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行手里的剑动了一下,剑身上锋芒流转,外堂靠墙而立的柜子便被削下一截,正正落在红衣姑娘即将落脚的地方,接着半边柜子倒下来,将她的去路挡住。
“勾红。”顾青行收剑入鞘,拿起门边的伞撑开。
沈淮初在心中“哦”了一声,甩甩尾巴,跟着顾青行走入雨中。
雨势渐渐变小,走着走着,沈淮初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破茅屋,紧接着脚下一震,他和顾青行皆没站稳,齐齐摔倒在地。
第三关便这样过了。
沈淮初睁开眼时顾青行正站在他身旁,目光下垂,落到的是自己指尖上。周围人睡倒一片,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人转醒,和之前通过第二关后看到的场景类似。
又过了不知多久,亭中假寐的巫长老再次走下台阶,扬声道:“恭喜站着的诸位,你们都通过了第三轮试炼。这一轮,考验的是‘心性’,不过标准和世俗的略有不同。胸襟广阔者,北凛剑宗自然欢迎,自私小气者,北凛剑宗也不会拒之门外,因为我们更看重的是在场诸位的‘坚持’。求仙问道是个漫长的过程,日子一漫长,难免就会枯燥,所以‘坚持’二字,最难能可贵。”
此言一出,场下哗然。
第7章 北凛04
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在场人低声交谈后,巫长老将腰间酒壶取下拎在手中,“好了,闲话就此打住,接下来便是第四关。”
语毕,亭中着黑红二色衣衫之人各自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黄纸,他们将黄纸拼在一起,恰好成一个圆。光芒自拼接之处流淌而过,抹去中间那道痕迹,接着黄纸从二人手中升起,飘往亭外,在空中不住变大,将头顶夜空遮住。
巫长老手指动了动,一道气流打过去,顷刻间黄纸落地,全然没入泥土中,再也无法分辨。
原本立在亭中的二人现下御剑浮于半空,那凉亭消失了,没有东西将它取而代之,那处变成了深渊。
这个被茂密修竹围住的平台成为一个悬崖,悬崖之外白云飘飘渺渺,巫长老拔开酒塞子,往悬崖外泼去,登时一道水流横铺深渊之上,将那端的陡崖连接起来。
“第四关考验的是你们的气魄,内容很简单,只要从这头走到那头,便算过关了。”巫长老朝那道水流扬扬下巴。
先前通过第二关的人约莫二三百,第三关将人数刷去一半,剩下的一百多号人愁眉相对,有的甚至都不敢往那处望一眼,不过也有大胆的。
一片如蚊蝇嗡嗡的窃窃私语之中传出个不屑的声音,“都站在这儿干嘛,去试试才知道能不能走过嘛!”
说话这人将他身前的人全部拨开,一马当先走过去。这人并不鲁莽,他先只伸出了一只脚,往那水流上试了试,竟踩住了,接着又跺了两下,水流铺成的路并没有跨,他当即喜笑颜开,将双脚都踏上去。
众人见他走得如履平地,便放下心来,纷纷跟上去,霎时之间,水流筑成的桥上挤满了人。
顾青行没有跟过去,一来他不喜欢人群拥挤之地,二来他不相信北凛剑宗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就过去。
沈淮初倒没他那么多顾虑,却也没靠近“水桥”。他踱着步来到悬崖边上,一不小心踢到块石子儿,细细的石头就那么被踹出去,除了最初的那声,落下去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往下探出头,悬崖之深,根本望不见底。
“水桥”很长,粗略估算大概有百丈,沈淮初看了好一会儿,打头阵的那个才走到中央。
变故终于在这时发生,这水流猛然往上一抖,像是白练从手中被甩出的过程中弯扭几道弧度,横面变为曲面。走在上面的人中不乏小心翼翼的,不过依旧没哪个稳住了,该后仰的后仰,该往前趴的往前趴。
所有人都中招后,“桥面”再度发生变化,原本宽大的水面分成好几股,似是锁链一般挂在两座悬崖之间,每股相距约有两尺。反应快的在触碰到“锁链”时立即伸出手八爪鱼似的将之抱住,反应慢的直接掉下去。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还是带回响的,委实有些刺激。
立在剑上的两人开始忙碌,他们飞快御剑窜下去,将掉下去的人捞起来,反向丢到悬崖边上。
他们看也不看随手乱抛,也不管是否砸到人,沈淮初连忙抬脚往旁一让,没想到还是撞上了人。
“这这这要怎么过去啊……”原本蹲在地上的小胖子似乎全然没察觉出自己被撞倒,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边的水桥,“现在还在上面挣扎的人只剩三四十个了,那水流还在抖,北凛剑宗今年是想颗粒无收啊!”
