱步推开一旁的轮椅,语气带了点不容拒绝,“我有点事想问问你,随我出去一趟吧。”
顾平想拒绝,但林景衡浑身散发的寒气让他有点后怕,就支支吾吾的念叨自己还没有吃完饭,林景衡也不想同他废话,直接把轮椅推到他的病床前,语气冷淡,“顾叔叔,请。”
虽是用的尊称,但实在没多少情分在里头,林景衡打小就讨厌顾平,要说欺负顾即最狠的,也是眼前这个所谓顾即的亲身父亲。
宿友见林景衡来者不善,但他们素日与顾平关系也不好,都静静坐着,谁都没有出来阻止。
顾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坐到轮椅上去,林景衡对着疗养室的其他人礼貌性的笑了笑,沉默的把顾平推出去。
真相就在眼前,他捏住轮椅的力度逐渐加紧。
林景衡将顾平推到走廊里,正是用餐的瞬间,走廊只有寥寥无几几个走动的护工,白炽灯打下来,居高临下的林景衡身处冷光中,整个人看起来气势更甚。
顾平眼睛骨碌骨碌的转来转去,干笑了两声,“是不是顾即让你找我的,他在哪里?”
从顾平口中听见顾即二字,林景衡条件反射的蹙眉,冷声道,“是我找你,顾即有没有同你说,我们前几个月又再见了。”
顾平讪笑,“没有,”又像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的拍了下大腿,“啊,怪不得我能住到这里来,肯定是你做的吧,顾即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相比顾平的激动,林景衡就显得无比冷漠,他看住顾平,口气甚至称得上阴冷,“是我安排你住这里的,今天我过来,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就回你以前的地方去吧。”
顾平笑容撑不住了,“林,”他顿了顿,“林先生”,你别开玩笑了,顾即他......”
“你别扯他,”林景衡沉声打断顾平的话,表情已然不悦,“我问你,你和顾即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过的?”
“这个嘛,你问干什么?”顾平也有点不耐了。
“你只管回答,”林景衡顿了顿,“如果我每一个问题你都能如实相告,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顾平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没能得到林景衡的回答,他尴尬一笑,把这些年顾即是怎么打工,又是怎么落魄,加之自己后来瘫痪了顾即是怎么去借钱,又是怎么照顾他的都说了一遍。
林景衡听得眉头直皱,顾即现在还负着债?他不由想起他住的地方,吃的东西,原先只是以为他勤俭节约,却不曾想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林景衡突然恨极了自己的自私,只一味想要和顾即重修旧好,却对他了解这般少。
顾平讲完,林景衡沉默半晌,盯着对面墙的白炽灯,灯光照得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林景衡终于把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问题问了出来,“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离开?”
顾平这一次没能清楚的回答他了,挠着头,“其实这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你不知道吗?”
林景衡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顾平,一股不祥的预感顿生心口,“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顾平被林景衡的眼神一下,什么都说出来了,“我当时赌钱欠了高利贷二十万,本来嘛我和顾即还不上钱,还以为死到临头,结果有一天你爸不知道为什么上我家,我想你和顾即关系好,兴许能帮帮我们,就把欠钱的事情告诉你爸,结果顾即刚好回家,也不知道和你爸在房间里面说了些什么,你爸就说要替我还钱,唯一的条件就是我和顾即离开那里。”
顾平三言两语说的轻松,可听到林景衡的耳里,却仿佛每个字都像一道雷电朝他劈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爸,不对,这不对。
林景衡猛地弯下腰用力抓住顾平的领子,一双眼满是不敢置信和痛楚,他低吼,“你撒谎。”
顾平整个人被林景衡带得往上升了几分,领口被抓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不是吃素的老虎,直接对着林景衡吼回去了,“你他妈神经病吧,我撒谎,你去问顾即,问你爸,看看是不是我撒谎。”
林景衡气得扬起了手,却并未打向顾平,而是砸到走廊的白墙上,剧痛从指骨蔓延到手臂,却不及他心中的一分痛感,林景衡气息加重,怒视顾平,人生头一回被反驳的哑口无言。
他想起顾即对离开的原因绝口不提,想起顾即走前走后林爸林妈的异样,如今想来,一幕幕都讽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