无心吐槽小胖子乱用成语,沈淮初把目光投向顾青行,这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望着“水桥”,显然还在观察。
小胖子戳了戳沈淮初的腿,这会儿子出现了更可怕的东西,相比这下这位白绒绒的灵兽就慈祥多了,因此他大胆地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写满恳切,“那个祖宗啊,咱们商量个事呗,既然你有翅膀,能不能带我过去呀?”
脑子转得真快,挺机灵的。沈淮初好笑地抬起前爪往小胖子脑袋上糊了一巴掌,力道不大,还收了指甲。
“你看你打也打了,等入门后,我天天给你送吃的来成不?鸡鸭鱼肉,保证顿顿不重样的!”小胖子冲沈淮初拱手作揖。
沈淮初眨了眨眼,这朴素的言语快要把他感动哭了。自打他变成了灵兽,就再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谢停云拿草喂他,谢停云的两个蠢货徒弟也跟着拿草喂他,要不是任务在身必须得混在顾青行身边,他早变回人形圆润地溜走了!
他刚想含着泪找个下口的地方把小胖子叼起来送过去,顾青行竟已来到他身后,剑鞘拍了拍他的屁股。
“走了。”
顾青行语气平平,也不知把小胖子的话听去了多少。
沈淮初纠结片刻,冲小胖子使了个眼色,扭头跟着顾青行朝“水桥”走去。桥面抖得没有方才那般剧烈了,不过没人是直着身的,稍好一点的猫腰放低重心,胆小一点的紧抱住“锁链”,一寸寸地往对面挪去。
顾青行随便捡了条“锁链”踏上去,接着一条腿跨到旁边的“锁链”上,脚猛地一并拢,将两条“锁链”合二为一。
不过因为“锁链”太长太远的关系,他的举动没有影响到前面已经走过半的人。
小胖子紧随其后,却也没脸皮捡现成,他学着顾青行的动作将隔壁两条“锁链”合拢来,微微降低重心,把自己一点一点挪过去。
顾青行手提长剑,身体依旧笔直若松,他一步一步走得极为镇定,神色未变,仿佛脚下不过是条寻常的路。
沈淮初在顾青行身后扑棱着翅膀,先是有些担心小胖子,后来目光全都落到顾青行背上。
这人穿着一身浅白袍子,衣袂自走动而飞扬,乌发如同上等绸缎垂在身后,似水的光泽流动,比头顶皎白的月还要夺目。足下的水在流动,震颤漾起波纹,却未沾湿这人一分一毫。
偶尔云飘来,又被踏碎散去,像极了一副拨开云雾涉水而去的画。
顾青行踏上崖面,画中人也终于上了岸,他回眸瞥了一眼沈淮初,神色极淡。
沈淮初收起翅膀站到顾青行身旁,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仍是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先前猫着腰走,后半截抖着腿爬过来的小胖子终于到达终点,成为通过第四关的最后一人。
沈淮初数了数,方才还那么多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五了。不知最后这关还会刷去多少人。
小胖子抱着他的包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周围人神色也没见多好,就连顾青行也有些疲惫。之前与他们一道来玉屿山的程素月过来打了个招呼,便回到她新认识的伙伴身边去了。
看来谢停云眼光不凡,选中的两名弟子都是潜力极佳之人。